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自由組建的家庭里,沒有一個人能獨攬游戲規則。不必磨合就直接像拼圖一樣完美拼接的愛情故事從不存在。一個沒有跌宕與起伏,沒有張力與懸念、沒有沖突與和解、順成一潭死水的故事,一定不會好看……
這世上的每一對愛人,無論多天造地設,在一起時恨不得比穿著量腳定做的意大利小羊皮鞋感覺還舒服輕松,只要一進入共同生活,便會從對方身上發現這樣那樣自己不理解的生活習慣。
從經典的“馬桶蓋放下還是掀起”男女拉鋸戰,到“荷包蛋吃甜口還是吃咸口”的飯桌差異,不管二人是同鄉同區,還是南北極相遇,只要決定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便是默認喪失了領地獨占權。小羊皮鞋變成了灰姑娘的水晶鞋,只是現實生活里我們都是鞋號偏大或偏小的灰姑娘姐姐,為了和伴侶穿好同一雙鞋,我們或者忍痛適應,或要積極填補,并沒其他捷徑。
我和我丈夫John身邊便總有親友好奇,我們的跨國婚姻會不會因為生活習慣差異疊加文化差異,導致磨合起來比一般夫妻還費時費力?我的答案是:也是也不是。
種族相異、文化不同、成長環境的差別,的確會遇到一般夫婦可以心領神會、我倆卻需要坐下來從文化起源談起的問題。但并非方方面面都如此,我們之間的很多默契,就算是在一個家屬院長大的青梅竹馬也未必能達到。
比如一般人猜測跨國婚姻里最可能發生的麻煩——兩個人吃不到一起。對我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我是蒙古族,從小吃紅肉奶酪長大,對西餐素有好感;而John則喜歡吃辣,來中國前已是川菜迷。我們的結合其實成了無國界吃貨的聯手。一“吃”即合,中西不懼。一起下廚或獵尋新餐廳,始終是我倆生活中最愉快的共同愛好之一。
而一般家庭可能不會遇到的問題我們這里也有。比如John不喜歡白天在室內拉著窗簾用電燈。我剛聽到時一愣,壓根兒沒想過這還能是個事兒。和他討論起來,才了解到除去環保原因,更主要是因為從小在日光如浴的鄉間森林長大,使他對自然光線一直非常敏感。看到有人在好天氣里把太陽擋在窗簾外,便覺得是巨大的浪費。而我是在都市長大的孩子,對這樣的心情懂也不懂。尤其生活在北京,上次能看見夕陽是什么時候?
可為我而留在北京生活的John,并未因為糟糕的空氣而減少對自然光的熱愛。每天他總喜歡花些時間站在陽臺凝視窗外。陽光燦爛的日子,讓他高興得手舞足蹈;灰黃的污染天氣里,他仍會因為看見鴿子、喜鵲自窗外飛過而雀躍。這種帶有浪漫色彩的習慣,一天天滲透到我心里,使我最終自愿加入了“自然光線迷”的隊伍。白天能不用燈就不用燈,并不覺得妥協,心情卻變得更好。
再說一個我不適應他的習慣——在屋里不穿拖鞋打赤腳。這在國人看來是件多奇怪的事,難道不怕著涼?其實大多數的西方人都沒有穿拖鞋的習慣。“著涼”這一在他們看來富有東方神秘色彩的說法,缺乏科學依據。John堅信感冒不是由所謂的“著涼”引起,而是因為人體接觸到了感冒病毒。在同樣觀點的支撐下,他在冬天里也愛喝冰啤酒,既不喝熱茶煲湯,更對泡腳按摩不以為意。我在心里默默替他“著涼”,并不多勸。可是如今,John卻養成了穿拖鞋的習慣。不是因為我說服他相信了“著涼”,而是他自己發現北京灰塵大,不穿拖鞋襪子太容易臟。這一直觀的認識,使得他的改變很容易,因為發自內心。
歸根結底,我倆對于磨合這件事的看法都是“有趣”多于“煩惱”。不斷在你以為完全了解的人身上發現新東西,是一件多興奮的事啊。雖然有時也會爭執不下,那滋味并不舒服,但只要在一個大問題上達成共識,所有差異最終都會達成諒解,心中不留余刺。這個共識便是:不管發生分歧時覺得自己多正確,不要試圖去“攻克”對方的意見——我們壓根兒就沒有“攻克”別人生活習慣的權利。關系再親密,也永遠都是無法互相吞并的獨立個體。
怎么活著舒服,原本沒有對錯之分。當伴侶做出了我們樂見的改變,鼓勵感激就好,千萬別洋洋自得——他們改變的真正原因是自己看到了變的道理。而當伴侶的某個習慣無論如何也難改,消解挫敗感的最好方法,就是去想自己那些被對方赦免了的習慣與毛病——將心比心,永遠是靜心的最快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