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個嘉應觀

萬里黃河第一觀——嘉應觀，位于河南省武陟縣城東12公里二鋪營村，是清雍正初年武陟筑壩堵口成功后，為祭祀河神而修建的集宮、廟、衙三位一體的清代宮式建筑群。不同于眾多復古重建的廟宇，因為新中國成立后黃河修防處長期將其作為辦公場地，其古建筑與大量珍貴文物得以完好保存下來，使其成為中國古代治黃史的活化石。

源起：敕建神廟

武陟筑壩堵口成功后，敕命于堵口處建造龍王廟宇。雍正二年九月初二，皇帝御筆親書碑文刻于廟內銅碑，內稱：“特命河臣于武陟建造淮黃諸河龍王廟”。雍正三年元月二十四，廟宇建成，河臣齊蘇勒為“懸匾開光”事項請示的奏折中說：“特命于武陟地方建造龍王廟宇……今工程俱已告成，現在彩畫于三月初旬即可全完，所有神像開光欽賜匾額懸掛日期事關巨典，仰祈皇上敕下欽天監于三月中旬之后擇吉期頒行。”然而，齊蘇勒請求開光的主神并不是人們熟知的龍王，而是“金龍四大王”。

從明朝后期起，黃河水神的形象不再是龍王一統天下。在沿河居民、漁民、船工、治河官員與河工中，普遍崇信由治水有功的官員和河兵轉變為河神的“大王”與“將軍”。清朝末年成書的《敕封大王將軍紀略》對各位“大王”“將軍”有詳細記載。“金龍四大王”謝緒是這些大王、將軍中地位最高，最早受到敕封的一位。

謝緒，南宋會稽金龍山人。元軍攻入臨安，謝緒憤然投江。傳說朱元璋率軍與元軍決戰，謝緒顯圣，令黃河水倒流，幫助朱元璋大獲全勝。明朝建立后，朱元璋敕封謝緒為金龍四大王，又封他為黃河水神。明清之際，每當黃河出現險情，皇帝便加封謝緒，至清朝末年，謝緒的封號被加封至44字，遠遠超出了至圣先師孔子的封號。

金龍四大王不僅是黃河水神，還兼管運河，并成為包括淮河在內的北方各大小河流的水神。《五雜俎》說：“北方河道多祀真武及金龍四大王。”《金壺七墨》稱“北方舟子皆敬之。”《陔余叢考》也說：“江淮一帶至潞河無不有金龍四大王廟。”明朝后期起，北方瀕河城鎮供奉金龍四大王十分盛行。據相關史料，清代沙潁河及渦河沿岸祭祀河神之習俗深受黃淮干流影響，均祭奉河神金龍四大王。但嘉慶《懷遠縣志》記載：“惟祠金龍四大王，此乃商賈舟輯資其護佑者，與致雨救旱之功無輿也。”在傳承過程中，金龍四大王的神性從保安瀾、護國家，進而發展成為商業神、平安神等多種神性，不少地方將其與關公并祭。

武陟“淮黃諸河龍王廟”是金龍四大王的神廟，所以廟宇中大殿稱金龍殿。另據清道光《武陟縣志·風俗志》：“九月望后二鋪營金龍四大王廟會，相傳十七日為大王誕辰。”據相關史料，廟宇初建時中大殿內正中供奉金龍四大王神像，為一素服漢人書生，兩邊侍者各四。至于東西大殿內的神靈，同樣主祀河神謝緒的宿遷安瀾龍王廟東西大殿供的是五湖四海一井神，齊蘇勒報告武陟龍王廟宇建成時稱：“神光普照千秋保湖海之安瀾”可作參考。

廟成：天生嘉應

武陟龍王廟建成后雍正帝是否賜名“嘉應觀”尚待考證，其山門題額“敕建嘉應觀”完全符合敕建神廟的規制，嚴殿懸掛的“嘉應觀”也是雍正帝御筆親書。據《雍正朝起居注冊》：“（雍正四年九月二十四）堤工平穩，乃數十年希有之安瀾，朕心深慰。嵇曾筠又稱濱河萬姓踴躍歡呼，齊赴嘉應觀禮拜酬神。” 這是《雍正起居注》第一次提及嘉應觀。

