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積蓄

一

三年了，上蒼始終不肯痛痛快快地給生息繁衍在云南這塊土地上的蒼生，施舍一場透雨。

作業終于突擊完，妞妞把凍得通紅的雙手，放在嘴邊哈幾口熱氣，噼里啪啦將課本、作業本收拾利索，打開房門，奔向客廳。

妞妞是個品學兼優，做什么事都要爭第一的學生。她的學習成績，在初二同年級的五百余名學生中名列第一。

妞妞來到客廳時，坐在輪椅上的爸爸張高偉，把一雙微微顫抖的手，交叉塞進袖管里，正有滋有味地看電視連續劇。妞妞對爸爸說，看會兒新聞吧，老師說，有的山區，早就沒水吃了，要到幾十里外去背水，學生都不上課了，天天跟大人去背水。張高偉故意逗妞妞，詭秘一笑，說，管那么多干啥。

妞妞一聽，不高興了，噘起小嘴，嘟嚷道，爸，你咋一點同情心也沒有？我們老師都捐款了。老師說，過幾天，學生也要捐。

捐啥捐？妞妞的媽媽馬舒雅邊在圍腰上揩手上的水，邊嚷道。她正在廚房里收洗，剛把鍋碗瓢盆收洗停當，就聽到父女倆在爭執為災區捐款的事。她堅決地說，咱家糊口都成問題，你看看媽媽這雙手？馬舒雅把手伸到女兒面前，才三十幾歲的人，一雙手爛糟糟的，像她每天賣的魚身上的魚鱗一樣粗糙。尤其是掌心，布滿了血痕。妞妞心里一急，趕緊改變態度，說，不說了不說了。妞妞知道媽媽的難處，妞妞更心疼媽媽的苦處。她深深懂得，爸爸不僅不能干活掙錢，而且每天都要花錢吃藥。她自己讀書，每月也得花不少錢。全家三口，就靠媽媽那雙忙個不停的手，維持著，支撐著。

與同齡人相比，媽媽起碼比別人老十歲。妞妞懂得，正是為了將來讓媽媽過上好日子，讓殘疾的爸爸老有所養，她才發奮讀書。她曾暗暗發誓，一定要考上大學，將來有所出息，報答爸媽的養育之恩！

剛換過臺來，縣里的新聞節目就開始了。近幾個月來，縣電視臺的新聞節目，滿眼都是全縣抗旱救災、保障特旱山區群眾和大牲畜飲水的報道。屏幕上縣委書記拄根木棍，與鄉村干部一道，爬上了全縣一個最邊遠偏僻的名叫猴子巖的哈尼山寨，走進茅屋農舍，與一個六七十歲的哈尼老漢攀談。書記問他家的生產情況，問生活情況，問吃水情況。猴子巖村的哈尼群眾，要爬山下坎，到二十多里外的蒿子箐背生活用水，一個強勞動力，每天起早貪黑，只能背兩趟。這位哈尼老漢，只有老伴和他兩個人，老伴身體不好，行走困難，只有老漢一人能每天堅持到蒿子箐背一趟水。洗了臉的水，澄上幾個小時，用來洗菜。洗了菜，再用來喂雞鴨等牲畜。

起身離開茅舍時，縣委書記從衣兜里掏出一千元錢，遞在哈尼老漢手中。老漢不肯要，推來推去，最后，雙手顫巍巍地接過書記的錢，兩只深陷的眼眶里，頓時濕潤了。這一幕，讓同行的鄉村干部萬分感動。他們一個個掏出自己隨身帶的錢……

妞妞的爸爸眼睛不知什么時候已濕潤了。不知是看到山區的哈尼老人的難處，還是被縣委書記的行為所感動？他把臉緩緩移向一邊，努力用顫抖的右手，揩去眼角的淚水。

隨后是駐地部隊為災區捐款的報道畫面又映入一家人眼簾。×××部隊向災區捐款的大幅標語，格外醒目。部隊首長帶頭，把一張張紅色的百元大鈔，塞進了上書“×××部隊捐款箱”的木箱里。一個個青春煥發的年輕戰士，把自己每月微薄的津貼，投進了捐款箱。紅色的捐款箱，在初升的朝陽映照下，閃爍著耀眼光芒。

