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氣候、美食、民俗,這“三板斧”似乎成了老外們鐘情云南的標簽。每年數百萬外籍游客從五大洲步入云南,從昆明、大理、麗江、西雙版納、紅河……到更遙遠的香格里拉、怒江、騰沖等地,云南處處成為“老外”旅行者們流連忘返的旅游勝地。
開心就干脆住下來好了。這些年,在云南留學、工作的外籍人士難以計數,在昆明,甚至出現了外籍人士聚居的小區、外國人開設的酒吧、語言學校、舞蹈學校,等等。相當多的“老外”對云南不再僅僅滿足于浮光掠影的走馬觀花,他們要的是與云南完全的身心合一,在云南“過日子”。
馬丁:我在云南包了塊地種著
春風勁吹時,云南嵩明縣郊外,馬丁的樹莓農場又到了該勃勃生機的時節。這名來自法國的“農場主”顯然不光滿足于在云南享受生活,他直接與云南土地發生關系,他在紅土高原開創自己的事業,與幾千里外的法國進行產業嫁接,其激情投入的工作勁頭和妙語連珠的中國話,讓所有參觀過農場的人無不深受感染。
老外們的幸福進行時,馬丁,只是個縮影。
一大早,我們坐馬丁的車去他在嵩明的基地。馬丁平時住在昆明市區,每周兩次前往位于60公里外的基地管理,基地離嵩明縣城不遠,開車十幾分鐘就到,條件不錯,遠看跟沿途看到的蔬菜大棚沒什么兩樣,但真正走進去才知道,這些大棚里種植的作物叫做樹莓——在整個云南僅此獨有。
法國人馬丁有個中文名字,叫山魂,這還是當年在四川工作時朋友給他取的。有些人因此叫他“山總”,也有人叫他“老馬”,這些地道的中國式稱呼馬丁全部照單接收,他的中文口語流利到令人難以置信,長期在中國當老板,和農民打交道的經歷,無疑成就了馬丁適應任何中文語境的能力,但你也得承認,這多少還需要一點語言天賦,比如,馬丁還會蹦出幾句昆明話。而且,據他不動聲色的自我介紹:聽懂70%的昆明土話問題不大。
馬丁在2008年考察種植基地選址時,相中了嵩明縣龍院村的一塊地,馬上承包了100畝,當地政府對這個金發碧眼的老外前來包地的舉動頗為驚奇,非常支持地辦妥了相關手續,基地迅速開工,很快第一批、第二批樹莓——品種來自美國,種在了嵩明的土地上扎根,如今已經開花結果,銷往中國各地尤其是北上廣深這些大城市。
把樹莓落實成一樁產業絕對需要創意,更需要專業。馬丁的家族是法國傳統農業世家,在法國西南部海濱現在還有農場。文藝青年們了解的法國西南部向來出產好酒,著名的香檳品牌多產自那一帶地區,而且大部分來自家族企業。馬丁的家族現在就有自己的酒類品牌,這門技藝現在被帶到了中國——他在嵩明利用樹莓制作樹莓酒,從制作到包裝,一應采用家族傳統,瓶子上印有他祖父的頭像以及族徽——DABILLY。但是,基地卻用的是地道的中國名字:美鳴。這名字充滿詩意,被馬丁刻成木雕掛在基地門口,他喜歡雕刻。
嵩明的冬天碧空如洗,刮著小風,陽光和煦。這一天,相當巧的是,馬丁的父母正好趕到嵩明看望兒子。我以為這是老兩口第一次來到嵩明,沒想到一聊天才知道已經來了若干次,來嵩明就跟回家一樣。一進門,各自就開始下地忙活了。
馬丁的樹莓“農場”,采用生態種植方式,大量使用的是當地農家糞肥。我不太清楚馬丁是否直到中國的俗話“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只是看到嵩明本地員工在打理糞肥時,愉快地叫“馬老板你來啦”,就想到了這一句。最高峰時,基地會聘請80名左右的員工,這些員工用嵩明話和老馬聊天打招呼,時間長了他的普通話多少也帶了點嵩明味,他跟我說,他屬蛇。
