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智胞弟唐生明臥底汪偽內部可能是世界上軍銜最高的間諜

唐生明，原國民黨中將，新中國成立后為政協委員，1987年卒于北京。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后，唐生明曾奉蔣介石之命，臥底于汪偽政府，從事策反和情報搜集工作，后在國共內戰即解放戰爭末期掩護共產黨地下活動，使湖南和平解放。有人說，唐生明可能是世界上軍銜最高的間諜

唐生明，字季澧，湖南省東安縣人，是著名抗日將領唐生智的胞弟。蔣介石當年為了爭取唐生智參加北伐，對唐生明格外關照，特意安排年僅十九歲的唐生明到黃埔軍校第四期當插班生，把他分配到軍校當時最好的連隊學習，還破例給他配個勤務兵，自己那艘專用游艇供他玩樂。軍校畢業后，唐生明就由國民革命軍第四集團軍學生隊副隊長晉升為警衛團團長；二十五歲時又晉升為軍事參議院中將參議；不久蔣介石特批他進入中央陸軍大學學習；畢業后，即被分配到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任中將參謀?？箲痖_始后他被任命為長沙警備司令，后任常德警備司令兼第二行政區保安司令。

蔣介石“欽點” 唐生明做臥底

1940年夏末之際，唐生明突然接到戴笠的急電，讓他帶著秘書張素貞馬上去重慶。于是，他把妻兒安置到東安老家之后，便急急忙忙趕往重慶。到重慶后，戴笠才告訴他說，這次讓他來重慶是蔣介石“欽點”的。

自從全面抗戰以來，國民黨軍隊節節敗退，日軍長驅直入，抗戰前途一片渺茫；而國民黨內部以汪精衛為首的主和派又逃離重慶到南京，與日本人簽訂了賣國條約，并在南京成立了偽中央政府；加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在抗日統一戰線的旗幟下，一天天壯大起來。這一切都讓蔣介石憂心忡忡。與此同時，軍統、中統派往上海、南京等淪陷區的特務組織一個接一個地被汪偽特工總部破獲，大批潛伏人員被捕、被殺或者被迫投靠了汪偽政權，南京、上海的情報工作幾乎陷入癱瘓。所以，蔣介石急需物色一個身份特殊的人選，打入汪偽政權內部，將來既可以靠其策反汪偽上層人士，設法營救被捕的中統、軍統特務，必要時還可以作為他的和談代表，直接與日本人談判；同時還可以利用其在汪偽政權中的實權，限制、打擊共產黨新四軍在江浙一帶的活動。戴笠苦思冥想了很久，最后認為唐生明是最適合的人選。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蔣介石后，蔣介石也認為此人非唐生明莫屬。不過，以唐生明的身份、地位，戴笠是指揮不動的，非蔣介石親自出馬不可。

為了免受唐生智的阻撓，唐生明一到重慶，就被戴笠接到了自己家，而且一連兩天都只是陪他和張素貞游山玩水、吃喝玩樂，故意不提正事。第三天戴笠和他的貼身秘書余佩恒陪唐生明和張素貞打牌時，唐生明忍不住問：“雨農，你到底知不知道校長為什么催我來？”

戴笠故意賣關子地問：“季澧兄，你想不想干一番合乎你個性，生活得舒舒服服，又能一鳴驚人、驚天動地的大事？”

又說：“季澧兄，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特殊任務，校長對我說了好幾次，只有你能夠擔任?！?/p>

“什么任務這么重要？”唐生明不由有點緊張地問。

戴笠笑道：“校長對你始終都是很器重的嘛！他知道你跟汪精衛、陳公博等人都很熟，你如果說受不了后方的苦，私自去上海，只為了生活舒適一些，他們會相信你，歡迎你的?！?/p>

唐生明想了想說：“我當然不擔心汪精衛他們會殺害我。我跟他們的交情不錯?？墒侨毡救司筒桓冶ＷC了。這事我得跟大哥商量商量。”

戴笠連連擺手說：“別！別！這事等定下來再跟孟瀟公說吧！”他知道，唐生明遇到大事就沒有主心骨，總是找唐生智商量。而唐生智這個主動請命鎮守南京的抗日將領怎么肯讓胞弟去充當“漢奸”，又怎么會同意讓愛弟一家人用生命去冒險呢？

