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為人民服務”,是中共的根本宗旨。但隨著歲月流逝,已很少有人知道,1945年9月份,毛澤東曾在重慶為《大公報》題詞:“為人民服務。”
毛澤東為何對《大公報》如此另眼相看?主要是因為原《大公報》主筆張季鸞,不僅在主筆《大公報》十五年間同情中共,從不用污蔑性詞語,一直把中共與國民黨放在一個平等地位看待;而且公正報道紅軍、八路軍、新四軍,還多次派記者采訪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用毛澤東當年的話說,就是唯有《大公報》真正把共產黨當人!
《大公報》同情中共不稱“共匪”
早在20世紀30年代,國民黨要求各個報刊一律稱共產黨為“共匪”,只有張季鸞主筆的《大公報》從未服從這個命令。1930年12月至1931年9月,蔣介石調集大量軍隊,對工農紅軍連續發動了三次軍事“圍剿”。恪守新聞“四不主義”的張季鸞,不畏懼禁令,毅然派記者到紅區采訪,在《大公報》公開稱“紅軍”,對“剿匪”一詞打上引號,第一個把共產黨作為客觀的政治力量放在輿論舞臺。《大公報》刊登了記者采寫的“紅軍紀律嚴明,百姓擁護”和“吃民間飯,每人還給五百錢”等消息,向世人告示,紅軍不是國民黨所宣傳的“土匪”“流寇”等。
在國民黨軍隊的圍剿下,紅軍不得不長征。就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紅軍在甘南哈達鋪,在一份《大公報》上發現有陜北紅軍的報道,毛澤東立即決定到陜北和陜北紅軍會師。中共以及紅軍的命運從此逆轉。
紅軍開始長征后,經張季鸞首肯,《大公報》記者范長江只身進行西北之旅,歷時十個月,全程一萬兩千余里,足跡遍及川、陜、青、甘、寧、內蒙古等廣大地區。他記錄了中國西北部人民生活的困苦,更真實記載了紅軍長征的情況。其時,張季鸞對范長江寫的洋洋數千言戰地通訊,僅要求四個字:“議論全刪。” 當時,在人跡罕至的西北蠻荒之地究竟發生著什么事情,幾乎無人知曉。范長江寫的戰地通訊由《大公報》連載,此舉使全國人民開始了解共產黨,了解紅軍長征。
1937年2月15日,上海《大公報》發表范長江的述評《動蕩中的西北大局》,時值國民黨三中全會召開,當天下午報紙一到南京,“與會人員對于西北大勢之實況皆大為震撼”,因為和蔣介石上午講的完全不一樣。蔣介石大怒,把當時在南京的《大公報》總編輯張季鸞叫去大罵一頓。
然而,張季鸞堅持獨立言論的立場沒有動搖,接著《大公報》的《國聞周報》連載范長江的《陜北之行》,風行一時,擁有眾多讀者。范長江西北行系列后來還結集為《中國的西北角》,震撼了世界,引發了讀者的搶購潮,“未及一月,初版數千部已售罄,而續購者仍極踴躍”。接著數月內,此書又連出了七版,一時風行全國。
毛澤東看到后欣喜萬分,3月29日親筆致函范長江:“你的文章,我們都看到了,深致謝意。弟毛澤東。”毛澤東還發電報說:歡迎《大公報》派隨軍記者……
派記者采訪毛澤東
抗日戰爭爆發后,張季鸞積極主張聯合抗戰,不僅對中共的報道升級,積極報道八路軍新四軍最新戰況,而且派記者采訪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
1937年12月,主持漢口版《大公報》的張季鸞,特派記者陸怡,到延安采訪毛澤東。
在延安,陸怡還采訪了彭德懷、周恩來、鄧小平、林彪等中共領導人,寫了《延安進行曲》等通訊。
陸怡寄自延安的四篇“陜北通訊”在《大公報》刊登后,不僅使國內外看到中共聯合抗戰的誠意,很多青年學生還因為看了《大公報》這樣的客觀報道,積極要求去延安參加抗戰。有鑒于全國各地青年紛紛投奔延安,中共中央在延安成立了抗日軍政大學,還指示各地的黨組織幫助投奔延安的進步青年。毛澤東對報人張季鸞的膽識和《大公報》的影響有了更深的了解。
1939年2月20日,在重慶召開的國民參政會第一屆第三次大會上,蔣介石代表國民政府作了《國民精神總動員綱領》報告,這又是張季鸞的大手筆。在第二部分“共同目標”,“國家至上、民族至上,軍事第一、勝利第一”的口號中,張季鸞則加了“意志集中、力量集中”。
