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戰爭和剪輯臺

沃爾特·默奇（Walter Murch）戰斗在《海明威與蓋爾霍恩》的前線

導演菲利普·考夫曼 （Philip Kaufman）有一種特殊的天分，他可以在史實與好故事間尋找完美的平衡點。《太空先鋒》（The Right Stuff，1983年上映，拍攝第一批美國探月英雄的訓練過程，制作認真，攝影和配樂尤其出色）和《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講述1968年前蘇聯入侵布拉格）是最好的例子，不過最新的劇情長片《海明威與蓋爾霍恩》（Hemingway Gellhorn）則是他導演特長的又一次延續。

剪輯師沃爾特·默奇（Walter Murch）被稱為好萊塢剪輯教父，曾經憑借1996年的《英國病人》（The English Patient）史無前例地一人獨獲兩項奧斯卡大獎，一項是最佳剪輯，另一項是最佳音響設計。該片同時也是英國電影學院的最佳剪輯獎。沃爾特·默奇曾在1988年10月應邀去澳大利亞悉尼的光譜影業公司（Spectrum Films），在其混音合成室做了一次有關電影剪輯的講座，之后根據這次講座的講稿和錄音整理出版了《眨眼之間：電影剪輯的奧秘》一書，該書被譽為剪輯師的必看書之一。

《海明威與蓋爾霍恩》最初是為了在院線大銀幕上映而拍攝的，但最后則被HBO購買成為電視電影來播出。電影講述了知名作家海明威（克里夫·歐文Clive Owen飾）和他的第三任妻子瑪莎·蓋爾霍恩（妮可·基德曼Nicole Kidman飾）之間激情而糾結感情。兩人于1936年相識，并為了支持西班牙內戰而共赴前線，激情擦出火花并于1940年結婚。他們在哈瓦那一起生活了4年，但兩人爭吵不斷，最終在1945年離婚。兩人彼此相愛卻又如此毀滅對方。該片與其說是海明威的紀錄，倒不如說是蓋爾霍恩的傳記更貼切，在她60年的記者職業生涯中，她被認為是上個世紀最好的戰爭通訊員之一。

與主人公的搭配如出一轍，電影的制作也撮合了另一對絕配：導演菲利普·考夫曼和剪輯師沃爾特·默奇。兩人的上一次合作還是拍攝《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默奇曾經在戛納電影節上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我一直都會被歷史題材和戲劇沖突所吸引。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我都沒有再和菲利普合作過，所以我對于一起嘗試做些新的東西非常高興，不過其實更令我感興趣的是電影題材本身。一開始，我其實對蓋爾霍恩所知甚少，我聽過她的名字，但也僅此而已。而且像大部分人一樣，我知道海明威是個傳奇，神秘而吸引人，但并沒有從很多生活細節，把他作為一個實實在在的人研究過。”

這是默奇的第一部電視電影，這和他之前的院線長片大為不同。他說，“雖然這是一部HBO播出的電視電影，但是我們從沒有因此而忽略任何細節。當然，除了拍攝檔期縮短到了6個月，而不是一般長片的10個月或更長時間。實際上，最終在戛納電影節上有2500名觀眾來劇場觀看了大銀幕版，這真是一種特別的殊榮。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在真正的劇院面上映，面對如此多的觀眾。”

《海明威與蓋爾霍恩》全部在舊金山拍攝制作，雖然這個故事無論從時間上還是空間上都不是發生在那里。所有的視覺特效由Tippett工作室擔綱，他們的特效指導Christopher Morley極富想象力的制作了用歷史資料素材與實拍摳像素材合成的段落。默奇解釋說，“我們使用了和《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差不多的方法，而且近年來科技已經大為進步，因此我們做到了很多在1986年不可能實施的效果。合成時所使用的素材無論是格式還是畫質都區別很大 ，從ARRI ALEXA的高清晰素材到史料的16mm膠片。”

“電影的不同段落被設計成不同素材的交叉拼接，主要的故事情節由高清晰的彩色畫面完成，中間穿插顆粒感強烈的黑白影像，并在其中融入經過史料與真實摳像拍攝合成的素材（這一部分主要是展現這對夫婦出現在史料的真實場景中的畫面）。所以我們的目的是調動觀眾的情緒，而不是試圖說服觀眾這些素材的真實性。當我在剪輯時，菲利普就自己做色彩的試驗，使用不同的調色風格找尋不同場景的感覺。有些地方會偏黃，另一些則可能使用更多的冷色調，例如綠色或藍色調等等。我們一直努力使這些人物更加真實，但影片也必須表現出戲劇性。因此菲利普喜歡反復玩味角色，對于他來說必須有一個確定的平衡點，所以我必須為這些元素找到合適的比例。”

尋找歷史素材的工作是由Rob Bonz完成的，他在開拍前一年以前就已經開始工作了。默奇說，“現今我們擁有最大的便利就是有了YouTube，絕大部分的視頻素材都在網絡上存在，所以與1980年代比起來我們更容易對素材進行挑選，也有更多的素材可選。當然，最終你總會需要找到最高畫質的素材。在制作《海明威與蓋爾霍恩》的過程中，Rob必須搜遍全世界，他和他的團隊必須給所有可能的資源打電話，包括古巴的電影實驗室、西班牙和俄羅斯的影片庫，在那里可能還存有一些視頻素材的原始拷貝。”

