“下關風吹上關花。蒼山雪映洱海月”,大理四景“風花雪月”享譽海內外。風是下關的一大特色,無論冬夏,不分晴雨,總有清風拂面,總有風聲盈耳,無形無跡的“風”入景,構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明山麗水的下關是一塊宜居之地,也是獨一無二的“聽風之城”。
我不是地道的大理人。我的家鄉坐落在離大理有兩百公里路程的無量山中。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長大的我跟許多山里孩子一樣。最熟悉的童年風景就是山外青山,外面的世界離我很遙遠。兩百公里是段遙不可及的距離,只能羨慕地聽別人一遍遍在童稚的心靈里傳說大理的美麗。去看大理的愿望于童年的我遙遠得近乎天方夜譚般的故事。
上中學時讀到大理知名作家張乃光先生描寫洱海的一首詩,詩名為《藍手帕》,其中“風刮走了所有的日子,刮不走的是那方蔚藍的洱海,在風里招展著,那方藍手帕……”優美、瑯瑯上口的詩句至今難以忘懷,那種悠美的詩境更令年少的我對洱海、對下關風無限向往。總相信大理的美是種帶著傳說、帶著故事、帶著音韻的余味無窮的美麗,總相信大理的美是造化獨鐘。是其它許多美麗的地方難以比擬的。看大理與看大海是童年時代藏在心里的兩份沉甸甸的心愿。
天遂人愿。最為有幸的是因為求學。終能與下關風相識相偕,解慰我多年相思之苦,得償童年宿愿。結伴四載,朝夕相處,經年聽風,多了許多深刻的記憶,多了一段似戀人、如密友般珍貴的風之情緣。
記得求學初到下關的晚上。時值初秋,未褪盡的暑氣伴著興奮的心情令人難以入睡。聽窗下徹夜總是車來車往。清早起來,才發現窗外是一望無垠的金黃的稻田。“徹夜車聲”竟是晝夜不息的下關“風”聲。聞名不如見面,初來乍到就算見識了下關風的不同凡響。
進入師專的第一門課是兩周的軍訓。風吹軍帽是調節軍訓呆板氣氛的一劑靈丹妙藥,看著滿地飛滾的軍帽,我們咬著牙齒、擠眉弄眼地笑,那個年輕的嚴肅的教官瞪圓雙眼也無濟于事。軍訓中的艱苦晨操,有時風雨也趕來湊趣。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女生也許還摻雜著淚水。無奈之余,沒少在心底埋怨添煩的下關風。在足球場上進行隊列訓練,迎面而來的風沙常讓我們睜不開眼睛。一個調皮的女生即景偷唱了句“風吹來的砂……”。教官聽見,女生忙立正:“報告教官!風吹來的砂——落在我的嘴里”,惹起一片笑聲。下關風為我們艱苦的軍訓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多年以后我們還津津樂道綠色軍帽滿地飛奔的情景。
從學校下街的路一片空曠,路面鋪的是煤渣,一陣風起總卷起漫天灰塵,讓人睜不開眼睛,很多時候得逆風行走,我們都戲稱“倒行逆施”。后來再回師專,那些煤渣路已變成了寬闊的水泥路面,路兩旁種植了綠化樹,那些曾經碧綠的田中現在擠滿了水泥樓房,沙灰炎日的情景已是記憶里的陳跡往事了。
下雨天,風是難免的,也是煩人的,手中的那柄傘便須小心看護。最好盡量靠近頭頂,否則傘面會有仰天翻起之虞。下關風勁的時候,你得緊緊抓住了手中傘柄。還有更可氣的。一次風后我睜開眼睛。手中的傘就像被變了戲法,成了孤零零的傘柄。傘飄飄悠悠飛向空中。像孩子們放起的風箏。
夏天。對下關風最不滿意的要數愛美的女生。一襲漂亮的裙裾本可讓丑小鴨變成白天鵝。享受“高頻加密”的回頭率。促狹的下關風偏冷不丁掀起裙角,看著女孩們神色緊張、動作慌張地摁緊裙子,常惹得小男生一陣哄笑。不過,遠觀裙裾飛揚、長發飄飄實在是一種極美的風景。是那些校園行吟詩人們最易入詩的素材。
“偷衣賊”是我們送給下關風的綽號。掛在窗上的衣服雖然指派數個夾子守住,卻時常有衣服不翼而飛。一次,尋尋覓覓半天不見衣服蹤影,驀然仰首卻發現耷拉在對面樓頂,抓耳撓腮了半天也沒法弄下來。正感嘆黔驢技窮時,衣服卻已隨另一陣風飄然而下。下關風還扮過紅娘,校園里流傳過一則浪漫的愛情故事,一個女生的胸衣被冒失的下關風吹到一個男生頭上,順理成章成就了一段經典的現代校園愛情傳奇。
一次校園足球賽。球共鞋子一齊飛,守門員看著空中飛鞋大笑。那只看似就要出界的皮球卻不可思議地劃了道“貝氏弧線”,神奇地飛進了球門,也是令我們難忘的經典笑話。
雪是學生年代的寵物,爬蒼山看雪去是校園的流行語。經過艱難攀登、跋涉,終于面對銀妝素裹的冰雪世界。那種興奮的心情與感動是可想而知的。都說由于下關風的緣故,雪只能守候山頂,不得下蒼山,這又讓我們唏噓不已。
下關風像喜歡惡作劇的孩子。讓人歡喜也會給你添點煩惱。誰說不是呢?