戴笠告訴他說，他準備讓張素貞先去上海打前站，讓她去上海找潘三省，說唐生明受不了后方的苦，想到上海定居。讓潘三省把這個消息散布出去，為唐生明去上海作輿論準備。

張素貞二十七八歲，長相不算漂亮，但身材高挑、皮膚白皙，人也精明能干。她曾經做過戴笠的情婦，凡是戴笠讓她做的事，她總是很樂意去做。所以，她聽了戴笠的話之后，便笑著說：“如果四哥愿意的話，我義不容辭?！?/p>

唐生明聽她這么一說，便鄭重地說：“好！這個任務我可以接受。不過我還有個條件。我只愿以朋友的身份去工作，讓我做你的部下，我可不干?！彼儡娊y紀律嚴明，他不愿意受那種約束。

戴笠連夜給蔣介石的侍從室打了電話，讓他們安排時間，請蔣介石接見唐生明。蔣介石第二天一早就接見了唐生明，他一反以往那種嚴肅的表情，一個勁地稱贊唐生明很能干，說這個任務他去最合適。

過了兩天，蔣介石和宋美齡一起又召見了唐生明，他們除了送給他一萬塊錢外，還送了一張蔣介石和宋美齡合影的照片，并在照片后面親筆簽上了“贈唐伯母惠存”的字樣，以證明唐生明去上海是奉蔣介石之命所為。

盡管蔣介石和戴笠一廂情愿地做了各種安排，但此事一開始就遭到了唐生智的極力反對。為此，戴笠多次登門拜訪唐生智，都被他頂了回來。最后蔣介石親自打電話，勸說唐生智，讓他以國家和民族的利益為重，唐生智才不得不勉強答應。

戴笠安排張素貞去上海之后，又留唐生明在重慶待了些日子，給他介紹上海的情況，并當面交給他三項任務。第一是要他運用過去的人際關系，掩護軍統、中統在上海、南京的特工人員，設法營救已經被捕的特工，并在他家中安置一部特工電臺，隨時與他聯絡；第二就是要他與汪偽組織的重要官員多接觸，相機轉達蔣介石對大小漢奸的“寬大政策”，策反他們，為重慶所用，并重點介紹了汪偽特工總部李士群和丁默村、羅君強、熊劍東的矛盾，建議唐生明利用他們內部的矛盾，分化他們，并盡力拉攏李士群，將來好通過李士群把后方和淪陷區的特工連成一片；第三則是要他利用敵偽的力量，去消滅江南的新四軍和共產黨領導的地方抗日武裝。

上海初會李士群

1940年8月下旬，唐生明回老家把事情告訴老母和妻子。妻子徐來見丈夫已無退路，也只好默默地作起程的準備。

唐生明帶著妻子、兩個孩子和保姆去香港等了一個月。張素貞從上海趕到了香港，她告訴唐生明說，她通過潘三省把唐生明想去上海住家的消息在多個公開場合散布之后，唐生明在上海的許多熟人、朋友都表示歡迎他去，連李士群都表示熱烈地歡迎他。

唐生明一聽李士群這個上海灘的殺人魔王都表了態，又驚又喜。他知道，去上海非得過李士群這一關不可，否則很難在上海立足。不過，他以往跟李士群沒有任何交往，是否能過這一關，他心里也沒底。

1940年中秋之際，唐生明一家和張素貞一起乘“虎脫總統”郵輪到達了上海。唐生明等剛隨旅客走上跳板，就看見西裝革履的潘三省在接船的人群中頻頻向他招手。

一見潘三省，唐生明緊張的心情踏實多了。潘三省早年是他在上海時常常一起吃喝玩樂的摯友。此人既好玩樂，又善于鉆營。抗戰前，他曾任亞利洋行買辦，并在上海集成股份有限公司任董事長兼總經理。上海淪陷后，他瞅準時機組織了上海輪船公司，隨后又在華界及公共租界開設了亞洲總會、華人總會、兆豐俱樂部等多個規模宏大、設備豪華的大賭場、夜總會。當然，他這些玩樂場所之所以能開張、發展，自然是與汪偽政權的達官貴人的支持分不開的。周佛海、李士群、吳四寶等都是賭場和夜總會的常客。不過，潘三省也不愿意得罪重慶方面，因為他害怕潛伏在上海的中統、軍統特務把他當漢奸殺了。所以，他暗中也與潛伏在上海的人有密切往來。此次聽說唐生明想來滬住家，便盡全力幫助，大造輿論。一方面因為他曾經與唐生明是摯友，但更主要的是他認為唐生明身份特殊、背景復雜，無論他是重慶派來的，還是自己跑來的，都不會是等閑之輩。為了使自己立于不敗之地，他總是見廟燒香，見佛叩頭。

