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石漆”與唐以前中國石油的發現和利用

[摘要]中國人在先秦時期就發現了石油，至宋代正式命名，其在古代文獻中有很多名稱。至唐代，石油已用于照明、潤滑劑、醫藥、軍事等方面。甘肅酒泉地區是我國最早發現、開采與利用石油的地區之一，因而此處的石油和天然氣開采前途光明。

[關鍵詞]石漆；石脂水；石油；《夢溪筆談》；酒泉地區

[中圖分類號]K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3）06-0068-03

中國發現和利用石油的歷史可上溯至東漢時期，而甘肅酒泉則是我國最早發現、開采與利用石油的地區之一。至唐代，我國石油已經運用于照明、潤滑劑、醫藥、軍事等方面。

一、石油的發現及得名

在古代文獻中，石油有石漆、石脂、硫黃油、雄黃油、猛火油等名稱，①傳世文獻中“石油”一詞最早見于沈括《夢溪筆談》。“石油”及其眾多名稱，大都源自其外在特性。

中國是世界上最早發現石油的國家，先秦典籍《易經·革卦》記載：“象曰，澤中有火。”有人認為，這里的“火”是自燃的天然氣。但也有可能是石油。首先，石油和天然氣有共生性。按照一般說法，天然氣分為伴生氣和非伴生氣兩種。伴隨原油共生，與原油同時被采出的油田氣叫伴生氣。因此，一些產天然氣的地方也產石油。其次，古文獻中描述的石油往往與泉水相雜，而天然氣則往往被描述為“氣井”。因此，“澤中有火”不排除是石油被燃燒的可能。

漢代，中國有了明確的關于石油的記載。班固《漢書》對天然氣和石油都有記載，其記上郡高奴縣“有洧水，可燃”。 ②這個“可燃”之水就是涌出地面的石油。高奴在今陜西省延長，至今仍出產石油。《漢書》記西河郡鴻門縣，“有天封苑火井祠，火從地出也”。③此處所指為天然氣，與有關石油的描述明顯不同。《漢書》記載西漢，而其書成于東漢，所以說在漢代，中國就已經有關于石油的記載。但是，漢人還沒有對石油進行命名。

石油的第一個名字是“石漆”，見于西晉張華《博物志》。《后漢書·郡國志》“酒泉郡延壽縣”條劉昭注：“《博物志》曰：縣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筥籧，注地為溝。其水有肥，如煮肉洎，羕羕永永，如不凝膏，然之極明，不可食，縣人謂之石漆。”④這里詳細描述了石油的特性及石油采用情況：石油伴隨泉水而出，漂浮在水面很油膩，如煮肉的鹵水。石油柔軟如膏，點燃后很亮，不能食用。延壽縣為東漢設置，即今甘肅玉門市地區。南山，即祁連山。這條記載雖然晚于《漢書》關于高奴縣產石油的記載，但要比《漢書》所記詳細和具體得多。因而可以說，甘肅酒泉一帶是中國乃至世界上最早使用和開采石油的地區，中國第一個有計劃開采石油的基地——玉門油田建在這里即證明《博物志》所記無誤。但遺憾的是，這里沒有講到“石漆”名稱的由來。

最先解釋“石漆”名稱由來的是北魏酈道元，《水經注》記載：“《博物志》稱酒泉延壽縣南山出泉水，大如筥，注地為溝。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黃后黑，如凝膏，然極明，與膏無異。膏車及水碓缸甚佳，彼方人謂之石漆。水肥亦所在有之，非止高奴縣洧水也。”⑤酈道元明確講到“石漆”因“膏車及水碓缸甚佳”而得名。有學者進一步闡釋：“延壽縣人稱此為‘石漆’，由于他們用此‘膏水碓缸’，以此做漆，才出現這個名稱。”⑥

在唐代，石油有了“石脂水”之稱。《酉陽雜俎》記：“石漆。高奴縣有石脂水，水膩，浮水上如漆，采以膏車及燃燈，極明。”⑦此處沿襲“石漆”名稱，所記內容與《博物志》大體相同；不同的是，《博物志》描述的是酒泉石油，這里描述的是高奴縣石油，而且文字大意相同。可見，《酉陽雜俎》對石油的認識程度未超出《博物志》。《元和郡縣圖志》記載，玉門縣“石脂水，在縣東南一百八十里，泉有苔如肥肉，燃之極明。水上有黑脂，人以草盝取用，涂鴟夷酒囊及膏車”。⑧這里不但列石脂水為單獨的水系，具體位置明確，還增加了用石油“膏車”的具體方法。可見，該資料不僅是對《博物志》的轉引，更是來自于更為可靠的途徑。《元和郡縣圖志》和《酉陽雜俎》基本上作于同時代，均提及“石脂水”，可見唐人對石油的認識漸趨統一。