1939年5月1日,毛澤東在延安各界“國民精神總動員”暨各界五一勞動節大會上,作了演講,對蔣介石《國民精神總動員綱領》報告中張季鸞的大手筆“國家至上、民族至上,軍事第一、勝利第一,意志集中、力量集中”的口號,做了精辟分析,并予以首肯,這實際上也是對張季鸞的充分肯定。
真正“把共產黨當人”
《大公報》重慶版創刊后,刊登了社評《為晉南戰事作一種呼吁》,引起中共誤會。正在養病的張季鸞,在《大公報》全文發表了周恩來的來信,公布來信的版面并以“敵所欲者我不為,敵所不欲我為之”作為眉題。同時,張季鸞還發表了長篇社評《讀周恩來先生的信》:“最好毛澤東先生能來重慶與蔣委員長徹底討論幾天,只要中共對于國家前途的基本認識能真實成立、一致諒解,則其他小問題皆不足障礙合作,而這種團結抗戰的新示威,其打擊敵人的力量比什么都偉大。”
《大公報》全文刊登的周恩來這封信和張季鸞的社評,消除了國內外社會各界對中共和八路軍的誤解,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毛澤東對周恩來說:“你的信和《大公報》的文章,我都看了,很有意思。”
1941年1月,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爆發。蔣介石發布命令,宣布新四軍為叛軍,取消其番號;將新四軍軍長葉挺“革職”,并交“軍法審判”。同時,要求各報刊登國民黨中央軍委的“通令”。
因病在身的張季鸞,再次挺身,在《大公報》刊發了社評,不僅通篇不見“叛軍”“叛變”等污蔑性詞語,雖然重申大敵當前,必須“一個軍隊”“一個軍令”,但贊賞中共在西安事變的大局意識,指出:“在信守國家至上、民族至上的原則下,任何黨派的政治主張或因求治之急而近乎激烈,非但可諒,也且可敬……”這不僅為中共開脫,最后還請求寬大處理葉挺。
1941年9月6日,張季鸞去世,周恩來、董必武、鄧穎超等中共領導人親往吊唁并送了挽聯。
毛澤東題“為人民服務”
張季鸞去世后,他的繼任者一如既往地為中國和平鼓與呼。國共兩黨開啟重慶談判,《大公報》早已有所準備,除像其他各報一樣刊登新聞稿和蔣介石邀請毛澤東電報全文外,還在當天發了充滿激情的社評:“在我們欣慶勝利到來之時,國內也有一個令人興奮的新聞,就是,蔣主席致電毛澤東先生,請其克日來渝,共商國是。這真是令人興奮欣慰。”“忠貞愛國的中國人,都在翹待毛先生的惠然肯來了!”顯然,《大公報》為國共和平談判興奮不已。
8月20日,蔣介石二電(哿電)延安,對毛澤東“再馳電奉邀”。次日,《大公報》在要聞版頭條位置以《蔣主席昨再電延安,懇毛澤東來商大計》為題報道了此事,并在當日社評中以滿懷喜悅與期盼的心情指出:“這一星期來,人人為勝利歡欣,也人人為團結懸念。日前得見蔣主席致毛先生的寒電,大家為之興奮,希望能由此啟開政治解決之門。現在又讀到蔣主席致毛先生的哿電,更感到一片祥和之氣,真使人既感慨,又興奮。”
8月28日,毛澤東到達重慶,《大公報》派出記者專門到機場進行了現場采訪。次日,做了重磅報道。在要聞版頭條,以《毛澤東昨抵渝,周恩來王若飛亦偕來,蔣主席昨晚宴于山洞》為題刊登了消息。還刊登《大公報》記者彭子岡采訪的著名通訊《毛澤東先生到重慶》。這篇特寫描述在機場歡迎時,見到的毛澤東:“他的手指被紙煙燒得焦黃。當他大踏步走下扶梯的時候,我看到他的鞋底還是新的。無疑的,這是他的新裝。”隨后“追看新嫁娘似的”在張公館的面對面采訪中,用白描筆法還原了這位領袖:“毛先生寬了外衣,又露出里面的簇新白綢襯衫,他打碎了一只蓋碗茶杯,廣漆地板的客廳里的一切,顯然對他很生疏,他完全像一位來自鄉野的書生。”這些不為人知的細節,使國統區的人民對這位被國民黨稱為“匪首”的共產黨最高領導人的純樸平易能有真實的認識。還配發了一幅毛澤東木刻人物肖像。重點為王蕓生撰寫的《毛澤東先生來了》的社評。這樣的安排在重慶各報中是最有特色的,受到中共代表團的好評。《大公報》繼承張季鸞的遺風,真心誠意地希望戰后中國能夠實現和平、民主、團結與統一,避免內戰和分裂。
