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宣泄和憤怒

30萬字的小說圍繞郢都縣城才華卓越、美貌第一、官位第一的舒一晴患乳腺癌前后的遭遇與宦海沉浮展開情節，通過舒一晴、甘婷婷、黃曉妮等女性或被動或主動被官員、大款、打工仔、流氓等男人誘騙蹂躪、踐踏拋棄的故事，揭露了女性從政的潛規則，反映了官場、商場權色、色錢、錢權交易的丑惡面貌，暴露了金錢權利至上的社會背景下價值觀的扭曲、良知的缺失、道德的淪喪、人性的沉淪……徐春林寫作的目的是想“通過乳房的病變來把社會上一些如乳癌一樣的生活現狀反映出來。”作家站在時代和社會發展的高處，以他的良知和社會責任感呼喚全社會對女性尊重，對母親尊重，以引導文明的良性回歸。

從遙遠的古代開始，美女和酥胸就受到崇拜，這種崇拜決不僅止于情欲上的意義，更重要的是母性和生殖上的意義。貫穿這部“新官場現形記”的是以舒一晴為代表的美女，她們不是美的崇拜和母性的象征，而是男人的性玩物和性發泄工具。男人們攫取權錢正同他們攫取美女一樣瘋狂而變態，而且他們野心有多大，權力有多大，就有多瘋狂和多變態。把持郢都政權多年的縣委書記周粥落馬前“吃了郢都百姓3個多億，與當地16名女干部結成了情人關系”。舒一晴的“丈夫”泰爾內在擔任中京礦業集團郢都分公司負責人期間挪用公款2.5億，光在郢都縣的情婦就有5人，還有沒有離婚的妻子。周粥長期霸占舒一晴，哪怕她成為泰爾內的妻子后，也要求她隨叫隨到。舒一晴在被關押審查期間，不僅被前任紀委科長程元占有過，程的后任也冠冕堂皇地強奸了她，“你不是經常做嗎？至少你跟我做我還可以救你，而那個老書記只會把你送進班房。”冠冕堂皇地強占過舒一晴的還有那個不知名的網絡老男人、那個偏僻鄉鎮的書記、還有那個省長飯志得。楊君森從縣委常委到縣長再到縣委書記，靠的是給大舅子省長飯志得不斷地送女人。“那個出眾的省長飯志得，其實就是個變態狂，每天晚上要舒一晴與另一個女秘書輪流伺候。”……泰爾內對舒一晴珍愛有加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那對“獨具特色的乳房”。那些對她垂涎三尺的達官顯貴也好，卑鄙齷齪的老男人、甚至是真心憐愛過她的向迪文也罷，垂涎的是她的美貌和美乳，甚至僅僅視她為性奴。當人的動物性超過社會性后來居上，獸性多過人性，當女性淪為性奴的時候，是女性的悲哀，也是母親的悲哀。

舒一晴從偏僻的鄉鎮到縣里再到省里，職位從一般的公務員到副縣長、人大副主任再到省長秘書……仕途節節高升不是憑借她的能力，雖然她的“學歷和文憑不在別人之下，她是個有思想能干事想干事的女人，但她舒一晴完全可以肯定的是要不是有那對乳房，她不可能那么快就爬到副縣級領導的崗位。全縣領導干部里頭比她干得出色的也是不計其數”。舒一晴是男人的性工具，但同時，舒一晴“把男人看做性工具……她眼中的好男人就只有兩種，一種是有錢的，還有一種是有權的。她喜歡在錢權之間做游戲”。舒一晴真正的病不在乳房，而在思想意識里，而讓她的性工具思想扎根、無法擺脫性奴角色的是權錢色交易的社會隱疾。

我以為，小說中那個“質本潔來還潔去”的甘婷婷，那個敢愛敢恨敢作敢為美貌智慧的女教師，一定是舒一晴的前身。小說中，舒一晴還有另一個影子，就是黃曉妮。黃曉妮以舒一晴為榜樣，走著舒一晴走過的路，還步舒一晴后塵成了她“丈夫”在北京公開的妻子，在郢都則是縣委書記楊君森的情人。我還敢肯定的是，小說中舒一晴還有一個前塵往事——那就是已經得了乳癌去世的郢都人大副主任陳花。小說中雖然只是點到了陳花的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奪去陳花性命的乳癌是官場潛規則造成的。因為郢都官場女人都信守著“跟誰上床不是上床，只要不是被狗弄了，有收獲的付出一點沒什么”。舒一晴出場的時候，陳花死了；舒一晴被乳癌折磨的時候，黃曉妮粉墨登場了；舒一晴奄奄一息的時候，黃曉妮代替了她……

女人是這個社會的希望和未來，雖然中國自古就有笑貧不笑娼的說法，雖然毋庸諱言的是任何一個時代經濟的高速發展、社會的轉型期都會導致功利至上、物欲橫流，但當越來越多的女人不是因為貧窮，而是因為貪圖享樂、憑借出賣乳房攫取高官厚祿、爾虞我詐的時候，當這個社會的男人和女人獸性大發的時候，這個社會是不是生病了？“這不僅僅是一個女人的故事，也不僅僅是一個虛構的故事，是作者百感交集地在與世界對話、在引領讀者與世界對話。腫瘤，與其說生長在舒一晴的體內，不如說是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的集體隱疾。”正如作家王秀梅在評論《白虎郢都》時如此說。小說的主旨已經大大越過藝術手法，引人痛引人憤。

白虎是中國文化符號中的煞星，后來演變成禍國殃民的女人的代名詞。小說里，郢都人民視舒一晴為白虎，認為“與她有過一腿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是她舒一晴“煞”的。在以成敗論英雄，總把男人的失敗歸罪到女人身上的郢都人的意識里，舒一晴就是妲己、褒姒、陳圓圓……就像郢都官場女人諳熟的官場潛規則一樣……這些潛規則正是我們的隱疾所在，而今官場商場，無數愈演愈烈的隱疾正在成為我們這個民族的毒瘤。徐春林寫作《白虎郢都》就是要告訴我們郢都的白虎不是舒一晴不是黃曉妮，而是功利至上享樂至上欲望至上導致的價值觀變態、道德變態、人性變態的社會隱疾。《白虎郢都》與《廢都》與《拯救乳房》最大的不同不是以單純赤裸寫“性”為賣點和以療救生理的疾患為出發點，而是以揭露當下現實社會的隱疾為立足點。生理的疾患固然要根除，心理的隱疾更可怕更可悲也更可惡，更要及早醫治和根除。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周粥、程元等都落得了應有的下場，小說的最后也讓我們看到隱疾終將被根除的希望，“舒一晴去世不久，郢都縣還真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楊君森被雙規了，她的舅子飯志得也被判了死刑……被封了將近一年的人為礦難事件查了個水落石出……泰爾內也被揪了出來。”

乳房是女性最為驕傲的象征，是人類哺育生命的器官，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都是吮吸著母親的奶水長大的。對于人類繁衍，社會發展而言，女性的乳房是居功至偉的。當下，女性健康的頭號殺手確實是乳癌。乳房是神圣的，不容褻瀆和踐踏的。“天乳殤”是道德淪喪，人性淪喪。乳房的悲哀，是女性的悲哀，是母親的悲哀。拯救乳房，是拯救女性，更是拯救我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