潘三省熱情地把唐生明一家安排在自家的豪宅住下之后，當天晚上便在自家后院的大草坪上舉行了盛大的雞尾酒會，為唐生明一家接風洗塵。唐生明早年在上海的許多熟人、朋友都受到了邀請，汪偽特工總部頭子李士群偕夫人葉吉卿和特工總部警衛大隊長吳四寶也來了。潘三省給他們一一介紹之后，李士群倒顯得很熱情，他的夫人跟徐來也聊得很熱鬧。

客氣、寒暄一番之后，李士群突然話鋒一轉，問道：“季澧兄，以唐生智將軍的為人，怎么會同意你來上海呢？”唐生明立即警覺起來，故作得意地說：“是??！大哥要是知道了，他肯定不會讓我來呀。我給他來個不見面，直接從東安到香港，再轉道上海。”

唐生明知道，李士群是在有意地試探他。李士群也不罷休，邀請他們一家第二天去兆豐俱樂部赴宴，說是為他們接風。第二天的酒宴上，唐生明格外謹慎小心應付，無論李士群說什么，他都強調自己到上海只是住家，什么都不想干。李士群見問不出什么來，便一個勁地勸酒，并讓每個陪客都給唐生明敬酒，連張素貞要替唐生明喝也不讓。唐生明平時酒量很大，但在這種場合他不敢多喝，但又不能明顯拒絕。幾杯酒下肚之后，他就開始裝醉，故意舉著酒杯，晃到葉吉卿的面前，纏著要與她干杯。張素貞和徐來連忙說他喝醉了，潘三省等人也忙過去把他扶到一間客房休息。

第三天，李士群為了進一步試探唐生明，也為了擺脫徐來和張素貞的干擾，特意約唐生明到華人總會去打牌。他們在幾個漂亮女招待的陪同下打了一宿的牌，李士群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句試探的話。唐生明當然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總是小心應對。李士群見問不出什么，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季澧兄，你也別瞞我啦。其實你的一切情況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p>

唐生明估計他根本不清楚什么，否則不會天天跟自己周旋，便哈哈大笑說：“這我相信。三省、善琨跟你都是好朋友嘛，能不告訴你嗎？說實話，我這個人當年在上海的風流韻事多啦！不過娶了徐來之后，可就不敢嘍！她盯得我可緊啦……”李士群見他顧左右而言他，又試探地說：“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好朋友，在工作上幫幫我?！?/p>

至此，李士群自認為對唐生明的情況完全掌握了，回去后，打電話到南京，向汪精衛和周佛海匯報。汪、周二人與唐生智都是老朋友了，也很希望唐生明能參加汪偽組織，所以讓李士群立即邀唐生明去南京。

南京與汪精衛過招

唐生明原以為最難過的是李士群這一關，他估計周佛海和汪精衛那一關容易得多?？墒?，他沒想到，汪精衛比李士群難對付得多。

到南京的第二天，汪精衛鄭重地下請柬邀唐生明夫婦去他家赴宴。李士群為了讓汪精衛有更多的時間跟唐生明交談，下午4點就帶他們去了汪家。汪精衛的態度隨和而熱情，一落座就關切地詢問唐生智的情況以及對他此次來上海的態度。唐生明還是照著事先編好的應答。汪精衛也不深究，而是一個勁地對李士群大談自己和唐氏兄弟的情誼和以往合作的情況，表示他與唐生明既有世交之誼又有師生之情。

誰知，汪精衛說著說著，話鋒一轉，沖唐生明問道：“內地的朋友對我的看法怎么樣？”

唐生明只好硬著頭皮說：“我接觸的朋友中，有人贊同，也有人反對?！蓖艟l微微一笑說：“這很自然。”接著便滔滔不絕地大談他的那番漢奸理論，說什么他搞“和平運動”是為了聯合日本“反共救國”，是要阻止共產黨的勢力在中國的發展，為國家民族找條出路……

隨后汪精衛換了個話題說：“季澧，你的職位我已經給你想好了，你就先擔任軍事委員會委員吧。具體工作以后再慢慢商量。”

唐生明想不到一切進展得如此之快，不由心中暗喜。晚宴快結束時，汪精衛仿佛有了幾分醉意，他舉著酒杯，對唐生明大聲說：“你來得很好！我即使死在我的學生手上，也是甘心的。”