唐后期，“石油”的名稱正式出現。敦煌文書S.1053V《己巳年（909或969）某寺諸色人破歷算會殘卷》載：“戊辰年麥一碩、粟五斗、賣（買）堂子皮求用。豆四斗，賣（買）石油用。”⑨這是迄今為止文獻中最早出現的“石油”概念。

至宋代，傳世文獻中有了“石油”的概念。沈括《夢溪筆談》記載：⑩

鄜、延境內有石油，舊說“高奴縣出脂水”，

即此也。生于水際，沙石與泉水相雜，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裹之，乃采入缶中。頗似淳漆，然之如麻，但煙甚濃，所沾幄幕皆黑。余疑其煙可用，試掃其煤以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遂大為之，其識文為“延川石液”者是也。此物后必大行于世，自余始為之。

《夢溪筆談》所言“頗似淳漆”之說十分形象，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石油”概念，開創了世界上“石油”名稱的新時代。按《說文解字》的解釋，“油”從水，“脂”從肉。顯然，石油的特性與肉無關。因此。石油名稱的出現，體現出宋人對石油特性的認識更加深入。

此外，敦煌遺書還有“煤油”的記載。P.2641《丁未年（947）六月都頭知宴設使宋國清等諸色破用歷狀并判憑（四件）》記載：“金銀匠八人，早上餺饦，午時各胡餅三枚，供兩日，食斷。煤油一合。”11有學者認為，這可能是石油（石脂）的另一種稱呼。12

二、唐以前中國對石油的運用

從先秦開始，中國人就發現了石油的兩大特性：可燃及肥膩。至唐，石油產地的居民對石油的運用已非常普遍。在敦煌文書中，有關石油的記載不少。P.3841V《唐開元廿三年（735？）沙州會計歷》13是一件唐代賬目，列舉行軍用具，也有生產、生活、辦公用具，其中有敦煌儲存和應用石油之事另外，P.2626V和P.2862V《唐天寶年間敦煌郡會計牒》中也有“石脂”的記載：“合同前月日見在石脂，總一拾四碩。”14“見在”即現有，現有石油“一拾四碩”，那么原有的擁有量肯定更大。可見，敦煌對石油的使用已經比較常見。敦煌距離玉門直線距離近300公里，可知當時對石油的遠途運輸也很成功。

總結傳世文獻和敦煌地區出土文獻記載可知，至唐代，中國人將石油用于以下幾方面：

其一，用于照明、燃火。“澤中有火”及“可燃（水）”的記載，表明人們注意到了石油的可燃性，《博物志》、《水經注》、《元和郡縣圖志》、《酉陽雜俎》、《太平寰宇記》、《太平御覽》、《夢溪筆談》等文獻描述石油特性時都提到“燃燈極明”，而且用石油點燈一直延續至清代。清人陶保廉實地考察甘肅玉門赤金營后描述燃燈方法：“向聞肅州玉門南山產石油……余到肅，遍訪此物。至玉門始得之。色黑而膩，插以紙條，方可燃。稍滴以水，即發爆而滅。”15

將石油用于戰爭出現于南北朝，北周武帝宣政元年（578）十一月，突厥圍攻酒泉，殺掠吏民，酒泉“取此脂燃火，焚其攻具，得水愈明，酒泉賴以獲濟”。 16酒泉軍民用石油助火焚燒突厥攻城器具，打退其進攻，是石油被用于戰爭的最早實例。五代以后，有關石油運于軍事的記載越來越多。由于石油燃燒起來火力很猛，故而有“猛火油”之稱。

其二，用作潤滑劑、防滲水。石油肥膩，不溶于水，故而可以用作潤滑劑和防滲漏。《資治通鑒》記載：“（241年）春，吳人將伐魏。零陵太守殷札言于吳主曰：‘……便當秣馬脂車，陵蹈城邑，乘勝逐北，以定華夏。’”17“脂車”即膏車、給車膏油。石油作為潤滑劑最早見于《水經注》引《博物志》記載。將石油涂敷到皮革制品等表面，可以防腐、防滲漏。“草盝”是一種用草編織的濾水器具，“鴟夷”即革囊。用草盝收取石油“涂鴟夷酒囊及膏車”，表明時人已知石油具有防腐功能。