妞妞決定當捐款落后分子的想法動搖了！她顯得異常激動，反復嘮叨：哦，縣委書記捐款嘍，部隊也捐款嘍……

馬舒雅不耐煩地說，要捐你自己捐去，但有一條，別拿我的辛苦錢！你媽掙這幾文錢，是付出血的代價的！

輪椅上的張高偉，十分愧疚地笑了笑，什么也不便說。

妞妞小嘴噘得能掛盞燈，眼睛轉來轉去。

二

星期一上午，班主任老師正式在班上明確地說，星期五上午捐款，捐多捐少不限，但必須人人捐。

放學后，妞妞問班里的幾個同學打算捐多少？有的說一塊，有的說三塊，最多的說五塊……

妞妞遇到了從未遇到過的難題。自己是班長兼學習委員，學習成績，平時表現，哪一樣不在班里排在前頭？如果這次捐款落在后頭，那咋說得過去？

不能！絕對不能！關鍵時刻，咋能落后出丑！然而，按媽媽的態度，她是一分錢也不會讓自己捐的。咋辦呢？找爸爸說說，讓爸爸支持。但轉念一想，爸爸自從得病后，仿佛變了一個人，什么都聽媽媽的，以前的男子漢氣派，早已被無情的病魔折磨得無影無蹤。再說了，爸爸已經不能勞動，除每天將她和媽媽淘好米、放好水的電飯煲開關按下去外，什么也不能做，他和自己一樣，都靠媽媽養活。他咋做得了主呢？

走在回家的路上，妞妞想了很多。干脆不捐了，聽媽媽的，不捐就不捐唄。而班主任老師的話，總在她腦海里閃現。

吃晚飯的時候，妞妞挾了一箸青菜放在碗里，又搛了一根酸蘿卜條橫在飯上，看看媽媽，看看爸爸，再看看媽媽，怯怯地說捐款的事。

馬舒雅嘟嚷著，心里不是滋味。她在心里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只知道要錢，又不是樹葉子，隨時可以去摘。

妞妞做完作業，就習慣性地忙到客廳看抗旱新聞。新聞報道說：一個高寒山區的13歲女孩，放棄學業，用背籮背一只塑料桶，翻過一座又一座高山，跋涉十幾里山路背水。返回的路上，不慎跌下山坡，把一只胳膊和一條腿摔成粉碎性骨折……

看到這一切，妞妞忍不住，大叫：媽媽媽媽，快來看呀！正在廚房收洗的馬舒雅，不知什么事，慌忙放下手中的活，沖出廚房。只見聚精會神看電視新聞的女兒和丈夫，邊看電視邊抹眼淚。她站在一旁，看著電視報道，自己也感到心里酸酸的。她什么也沒說，不由自主地坐到沙發上，直至把十五分鐘的新聞看完，才又回廚房收洗。離開客廳時，她冷冰冰地冒了一句：這些山區的娃娃，的確可憐！

妞妞來了興趣，趕緊插話，當然嘍，不然，老師會叫我們捐錢嗎？說這話的時候，妞妞認真地觀察媽媽的反應，她真切地看到，媽媽眼里滾動著淚花。妞妞心里有了異樣的感覺，臉上溢出充滿希望的微笑。她想：捐款的事，媽媽遲早會同意的，她對此充滿信心！

馬舒雅朝妞妞丟了一句：就你嘴得！

看完電視新聞，妞妞腦子里塞滿了干旱最嚴重的山區的受旱景象，躺在床上的妞妞像條油鍋里的魚，翻來覆去，總與瞌睡無緣。

三

妞妞提前半小時起床。她要幫媽媽去賣半小時的魚，然后再去上學。聰明的妞妞想多幫媽媽做點事，通過攻心戰術，爭取媽媽支持她為災區捐款。她剛到衛生間洗漱，媽媽就問她，咋起這么早？