唐生明沒想到他會來這么一出，不由得臉紅一陣白一陣，非常尷尬，只好低頭吃菜喝酒，裝作聽不懂。不一會兒，汪精衛又說了一遍。唐生明再也坐不住了，忍不住說：“汪先生，你這是從何說起？”

汪精衛突然站起來，裝作醉眼惺忪的樣子，指著唐生明說：“我已經得到報告，說你與戴笠私交好得很。你這次來南京，是不是打算要來殺我？”他說完，也不等回話，便離開座位，歪歪斜斜地狂笑著，朝唐生明走去。

唐生明從未見過汪精衛這副樣子，感到很突然，加上他也多喝了幾杯，有點醉意，便急不擇言地沖汪精衛喊道：“殺雞焉用牛刀！”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急得徐來對唐生明直瞪眼，一旁的葉蓬也急得直拉他的衣袖。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接著說：“我不是不怕死的人，我一家大小都帶來了，我怎么會干這種事？”

汪精衛被他“殺雞焉用牛刀”的話釘在了原地，愣愣地看著他，顯得很氣憤。幸虧李士群連忙站起來對汪精衛解釋說：“汪先生，季澧的情況我都了解清楚了。他絕不是干暗殺的人，也不會干暗殺的事。你想想，以他的身份能去給戴雨農當殺手嗎？”

唐生明忙接過話頭說：“我過去確實跟戴雨農是要好的朋友，常常一起玩女人，打麻將，但我可從來沒有替他做過什么事。像我這樣的人，什么事都懶得做，還去給他當特務？”

此時，汪精衛臉上漸漸地露出了以往那種讓人感到親切的笑容。

宴會結束后，汪精衛送唐生明出門時，依然熱情地握著他的手，表示隨時歡迎他去家里玩，并告訴他說，有什么困難和要求盡管提出來。滿臉堆笑地送走唐生明等人之后，他一轉身回到客廳，便對周佛海說：“眼下是多事之秋，即使是過去的親朋好友也不可輕信。”

周佛海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唐生明雖然不可能搞暗殺，但是否肩負其他使命就很難說了。于是，他建議先給唐生明一個軍事委員會委員的虛名，堵住他的退路。一方面熱情招待，一方面讓李士群對他嚴加察看。如果真沒有問題，再委以重任。汪精衛覺得自己想得很周到，便立即讓人擬一條新聞稿，標題是《唐生明將軍來京參加和平運動，即將出任軍事委員會委員要席》，第二天一早在南京、上海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刊出。

重慶方面很快就知道了這條新聞，許多不明真相的人都很氣憤，而蔣介石和戴笠卻大喜過望。為了把這場戲做足，戴笠假借唐生智的名義，發了一條《唐生智啟事》，表示對唐生明擔任偽軍事委員會委員的痛恨，除呈請政府免職嚴緝外，還表示要跟唐生明脫離兄弟關系。

啟事在重慶的《中央日報》刊出后，南京的廣播電臺馬上就播了出來。這個啟事無疑對唐生明是一個極好的掩護，解除了汪偽方面對他的懷疑。

幾次歷險

不久，汪偽政權成立“清鄉委員會”，李士群兼任主任秘書長，負實際責任，他特意邀請唐生明給他當“清鄉委員會”的軍務處處長。其間，戴笠派到上海的特區滬一區區長陳恭樹跟唐生明取得聯系，唐生明也通過陳恭樹等軍統特工電臺，把自己了解到的許多情況向戴笠作了匯報。一切仿佛進行得很順利，但事實并非如此。

1942年夏的一天，周佛海和唐生明、李士群三人一起吃飯時，周佛海無意中說出了日軍將要進攻長沙，到湘北、洞庭湖一帶搶糧食的消息。沒過兩天，偽特工偵測電臺破譯了一封從秘密電臺發往重慶的電報，內容就是有關日軍將要進攻長沙的消息。其中有“聽四弟說”幾個字。周佛海和李士群懷疑“四弟”就是唐生明，因為當時只有他們三個人在場。幸虧李士群雖然猜到了是唐生明泄的密，但他認為唐生明本身并沒有多大問題，充其量是在與他交往的人中有重慶方面的特務罷了；而周佛海則認為唐生明肯定與重慶方面有關系。只不過，那時戴笠已經把他的母親和岳父都從湖南抓到了重慶，關押了起來；加上太平洋戰爭爆發后，他已經看到了日本必將失敗的命運，下定了投靠重慶的決心，所以，他不肯揭穿唐生明的真面目，只口頭上勸唐生明以后說話注意點。唐生明躲過了這一劫。