嘉應意為祥瑞，典出《漢書·平帝紀贊》：“休征嘉應，頌聲并作。”在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嘉瑞與君王直接相關。清雍正帝稱：“朕于天人感應之際，信之甚篤，知之甚明。” 乾隆皇帝曾作《九符頌》頌揚雍正期間的祥瑞，計有合璧連珠、黃河清、孝陵神蓍、景陵瑞芝、嘉禾等10種。其中涉及武陟的有3種，據道光版《武陟縣志》：“（雍正）二年二月，日月如合璧，五星如連珠，會于娵訾，歲大熟，麥秀兩歧……四年十二月黃河清。”兩歧即雙穗，“麥秀兩歧”就是所謂嘉禾。需要指出的是，清道光版《武陟縣志》將雍正三年二月的“合璧連珠”誤記作雍正二年。

由前文可知，齊蘇勒報告武陟龍王廟建成的奏折寫于雍正三年正月二十四，雍正帝朱批：“照欽天監所看日期頒行。”齊蘇勒這一奏折恰好趕上一個重要事件：“（正月二十九）欽天監奏稱雍正三年二月初二日庚午，日月合璧以同明，五星聯珠而共貫。”二月初二，“日月合璧，五星聯珠，為亙古難逢之大瑞。”果然如期而至，雍正帝要求“著付史館”，“遣官告祭景陵”。

二月二有春龍節、青龍節、龍抬頭之稱，在這一天出現“合璧連珠”的嘉瑞，又恰逢武陟龍王廟建成，雍正帝因此為其寫下“嘉應觀”匾額。

巔峰：地呈河清

古人認為河水清為太平祥瑞之事。《易經·乾鑿度》說：“天降嘉應，河水先清。”李康《運命論》也說：“夫黃河清而圣人生。”清雍正四年十二月至次年正月的一次河清，將嘉應觀的皇家神廟地位推至巔峰。雍正帝為此親筆寫下的《圣世河清普天同慶諭》說：“河水澄清二千里，期逾兩旬，為從來未有之瑞……疊賜嘉祥，茲又有河清之上瑞。”并派欽差到武陟嘉應觀祭祀河神、勒石刻碑。

據《雍正起居注》：“（五年二月二十四日）又奏黃河澄清，特命告祭江南清口、河南武陟縣河神……諭旨著派常泰楊汝谷去。” “（三月）初八乙未早，上于中和殿視祭江南清口河神、河南武陟縣河神祭文香帛禮單。”雍正五年閏三月，都察院左副御史、加一級覺羅常泰在嘉應觀祭祀“顯佑通濟昭靈效順黃河之神”，也就是金龍四大王。雍正五年六月十一日：“御制黃河澄清碑文令勒石立碑于江南清口、河南武陟縣兩處河神廟內，以昭嘉瑞……實為千年之嘉應。圣世之瑞征。”因為黃河水清，雍正帝當年還應河臣請，修復了宿遷皂河龍王廟和浙江錢塘孝女北管謝緒祖祠。

雍正帝在位十三年，先后四次派人到嘉應觀祭祀河神。另據道光版《武陟縣志》：“乾隆庚午巡幸中州，特命親王致祭；御書‘瑞應榮光’四字，懸額正殿，每歲霜降日，河督奉命致祭”。

廟宮：前廟后宮

“宮”除了指帝后太子等居住的房屋外，還可以指神仙居所或者廟宇。建祠立碑也是約定成型的黃河堵口習俗，比如西漢瓠子堵口成功后，漢武帝就修建了宣房宮；明河臣劉大夏治河后建荊隆宮：“帝以黃陵岡河口功成，敕建黃河神祠以鎮之，賜額曰昭應。”荊隆即金龍也，荊隆宮也是一處金龍四大王廟宇。

稱“廟宮”之地多與皇帝巡行暫歇有關，正規程度不如行宮。前廟后宮式建筑是皇家行宮館舍常見的建筑格局，因為建成后難得派上用場，大多成為佛寺、道觀、行營，所以設計者在設計較小的行宮時，大多按“前廟后宮”要求布局。嘉應觀的布局完全按此而建，廟宮之宮——禹王閣的院落遠小于中大殿。黃河修防處在此辦公時，將禹王閣作為主要辦公場所，而中大殿被用作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