妞妞詭秘地一笑，說，我想幫你的忙。

幫啥忙？好好讀書才是正事。

妞妞抿著嘴笑笑。忙進衛生間洗漱，然后背上書包，幫媽媽把塑料大盆、塑料桶拎到三輪車上。把桶里頭天賣剩的幾條羅非魚，一并拎到三輪車上支穩。

冬天天亮得慢，六點半了，黑夜還在城里游蕩。母女倆騎著三輪車扎進農貿市場時，市場里已經人聲鼎沸，熱鬧異常。那些倒菜賣的小販，脖子上挎個四節電池的大電筒，咋咋呼呼堵在農貿市場大門口收菜。用三輪車拉菜來的、用籮筐挑菜來的菜農，嘴巴里呼出一團團白霧，與倒菜賣的小販討價還價，爭得臉紅脖子粗。

妞妞幫著媽媽把車騎到長年賣魚的攤位旁，把桶里的魚倒進池子里，開始打整攤位。不一會，一個騎電動三輪車的漢子將車停在妞妞家攤位旁，吆喝道，魚來嘍！是專供妞妞母親賣魚的送魚人來了。妞妞和媽媽放下手中的活，幫漢子把蓄著水的車廂里的鯉魚、草魚和羅非魚，分別下在攤位的池子里。

見女兒幫著在車廂里捉魚，馬舒雅忙阻止說，你抓不住。

我不信。妞妞噘著凍得烏青的小嘴，兩只小手伸進蓄有一半水的車廂里。呀！妞妞的手感到刺骨的疼。原來，水這么冰呀。她咬著牙，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抓不住魚。她瞅準一條一斤左右的鯉魚，雙手合力去抓。那魚吧唧一跳，妞妞立即被濺得一頭一臉冰冷的水，魚逃跑了。

馬舒雅說，說你抓不住，你偏不信。妞妞不服氣地說，我抓小的。

那是羅非魚，不能抓！馬舒雅一邊將車廂里的魚一條一條抓進池子，一邊告誡女兒。從未幫媽媽抓過魚的妞妞，不知媽媽為啥不讓她抓比鯉魚草魚小得多的羅非魚，仍然我行我素，兩手用力抓一條半斤左右的羅非魚，只聽噼啪一聲，羅非魚從妞妞兩手間掙脫跑了。妞妞感到手心火辣辣地疼，仔細一看，左手心被劃開一條口子，鮮血從口子里滲出……

馬舒雅放下手中的魚，忙過來拉著女兒的手，埋怨道，叫你別抓你偏不聽，以為好玩呀！

羅非魚背上天生就插著一把刀，鋒利無比。那是它們對付一切外來入侵者的最有力武器。馬舒雅到附近的小賣部里買了個口罩拆開，把女兒的左手包得只露出五個手指。按以往慣例，馬舒雅給妞妞三元早點錢，囑咐說，快吃早點上學去，要不就遲到了。

妞妞捏著媽媽給的早點錢，看著這三張并無異樣的一元面額的鈔票凝目遐想。

突然，她把錢塞進衣袋，背著書包，準備到她常去的“大眾米線館”吃早點。被羅非魚劃傷手心，妞妞似乎明白了媽媽為啥一直不支持她向災區捐款。幾年來，媽媽起早貪黑，做賣魚生意，養活一家子。現在她明白了，媽媽的手為啥那么粗糙？為啥傷痕累累？

當妞妞來到大眾米線館時，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即邁進去吃一碗三塊錢的香酥米線，而是站在門口，看著大眾米線館的牌子發愣。此時，寒風吹來，吹得妞妞的臉生疼。寒風也同時捎來了香酥米線的清香，讓妞妞不由自主地噓噓地吸了幾下鼻子。在香酥米線香味的引誘下，她的腳又習慣性地向大眾米線館邁去。她對戴白帽子的師傅說，來一碗小碗米線。

好嘞！白帽子師傅轉身去抓米線，燙米線，放韭菜、香酥，打湯……

妞妞熟練地從衣袋里摸出三張一元的鈔票，準備付錢。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拿著錢，轉身跑出米線館，消失在熙來攘往的人流中。身后，傳來了急切的呼喊，姑娘，你的米線……