是年冬，軍統潛伏在上海的特區組織被李士群破壞。軍統滬一區區長陳恭樹和副區長齊慶斌等被捕，多個電臺被查抄，搜出了十幾箱文件、賬單、電報稿。在清查這些檔案時，汪偽特工面對那些用化名寫的賬單和用密電碼寫的電報稿，根本看不懂。于是，他們就拿著賬單去詢問齊慶斌；而用密電碼寫的電報稿就交給已經投靠汪偽的原軍統滬一區的從事電訊工作的李開封去破譯，想方設法去抓捕與軍統有關的人士。

齊慶斌表面上很合作，實際上，他對涉及已經被捕的人員的單據，就照實說；一旦發現單據涉及尚未被捕的人時，他就一推二六五，說這單據不是他經手的，他也看不懂。汪偽特工覺得他還老實，對他的態度也好了許多。一天，他裝模作樣地一張張看賬單時，發現賬本里夾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即交張素貞轉四弟活動經費四千元?！彼挥梢惑@。他知道，這是陳恭樹根據戴笠的指示，第一次通過張素貞聯絡唐生明時，開出的單據。僅憑“四弟”“張素貞”這幾個字，唐生明的身份就暴露了。如今唐生明已經打入汪偽內部，正跟李士群打得火熱，如果事情敗露，唐生明就會落得跟自己一樣的下場，那損失就太大了。想到此，他偷偷地看了看在場的幾個汪偽特工，見他們正各自查看自己手里的單據，便用賬頁遮住，一點一點地把紙條折成一小團，夾在手指縫里，趁他們不注意時，裝作用手背擦嘴，把紙團送進嘴里，硬吞了下去。這樣又讓唐生明躲過了一劫。

然而，唐生明并不總是這么幸運。一天，李開封突然破譯了一封電報稿，大意內容是：余龍兄，不要在上海等地暗殺個別日軍官兵，這樣意義不大，得不償失。因為幾個日本官兵被殺后，那個地區就被封鎖，成千人受連累，幾十人被殺害……”落款是“弟余化龍”。

李開封不知道“余化龍”是何許人，但知道“余龍”是戴笠的化名。他立即把電報交給在七十六號特工總部負責的萬里浪。萬里浪立即打電話給正在蘇州和唐生明一起搞清鄉工作的李士群。

李士群連夜趕回上海。他一看電報稿，就覺得這個“余化龍”就是唐生明，因為只有唐生明才會用這種口氣跟戴笠說話。為了慎重起見，他特意趕往南京，把電報稿給汪精衛、陳公博、周佛海過目。他們反復研究了電報稿之后，一致認為，非唐生明莫屬。汪精衛的老婆陳璧君和陳公博頓時氣憤地罵他“忘恩負義”，讓汪精衛嚴懲唐生明。汪精衛和周佛海都緊皺眉頭，一言不發。最后，汪精衛長嘆一聲說：“先把他押到南京來再說?！?/p>

李士群回上海后，立即打電話讓唐生明和徐來一起回上海，說有要事相商。唐生明連夜帶著懷有身孕的妻子回了上海。一出火車檢票口，就看見李士群的親信特工、總部的秘書長傅也文正等在那里。他平時對唐生明很客氣，但此時卻板著面孔，連句寒暄也沒有，就讓唐生明夫婦上他的汽車。平時他找李士群時總是去他家，但這次汽車直接就把他們拉到了特工總部七十六號。在李士群二樓的辦公室里，李士群正在盤問張素貞。唐生明不由一驚，但還是故作鎮靜地跟李士群開玩笑。李士群也不理他，劈頭就問他們是否認識陳恭樹。唐生明和張素貞都矢口否認。他便把那份電報稿遞給唐生明。唐一看，心中暗暗叫苦，這正是自己半年前交給陳恭樹的電報稿。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問：“這怎么啦？建議重慶不要暗殺日本官兵，難道不對嗎？”

李士群苦笑道：“我不是說建議不對，而是我們相處這么久了，我待你怎么樣？你既然跟軍統有來往，為什么不告訴我？”唐生明裝作很委屈的樣子，只強調自己跟戴笠是朋友，根本沒替他工作。李士群當然不再相信他的話，立即把陳恭樹叫來，問他認不認識唐生明。