這也是默奇第一次使用ARRI ALEXA進行數字拍攝。所有的素材都用3K ARRIRAW格式存儲于Codex錄影機中，然后就是剪輯團隊負責把原始素材轉換為用途眾多的不同格式，包括為了剪輯而使用的ProResLT（1280×720）格式，為了HBO播出而使用的H.264編碼，以及為了特效制作而輸出的DPX幀序列。默奇對Alexa的畫質非常滿意。他說，“正是由于有了3K的高畫質的原始素材，我們在重新編碼的過程中選擇余地非常大。在制作的過程中，我逐漸習慣了數字格式的便利性。Alexa有非常棒的動態范圍，另外更高的畫質也使得圖像的局部放大變得更容易。大部分的放大都可以在125% - 145%范圍內完美的輸出，但是一旦超過了350%或更多，畫面就會徹底毀掉。”

除了Bonz之外，剪輯師團隊中還包括默奇的兒子沃爾特（第一剪輯助理）和大衛（剪輯助手）。沃爾特·默奇是數據庫管理軟件FileMaker Pro的忠實“粉絲”，他講解了在這部影片中使用這種數據管理軟件的心得：“大衛處理了絕大部分FileMaker的數據庫文件管理工作，它可以很好地和XML文件整合，這樣我們就可以通過XML時間序列文件在FileMaker Pro和Final Cut Pro 7之間輕松轉換。在拍攝的過程中，我們的劇本總監Virginia McCarthy使用ScriptE（一個在好萊塢非常流行的腳本控制軟件，同時支持ipad）來掌控所有的腳本拍攝，它和FileMaker也可以很好地兼容，這樣它在現場的所有腳注和修改都能第一時間與我們的數據庫同步。這樣，我們就可以基于這些最新的信息在Final Cut Pro中做出調整。舉例來說，對于每天的拍攝素材的管理是一個勞神的工作，但在FileMaker中你可以方便的管理前一天拍攝的素材的信息，然后輸出成XML文件并導入Final Cut，它自動會對剪輯素材作出調整，在必要的拍攝段落中加入圖片或文字注釋。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在剪輯時間線上關掉視頻素材的預覽，取而代之加入圖片或場景說明的文字來更好的注釋這段素材。之后從FCP輸出XML文件再導入FileMaker，這樣就能打印輸出一張完美的剪輯時間線預覽列表，貼到墻上可以很好地幫助剪輯師整理思路。”

沃爾特管理素材的方式是非常適合Final Cut Pro 7軟件的，他在《海明威與蓋爾霍恩》中大量使用，并且現在已經開始應用于下一個紀錄片項目了。為了幫助理解，他在一個波士頓Final Cut Pro的用戶分享會上展示了他在使用FCP 7進行剪輯時的一個工程文件的截圖，你很難想象他使用軟件建立了如此多的時間軌，他充分利用了軌道的結構去組合臨時的素材，例如聲音特效、背景音樂和同期錄音，另外視頻軌道他也使用的同樣的軌道方法進行管理。

默奇喜歡使用的另外一個小技巧，他自己稱作“QuickTime皮膚”。他解釋說，“我習慣于在工程文件中剪輯整部電影，而不是把電影分開成段落，分開剪輯。因此擺在我面前的總是完整的素材。我是從《泰特羅》（Tetro）的剪輯開始，發明了這種小技巧的。首先，我會將整條時間線輸出成‘自包含QuickTime文件’，它是一種包含了所有素材排列和剪輯信息的文件，然后將這條文件整個再導入時間線，將它放到最上面的時間軌上，這樣它就會遮住下面所有的視頻軌。正是如此，它就像一層‘皮膚’一樣蓋在所有剪輯片段的上面，這樣當你滾動時間軌時，電腦不會顯示下面每個剪輯片段的變化，而整條剪輯的素材都作為一個完整的文件存放在硬盤的某個區域中，畫面預覽不會發生變化，這樣系統就不會反復預渲染每一個進行修改的片段。當你進行修改時，‘剪刀片’的剪輯會在QuickTime中自動同步，這時你就可以拉開‘皮膚’，看到其下的‘內部肌肉組織’的細節修改，這時再進行細節修改就好像做微創的外科手術。使用這種方法工作同時還可以提供更快的剪輯預覽速度，讓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哪里進行了修改，你可以直觀地看到‘皮膚’在哪里被切開了，切開的口子又有多大。這就好像一個清晰的剪輯修改列表。每過幾周，我都會重新制作一層‘皮膚’，如此往復直到全部影片剪輯完成。”

沃爾特·默奇現在正在忙于一個新的紀錄片《大型強子對撞機》（Large Hadron Collider）的制作。默奇，在很多關于剪輯的分享會的演講中都反復強調“管理”（對工作流程的熟悉）、“細微操作”（對于劇情和節奏的直覺）、“重排”（建立并調整故事，進行不同聲音、畫面元素的重新混合）的重要性。剪輯一部紀錄片無疑是剪輯師可以像作家一樣工作的最好例子。擺在他面前的是超過300小時的素材，四年間導演采訪了3位偉大的理論家和3位實驗專家，并且還包括著名的大型強子對撞機剛剛啟動后發生持續了9天的大災難。默奇，一直都對科學保有興趣，他再一次處在了歷史和戲劇的交匯點上。

[責任編輯：郝大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