有句話叫“種地如繡花”,在嵩明當農民的馬丁,在這點上估計不比本地種地高手差半分。他大學學的就是農業。他在大棚里解決野草的辦法是種植另外一種草,防蟲用的是生物吸引設施,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從法國老家帶來了幾株迷迭香種在地里,這種植物的確也讓我們想起了普羅旺斯。
馬丁在來中國之前,游走了至少十個以上的國度。不知是什么樣的命運之手讓他最終落腳云南,在這樣一個豐收了幾茬的大棚里看著鮮嫩的樹莓微笑。在嵩明鄉村,他結交了不少的朋友,其中專門提到的是一名住在山里的八十老漢,得空,他會去老漢家里聊聊天,帶些日常需要的東西送去。再得空,他會騎上摩托車,游歷全云南。我問他最喜歡云南哪里,他提到的竟然是一條冷線:從昆明到元謀再到大理的老路,其中很多都是只能摩托車去的小徑,一般人甚至沒聽說過他提到的那些生僻的地名。他喜歡安靜的地方,他認為自己的農場就很安靜,要交通也不差,要安靜毫無問題。
他已經基本完工了一個酒廠的建設。馬上又要完工一個“農家樂”。這個農家樂外觀看起來跟嵩明村里的民居一模一樣,房頂甚至擺放了了兩只小石獅子。但進去后又會發現它的內部結構一定來自歐洲人的設計,充滿了空間的合理性和情趣。馬丁還準備在這間中西合璧的農家樂前面挖一個魚塘!
時值深冬,已不是樹莓豐產的旺季,而農場里依然忙碌。這塊地,馬丁包了十年,這意味著這個法國人要在這里做十年的地主。他說,法國和中國很多方面其實很像,生活在云南,沒有什么不習慣,很舒服,很舒服。
三個法國青年的小日子
“咱不是為了錢”說這話的是兩個外國青年才俊:Tim和Adrien,才20出頭,跑了半個世界,現在跑到昆明北市區步行街開了一間叫愛爾蘭酒吧的酒吧。這家酒吧才開張一年多,生意相當不錯。已經差不多成了北市區外國人的集散地,現在不少中國年輕人也發現了此地,正陸續趕來坐坐。午后,昆明太陽暖暖地掛在西邊,兩人坐在酒吧門廊下,吃了幾口GUINESS黑啤酒,繼續說了兩點感受:生活就是為了享受,我們在昆明很享受!
Tim和Adrien是高中同學,在法國算發小。之所以來到昆明,并創業當老板,要提到另外一個法國年輕人。這個另外的法國人中文名叫米蔓,三人在法國時都是高中同學。米蔓在五年前來到云南財經大學學國際貿易,打了個前站。畢業后不但學得一手超強中國話,找到了中國女友,更開創到了自己的事業——一家位于昆明南屏街的舞蹈工作室。
在這間鬧市區的工作室,我見到了英俊帥氣的混血男青年米蔓,雙方在教室里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開始親切會晤。和很多在昆明生活的外國人一樣,年輕的米蔓在被昆明打動之前,一度曾游歷世界各地。他父親是蘇丹人,母親是法國人,從小過的是一種國際化的生活,這種骨子里的國際化使他在任何地方地方生活都有極強的適應力,而一旦留在他所愿意留下的城市,他又能迅速地定位成一個不折不扣的本地人。
到底是誰給米蔓惡搞了這個女性化中國名字?這個蔓字加不加草字頭都女性化,完全不適合眼前這個一臉絡腮胡的法國漢子性別定位……此事說來話長,在米蔓還不咋懂中文的時候,這個名字就已被叫開。其實蔓字在中文里的詞義也還可以,充滿生機、韌性,米蔓現在真成了生長在云南的一根法國藤蔓,自由生長,越長越茂盛。
在昆明學習期間,喜歡街舞的米蔓認識了大幫昆明朋友,其中一個成了他的女友,在女友的協助下,米蔓的街舞工作室正式成立。事實上作為一個三線城市,昆明并沒有良好的街舞氛圍,“很多父母認為街舞是壞孩子跳的”,但米蔓不信這個邪,他認為越是如此,越有推廣的動力。如今他的舞蹈工作室已先后培訓三千多名學員,在國內各大街舞比賽中屢屢獲獎。與此同時他的工作室蒸蒸日上,開始在昆明小有名氣。