好不容易熬完上午的四節課，老師宣布下課時，妞妞一頭沖出教室，向家里猛沖去。她太餓了，每天早上一碗米線，今天突然把這碗米線停了，她還真餓得受不了，肚里翻江倒海，興風作浪。

跑到家時，電飯煲里的飯已經散發出一陣陣清香。

妞妞揭開電飯煲蓋子，白花花的米飯比平時香多了。她沒有忙炒菜，而是找個碗出來，先打一碗飯，然后，揭開腌菜壇子蓋子，掏一把腌菜，就著飯狼吞虎咽。

爸爸見她有些反常，問她，沒吃早點？

妞妞說，吃了，天氣冷，餓得快。

這丫頭，真怪。張高偉嘀咕著，不知女兒整啥名堂。

一碗飯下肚，妞妞才戴上乳膠手套，咧著嘴，開始炒白菜。張高偉見妞妞左手包著紗布，做事時痛得齜牙咧嘴，問她，咋了？妞妞說，幫媽媽抓魚，被羅非魚劃傷了。

能行嗎？張高偉關切地問。

沒問題。

炒了白菜，妞妞又與爸爸一道吃了兩碗飯。然后才用瓷口缸，打一缸飯，搛些白菜、腌菜蓋在飯上，放在螃蟹籮里，匆匆給媽媽送去。其他做生意的，午飯都是就近解決，或吃一個六七塊錢的盒飯，或吃一套八元或十元的過橋米線。而妞妞的媽媽不這樣，每個中餐都由放學回來的女兒給她送去。自己做飯吃，比吃盒飯和過橋米線省錢。

送飯回來，妞妞把早上省下的三塊錢，捏在手里，像欣賞一件價值連城的古玩。看夠了，找個牛皮紙信封裝起來，在信封上用紅筆寫了四個字：愛心積蓄。

四

起床的鬧鐘叮鈴鈴響了。妞妞一骨碌翻爬起來，慌慌張張上衛生間洗漱。她見媽媽收拾賣魚用的大塑料盆等用具，準備出發了，就對媽媽說，我幫你去賣一會。馬舒雅喪嘴垮臉地說，別給我整麻煩了，傷口好了嗎？她掏出三塊錢遞給妞妞，叮囑道，吃早點上學去！路上小心點。

妞妞趕到大眾米線館門前，沒有立即進去，而是站在門口想心事。此時，一個響亮的聲音鉆進了她的耳朵：賣包子饅頭嘍！她下了決心，朝一個騎著三輪車，車上支著一個爐子，爐子上支著幾層鐵皮蒸籠的流動小攤走去，掏出一塊錢打算買一個饅頭充饑。然而，猶豫了一會兒的妞妞，還是放棄這個奢侈的念頭，把錢塞進衣袋，忍著饑餓朝學校走去。

中午給媽媽送了飯回來，妞妞走進臥室，從抽屜里找出那個寫著“愛心積蓄”紅字的信封，塞進了三張一元的鈔票。

要去上學的時候，妞妞背起書包走出臥室，來到客廳。她仿佛想起什么，又踅回臥室，拉開抽屜，翻出信封里的錢，數了數，六元整。妞妞的臉上，頓時溢滿欣慰。她再次把錢放好，才走出家門去上學。

一路上，妞妞嘴里飄出了那支紅遍大江南北的歌曲——《愛的奉獻》。她像只無憂無慮的小鳥，撲騰著翅膀，不一會就飛進了綠樹掩映的校園。

上午快放學的時候，妞妞又感到肚子出奇的餓。她對老師的講課已經充耳不聞了。她強忍著，硬是熬到下課。

星期五這個特殊的日子，妞妞在每天上午饑餓的煎熬中，終于把它盼來了。

那天早上，班主任老師用紙箱做了個簡易捐款箱放在講臺上，要同學們按坐次順序上臺捐款。縣電視臺的記者扛著攝像機來了，縣報社的記者挎著照相機也來了。他們進行了現場采訪。