唐生明一見他，心里就直打鼓。因為前幾天，他在報紙上看到陳恭樹在報上已公開聲明：響應和平運動，擁護南京政府。如果陳恭樹指認他們，那他就大難臨頭了。但他不知道，陳恭樹只是表面上投靠了汪偽，骨子里并不愿意。他還想日后再跟重慶搭上線。他知道，唐生明是代表蔣介石來南京工作的，如果供出了他，自己就再沒有退路了，戴笠也決不會輕饒了他。于是，他也矢口否認。

唐生明見陳恭樹沒有指認自己，膽子也大了起來，脫口說：“你殺了我，我也只承認同戴笠是朋友。”

這句話倒使李士群有點相信了。因為電報的口吻也確實是朋友的口氣。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要唐生明夫婦跟他一起前往了南京見汪精衛。

唐生明不知道陳璧君等要嚴懲他的事，覺得只要不把自己交給日本人，去見汪精衛倒沒什么可怕的，以汪精衛與大哥以往的交情和自己與他的“師生之情”，不可能太為難他。

可是，火車一?？磕暇┫玛P站，唐生明就看到幾個日軍軍官朝他們走來，并沖李士群的隨身日語翻譯夏仲明說著什么。

唐生明不懂日語，一見日本人接站，頓時嚇得手腳冰涼。徐來和張素貞更是嚇得直抖。李士群也一臉茫然。不一會兒，夏仲明把李士群拉到一邊，悄悄地說了些什么。李士群便一臉無奈地過來對唐生明說：“季澧兄，你先跟他們去吧。嫂夫人和張小姐先到我家去休息。你放心，我不會為難她們?！?/p>

事已至此，唐生明只好無言地隨那幾個日本軍官上了車。他覺得這次肯定兇多吉少，真是欲哭無淚。

汽車直接開進了日本派遣軍總司令部。三名佩戴中佐、大佐領章的日軍軍官等在那里，并且很熱情客氣地跟他握手，請他坐。通過日語翻譯，唐生明知道，這三位分別是都甲大佐、延原中佐和市川中佐。唐生明不知他們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便一聲不吭地賠笑臉。都甲用日語眉飛色舞地說了一大通，翻譯告訴他說，他們很久一直找不到與蔣介石有關系的人商談。今天找到了他很高興，特意請他來談談。讓他保留與重慶聯系的電臺。如果沒有的話，他們可以幫他建立一個……

唐生明驚異萬分，這太出乎意料了。都甲見他依然持懷疑態度，又把他帶去見他們的總參謀長河邊正三中將。河邊除非常客氣地重復都甲的話外，還表示希望通過他與蔣介石直接商談中日合作方式，而且一個勁地稱贊他發往重慶的那封電報很有見識。

聽到此，唐生明極度緊張的神經才松弛下來。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既不能完全否認自己與蔣介石的關系，也不能完全承認自己與蔣介石有關系。于是，他含糊其詞地說：“我在重慶確實有很多朋友。我愿意和你們先研究一下，再同他們商量，看看他們的態度。”

唐生明知道，日本人完全是從他們本國的利益出發，才急于與蔣介石和談的。

事情公開后，汪精衛等拿唐生明也沒辦法。戴笠得到他的報告后，對他稱贊了一番。不過，戴笠慎重地轉達了蔣介石的指示，叫他只以個人的名義與日方交往，不能作為蔣介石的代表。與日方周旋時，對日方提出的任何問題都不要先作具體回答，隨時報告重慶；但一定不能中斷與日方的聯系。

唐生明知道，這是蔣介石玩的一貫手法，事情弄好了，自然沒問題；如果弄不好，影響到了蔣介石的聲譽，他就會把責任完全推到自己的身上。他左思右想，決定給自己留一點余地。所以每當日方問他重慶的態度如何時，他總是回答說：“他們還在研究、考慮。”

此后，唐生明不僅能享受到日軍的各種物資供應，而且把電臺安在了家中，公開與重慶聯絡；同時，他還利用日本人探聽了一些軍事情報，保釋了幾十個軍統中統的下層被捕人員，而且還設法營救了幾名被日方擊落飛機而跳傘的美國飛行員。

抗戰勝利后，唐生明每次談到那段經歷，總是不無得意地說：“我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居然能因禍得‘福’，化險為夷。真不愧是有名的‘福將’！”

（責任編輯/金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