我和米蔓在附近找了個小餐館要了兩碗辣得不行的瘋狂餛飩,繼續邊吃邊聊。話題又回到了本文開頭的兩位發小身上。有句老話叫“茍富貴 不相忘”,在昆明有了起色的米蔓在繼續進一步發展時,想到了自己的兩位老同學:Tim和Adrien,此時兩人仍在世界各地轉悠,在老米的使命感召下,三位高中同學于2010年前后在昆明搞起了同學聚會。會上,大家充分交換了意見,達成了共識,一個集舞蹈工作室、酒吧為一體的“集團”由此誕生。根據分工,老米負責舞蹈工作室,而Tim和Adrien則負責北市區的愛爾蘭酒吧,愛爾蘭酒吧在北市區開張之后便以其特殊的定位在老外當中贏得不俗的口碑。
Adrien有一個中文外號叫小洋,但叫的人不多。他會一點點的中文,靠著這點中文游遍了中國南北諸多城市。在云南,他走過大理、瑞麗,爬過昆明西山,但卻沒去過麗江。估計是生意太好,時間太緊,對云南太多的美景,Adrien暫時仍只能保持憧憬狀態,他最熟悉的是昆明溫暖陽光和碧藍天空,以及各種云南美食。
Tim卻對麗江的“人太多”表達了一點意見,他希望古老的麗江如果能比現在安靜更好。Tim人來自法國北部的比利時,卻在法國呆了十年之久,也就在這個時期,三個發小的友誼萌發。這是一種奇妙的人生,三人如今身在昆明共進退,活脫是大仲馬的“三個火槍手”。
Tim喜歡昆明的慢節奏以及低成本的生活方式。他表示不會為了追求生意更好而追求更繁華的所在——愛爾蘭酒吧所在的北市區并不是昆明的人氣聚集之地,曾有人建議過酒吧遷往市中心鬧市區,但Tim認為,成本高了,只會導致酒吧的招牌——愛爾蘭原裝啤酒更貴。Tim介紹道,即便遠渡重洋提高了成本,我們的啤酒在昆明的售價仍然和在歐洲完全一樣,但這個價格在昆明感覺稍貴——畢竟來自歐洲。
愛爾蘭酒吧現在有八名員工,全部是中國人。 “他們在這里工作很開心”,你是一個好老板嗎?“我認為我是”,他笑了。來自世界著名啤酒企業杜威的工作經歷使Tim累積了豐富的工作經驗,他親自教員工調酒,愉快地與員工交流,一年下來,員工的英語和他的漢語都在悄然進步。
最近二十年來,中國發生了太多變化,Tim和Adrien都認為,這些變化從物質的缺乏到滿大街能看到的Iphone,意味著生活方式、思維方式都在改變。在中國開店期間,他們得到了諸多幫助,“我們被一視同仁”,這點很重要。
采訪結束后第二天,米蔓通過QQ發給我一批他在云南各地的旅行照片,他居然用QQ,而且是純中文聊天。在虎跳峽、在石林、在麗江、在騰沖,微笑無處不在。(本文采訪得到昆明玉琮企業管理有限公司Max Peng大力協助)
格雷:路過拍照 不小心拍成定居
圖/格雷(法)
法國人格雷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喜歡攝影,走過的路比吃過的鹽還多。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會料到有朝一日會在西雙版納定居,并且娶了云南媳婦,開了咖啡館,生意還不錯。
早先格雷在東南亞轉悠時的職業是大廚,有拿手的法國菜手藝,不過,跟相當多熱愛旅行的男人一樣,攝影是其旅程的一個重要部分。2004年格雷首次來到西雙版納時,被這里豐富的民俗和多樣的文化吸引而無法自拔。他隨后離開版納數年,始終對那趟短暫的西雙版納之行無法釋懷,格雷擅長人文攝影,在浮華世界游走慣了之后,版納依然保持原生態的村寨、民族令他癡迷難舍。拎著相機重返版納只是時間問題。
2009年,這個愿望達成。但這次同行的除了相機之外,還有他美麗的云南媳婦段麗娟。他們在景洪迅速接手一間咖啡館,在很短的時間之內變成了西雙版納眾多外來定居者中的“兩員”,并且很快就有了第三員——兒子凱凱。