當妞妞把12張一元面額的鈔票投進捐款箱時，全班上下掌聲雷動。班主任老師的臉上，蕩漾著無限的喜悅。

捐款活動一結束，縣電視臺和縣報社的記者在班主任老師的引領下，把妞妞圍住了。記者和班主任老師只知道妞妞家是全班五十多個同學中最困難的，只知道她是家庭最困難的學生，但捐的款卻是全班最多的。采訪過后，他們才知道捐款數額最高的背后，隱藏著一個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電視臺的記者告訴妞妞和班主任老師，捐款的報道晚上新聞時間播出。

吃晚飯的時候，馬舒雅問妞妞，捐款搞過了？

上午就捐了。妞妞神秘地一笑。

你沒捐，老師不會怪罪吧？同學中也有不捐的？

個個都捐了，這種事，誰會不捐呢？

你也捐了？

妞妞忸忸怩怩，眼睛眨了幾下，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馬舒雅又問，捐了多少？你不會是偷媽媽的錢吧？

妞妞急了，眼淚霎時涌出眼眶，把飯碗咚一聲放在桌上，哭著說，我再怎么說，也不會做那種丟人的事！馬舒雅見傷了女兒的自尊心，不便再問，趕緊圓場說，喲，媽媽也是隨便說說，你還當真了？

想起女兒一直向她要錢捐款，自己沒有給的事，馬舒雅愧疚難安。想想長年掙扎在輪椅上的丈夫，想想這個被災難籠罩的家，想想自己每天天寒地凍還把雙手伸進刺骨的水里抓魚，雙手被魚鰭扎得血淋淋的，艱難地掙錢養家糊口，想想欠親戚朋友三萬多元的借債一直無力償還，她只能這樣做，別無選擇。

丈夫的病，如果條件好一點，多去醫院住住院，打打針，抓緊治療，不至于一點好轉也沒有，反而逐漸加重。醫生常說，如果醫、藥跟得上，情況會好得多。是啊，中風的人不少，當初情況比丈夫嚴重得多的，都通過醫治站起來了，有的已經能走路。唯獨丈夫，倒下去，送進醫院折騰了一段時間，從此告別步行的日子坐上輪椅，一晃幾年，再也沒有站立起來。

馬舒雅想到傷心處，一陣酸楚涌上心頭。她搛了一箸清水煮白菜放在碗里，端著碗獨自走進洗漱間，悄悄用毛巾揩眼淚。

今晚縣電視臺的新聞節目，說啥也不能錯過！

妞妞用最快的速度做完作業，提前坐到客廳沙發上。

縣電視臺的新聞節目準時播放。妞妞瞪大眼睛，注視著電視屏幕。張高偉也跟女兒一樣，對縣電視臺播放的新聞尤其是抗旱新聞產生了興趣。

張高偉大聲說道，喲，這不是妞妞嗎？上電視了。

正在衛生間里洗衣服的馬舒雅，聽到丈夫的話，手上的沫子都沒來得及清洗，慌慌張張忙到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兩眼專心致志地盯著電視屏幕。

報道說，張妞妞家是縣里的低保戶，生活十分困難。為了向干旱的災區奉獻愛心，張妞妞連續四天沒吃早餐，把媽媽給的早餐錢積攢起來，全部捐給災區。張妞妞的家庭是全班最困難的，而張妞妞捐的款，則是全班最多的……

看著電視上的自己，妞妞不知為什么，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張高偉樂呵呵地瞇起眼睛說，妞妞，好樣的！

馬舒雅呆呆地盯著電視屏幕，半天沒回過神來，眼淚不知什么時候流了出來。

妞妞和她們班捐款的報道完了，馬舒雅抬起右手臂，揩凈臉上的淚痕，心里美滋滋地丟了一句：傻姑娘！

縣電視臺的新聞播放完，播音員播報了團縣委、縣總工會和縣民政局的抗旱救災倡議書和捐款熱線電話，倡議全縣人民行動起來，為重災區捐款獻愛心。馬舒雅心里惴惴不安，暗自記下了捐款熱線電話。

當晚睡覺前，馬舒雅打開臥室里的抽屜，把近幾天賣魚的收入準備留作一家人生活用的錢，以及準備為丈夫買藥的錢全翻出來，若有所思地數了又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