毛澤東到達重慶一周左右,在慶祝《中蘇友好同盟條約》簽訂的雞尾酒會上,當有人將《大公報》總編王蕓生介紹給毛澤東時,毛澤東緊緊握著王蕓生的手,并說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希望你們新聞界的朋友多為和平而宣傳。”
9月20日,《大公報》在李子壩報館宴請中共代表團一行,毛澤東攜周恩來等欣然應邀出席。宴會中,毛澤東感念在三四十年代只有張季鸞主筆的《大公報》拿共產黨當人,自始至終十分友好。王蕓生向毛澤東建議:“共產黨能否不要另起爐灶?”毛澤東面對眾人對這一非常敏感話題,沒有回避,幽默答道:“不是我們要另起爐灶,而是國民黨灶里不許我們造飯。”宴會結束時,毛澤東興致勃勃地為《大公報》寫了“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
毛澤東第一次全面論述“為人民服務”,是1944年9月8日在中共中央警備團追悼張思德的會上的講演《為人民服務》。后來,講演曾以新聞稿的形式在延安《解放日報》第一版上發表。但是,當時的《解放日報》畢竟影響有限。1945年4月,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延安召開。“全心全意地為中國人民服務”,被鮮明地概括為中共宗旨,寫進七大報告。毛澤東為《大公報》題詞“為人民服務”,對國內外的輿論導向產生了巨大影響,為《雙十協定》的簽訂營造了輿論氛圍。
1949年后,毛澤東為《大公報》發展作指示
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感念張季鸞及《大公報》對共產黨的尊重,依然對《大公報》青睞有加。除香港《大公報》未作變動外,其他三版均收歸國有。就《大公報》的生存和發展問題,毛澤東也作過幾次重要指示。
重慶《大公報》經過公私合營改成《重慶日報》,成為中共重慶市委機關報。天津《大公報》也進行了改組,由毛澤東親自易名為《進步日報》,歸天津市委宣傳部領導。最初未作大的調整的上海《大公報》,因為到了1952年,發行量大降,廣告收入亦大減,報館嚴重虧損,面臨破產的危險。毛澤東1952年夏聽了匯報后作出指示:“上海《大公報》與天津《進步日報》合并遷京,擇地建新址。報名仍叫《大公報》,作為全國性報紙,報道分工是國際新聞和財經政策。”
20世紀60年代初,國民經濟進入調整時期,《大公報》作為新中國財經戰線專業報,為了加強經濟理論宣傳、提高宣傳質量,醞釀將原來每周分散刊出的經濟論文集中刊出,創辦一個周刊作為經濟理論研討的園地,刊名定為《經濟評論》。1964年3月10日,《大公報》向李先念提交了關于創辦《經濟評論》的設想和籌備情況的報告,并請轉毛澤東和中共中央。 3月21日,毛澤東批示同意。《經濟評論》在“文革”開始后停刊,共存在了兩年多時間。
毛澤東對張季鸞評價很高,甚至要求《人民日報》總編輯學習。1958年國慶前的9月30日下午,毛澤東在豐澤園接見吳冷西時說:張季鸞搖著鵝毛扇,到處作座上客。這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觀察形勢的方法,卻是當總編輯的應該學習的。毛澤東還說道,張季鸞這些人辦報很有一些辦法。例如《大公報》的《星期論壇》。原來只有報社內的人寫稿,后來張季鸞約請許多名流學者寫文章,很有些內容。他在延安時就經常看。《大公報》還培養了一批青年記者,范長江是大家知道的,楊剛的美國通訊也很有見地,這兩位同志都在人民日報社工作過。毛澤東最后說,我們報紙有自己的傳統,要保持和發揚優良的傳統,但別人的報紙,如新中國成立前的《大公報》,也有他們的好經驗,我們也一定要把對我們有益的東西學過來。
1957年,全國有五十余萬知識分子被打成了右派,而和張季鸞一樣以“敢言”著稱的王蕓生卻幸免于難。原來,當時是毛澤東發了話:“《大公報》的王蕓生就免了吧。”(責任編輯/譚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