其三，用作藥物。唐代醫學家陳藏器有“石漆”藥用功能的記敘：“石漆，堪燃，燭膏半缸，如漆，不可食。此物水石之精固，應有所主療。檢諸方，見有說。《博物志》：酒泉南山石出，其水如肥肉汁。取著器中，如凝脂正黑，與膏無異，彼方人為之石器。今檢不見其方，深所恨也。”18P.3093V《藥方書》是記載利用金石煉制藥的雜方：“長生涌泉汞法：燒金灰十五斤，白結砂子卅兩，綠礬、白礬、消石、白鹽、硇砂、石腦油，以上六味各隨砂子分兩。” “石腦油”當指石油。19

三、河西走廊地質構造背景與石油勘探前景

河西走廊地區位于塔里木板塊、華北板塊、柴達木板塊的交匯區，發育在祁連加里東期褶皺基底上，大地構造位置屬于祁連山褶皺系，這里的石炭系、二疊系是主要的煤炭和生儲油層，是該區油氣勘探的關鍵層系。該區石炭紀一早二疊世早期以海陸交互相沉積為主，發育多套烴源巖，有機質含量中等一較高且有機質演化進入成熟階段，具有良好的生烴條件。區內石炭系一二疊系殘留厚度大于1500米，有利于石油儲藏。中生代盆地覆蓋區中生界作為區域性蓋層，有利于油氣藏的形成與保存。該區地質構造背景為油氣生成、運移與聚集的過程提供了良好條件。通過該區域的一些地表剖面和鉆井數據，普遍見到油氣顯示，因此在該地的地質背景下，應當還具有一定的勘探前景。20

從以上論述可看出，中國人在先秦時期就發現了石油，至宋代正式命名；在唐代，石油已普遍用于生活、醫藥、軍事等方面，范圍很廣；宋以后，運用更為廣泛。正如李約瑟所言：“在公元10世紀，中國就已經有石油而且大量使用。由此可見，在這以前中國人就對石油進行蒸餾加工了。”21另外，《水經注》中關于“水肥亦所在有之，非止高奴縣洧水也”的論斷顯示，南北朝時期，中國人已經關注石油的產地和分布區域。沈括“此物后必大行于世”的論斷，則是世界上對石油用途最早的科學預言。1957年12月，玉門油田建成投產，新中國第一口油井、第一個油田、第一個石化基地誕生，為中國石油工業的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可以預測，酒泉地區的石油和天然氣開采前途光明。

[注 釋]

①王仲犖：《古代中國人民發見石油的歷史》，《文史哲》，1956年第2期。

②③《漢書》卷28下《地理志》，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1618頁。

④《后漢書》卷23《郡國志》，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3521頁。

⑤⑥酈道元著、陳橋驛校證：《水經注校證》，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86頁、第100頁。

⑦《酉陽雜俎》前集卷10“物異”條載，《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627頁。

⑧16李吉甫撰、賀次君點校：《元和郡縣圖志》卷40《隴右道下》，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1025頁。

⑨11唐耕耦、陸宏基：《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真跡釋錄》（三），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1990年版，第340頁、第611頁。

⑩《元刊夢溪筆談》卷24《雜志一》，文物出版社1975年版。

12李正宇：《煤油》，引自季羨林主編《敦煌學大辭典》1998年版，第446頁。

1314唐耕耦、陸宏基：《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真跡釋錄》（一），書目文獻出版社1982年版，第418頁、第424頁、第471頁。

15陶保廉：《辛卯侍行記》，甘肅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396頁。

17《資治通鑒》卷74“魏邵陵厲公正始二年”條，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350頁。

18唐·陳藏器撰、尚志鈞輯釋：《〈本草拾遺〉輯釋》卷2《玉石部》，安徽科學技術出版社2003年版，第18頁。

19王進玉：《敦煌學和科技史》，甘肅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第393頁。

20魏仙樣、盧進才、魏建設等：《河西走廊地區石炭系——二疊系油氣地質條件與含油氣前景》，《地質通報》，2011年第6期。

21李約瑟著、潘吉星主編：《李約瑟文集（1944～1984）》，遼寧科學技術出版社198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