漸漸地。與下關風廝混熟了。炎夏里拂去酷熱,心緒紛亂時平靜憂傷,競覺著仿佛是一位真誠的友人了。我常約一兩個朋友去“聽風說海”。洱海不是大海。不過是一個湖泊,但對于長于山里的我卻已足夠壯闊。去洱海邊,看依依楊柳,看海闊天青,聽鷗鳥振翼,聽海風吻著海水,聽漁船出港和歸航時懶洋洋的汽笛。沉醉在一種和諧無問的音色協奏里。也喜歡一個人徜徉在蒼山腳下的茶馬古道里。聽下關風在松林上沙沙作響。聽蟲鳴鳥唱,聽隱隱約約的馬蹄。聽古舊歷史在耳邊嚅嚅絮語。我還熱愛在宿舍窗上欣賞春天碧綠的麥浪或秋天金黃的稻浪壯麗地起伏。也許血管里流淌著農村孩子獨特的血液。這樣的時刻,總有一種喜悅與幸福的感覺彌漫心空。語言是多余的。默默一呆就是半晌。
于是,下關風對我來說卻是有形有味的了。
曾在給朋友的信中打過一個比方:造物者創造了蒼山洱海這塊璞玉,下關風就是那個專心致志的雕刻師,一筆一劃、一點一滴地賦予這塊璞玉溫潤的生命氣息。雕刻師在工作結束時,對這塊玉深情一吻。他的不朽作品就像玫瑰公主一樣活在我們眼前。
靈性的風賦予這塊土地十二分的神韻,十足的魅力。
記不起誰說過“欲將大理比江南”。我卻欣然相信。由于有了下關風,吹軟了鋼筋鐵骨的蒼山,溫柔了明妍嫵媚的洱海。大理躺在山溫水軟的懷抱里,冬天冷風不來,夏天酷熱無關,我常夸口“大理比‘春城’還春城”。明山麗水孕育了皮膚光滑細膩、性格溫柔多情的大理人。靈秀的大理和江南也就有了許多相似之處,文學圈里都說大理文人多具江南氣質,大理的女孩甚至還多了些風樣的瀟灑韻味呢。
下關風是富有思想的。沐浴著下關風,每個人都像詩人。感謝下關風,使我學會了思考,學會了用心去關懷身邊的每件事物每個人,學會了平靜地善待生命善待生活。我的求學生涯因此與風相伴,與詩同行。下關風于我無異良師益友。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短暫的求學生涯總會給長長的一生留下許多溫柔的懷念,關于大理,關于下關風,我難有“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的瀟灑,不是鄉愁,卻勝似鄉愁啊。
如今。年過而立的我已回到小縣城工作。每逢閑暇或假期,我差不多都會重回下關。徘徊西洱河邊,躑躅蒼山腳下。重溫下關風為我保留的青春記憶,細細斟酌下關風的獨特韻味,接受下關風那種拋俗欲棄雜念的靈魂洗禮。風聲如歌,四季不息的下關風像一個恒久的童話,永遠美麗地流傳耳畔。即使時光凋白了霜鬢。縱然歲月掩埋了青春足跡。唯有這種戀人般的纏綿情愫、摯友般的懷念情結,今生永駐心底。
編輯手記:
和慧平用詩一樣的語言和詩一樣的深情給我們帶來了《高天上的祥云》一文,那個彩云南現、充滿著神秘氣息的祥云千百年來演繹著各種各樣的故事和精彩。楚小寒則用草堆、土罐茶、黑白電視等那些已經和我們漸行漸遠的元素來寫他的家鄉。是作者也是許多人心中忘不了的童年記憶。劉紹良的《守住一塊好地》是一篇具有很強象征意義的文章,面對著紛紛擾擾的各種環境,如何堅守住心中的那塊“土地”。《魂牽夢縈居大理》作者劉繼平以一個外鄉人的身份毫不吝嗇地贊嘆大理,短短一千多字的文章卻用他的真誠來溫暖到所有愛大理的人們的心。《且聽風吟》從切身感受解讀了下關的風,誰說“風吹了無痕”呢?只要熱愛,那蕭索的下關風也是一片柔情似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