當老板是很辛苦地,不過這絲毫不影響格雷繼續他的拍攝。幾年時間,他的鏡頭幾乎掃遍西雙版納各地,其中包括大量交通不便的山區村寨。淳樸的布朗山民,傳統的拉祜少女,最具民族特色的干欄式建筑,以及難得一見的山村節慶場景等等,都被囊括入鏡頭之內。格雷的作品通常信手拈來,構圖簡單直接,卻帶有法國人骨子里具有的文藝范兒。部分作品就掛在他的酒吧,每面墻上都有他解讀的西雙版納。
攝影師格雷認為:少數民族文化的多樣性很重要,但他們正在被現代化浪潮逐步吞沒。人文攝影的意義在于為時間留下記錄。一切消失得太快,有時比快門速度更快。希望能盡可能去更多的地方,找尋并記錄有價值的傳統。
他的妻子段麗娟說:如果要從跑過的地方多少來看,格雷可能比很多西雙版納本地人更本地,他已經用雙腳行遍了西雙版納。其中的故事,照片所能表達的只是其中很小的部分。但在我們看來,這些照片中的部分,已經足夠精彩。
“技術宅”的昆明節奏
幸福是什么,這個2012最火爆的命題,100個人能給出101種答案,以雙腳作為最原始而偉大的交通工具,丈量著我們所期待的旅程,對某些人而言,幸福就是愛上一座城,不管是為城里的一道生動風景,為一段青梅往事,為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為一座熟悉老宅,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僅僅為的只是這座城。
常去文林街泡吧的人,就會知道昆明城里“混跡”著倆法國人,橄欖樹和Philippe,沒來昆明之前,他倆都是搗騰研究無公害有機肥料的,正二八經的生化學“技術宅”,跟《生活大爆炸》里的四位男主一樣,成天只跟實驗室和方程式打交道。自從成為聯合國環保組織的志愿者來到昆明,技術宅變成了嬉皮士,頂著一頭酷似黑人歌手的小辮,兩人下“血本”不遠萬里從南非搬回了第一批非洲手鼓Djembe,這種鼓整只用很硬的木頭從中掏空做成,上面蒙以羊皮,再用繩子扎上,造型古樸,音色雄渾,有高、中、低三種音色,是西非人在聚會和典禮上使用的傳統樂器,再召集人馬,拉了三個中國人和一個加納人“入伙”,成立了昆明唯一的yankadi陽卡迪非洲鼓隊。
在鼓隊里,橄欖樹和Philippe一個算是CEO一個算是manager,召集人馬、定譜子定調的時候,CEO橄欖樹出馬,聯系演出的時候,Philippe作為經理人義不容辭,總是堅定不移的執行“領導決策”。鼓隊六個人操著三種語言,音樂就是最好的溝通,認識了兩年以來竟然都沒什么分歧,盡管有時候排練,英文也能發揮點“國際語言”的作用,最好使的還是鼓,一打鼓,想表達什么全明白了。“鼓聲仿佛是一種信念,弱的人在里面發現力量,強的人在里面發現自由。”在昆明打鼓,對于橄欖樹和Philippe而言,就是最幸福的事,哪怕一場賣力演出,“出場費”一頓小鍋米線和香辣蝦。每次Yankadi去文林街的酒吧“客串”,客人都會爆滿,每當有演出的時候,Yankadi所有人都會換上“一水的”云南民族服裝,別說,這種在民族村淘換來的衣服配上西非風情的鼓,畫面感竟極為和諧。鼓聲一起,仿佛是來自天堂的聲音,帶著神秘力量的音符精靈,時而激昂,時而低沉,時而如山洪暴發般洶涌,時而如潺潺溪流般溫柔,讓人靈魂出竅。再看看臺上的幾個男人,他們會跟隨樂感的召喚跳起舞來,甚至可以配合鼓點大聲放歌,此時,鼓聲已經化作一種世界語言,讓每一個在場的人,都想站起來和他們一同舞蹈、狂歡,盡興處絲毫不想停下來,即便冷氣開到18℃,毛細孔因為節奏的激蕩而張開,也一定汗流浹背。
若不是因為他們的白皮膚和藍眼睛,我們也早已淡忘了橄欖樹和Philippe的外籍身份,這倆總是騎著破爛自行車在昆明城到處轉悠的老外,也絲毫沒把自己當“外人”,他們會借出差之際幫喜歡打鼓的昆明朋友“代購”,也會在早晨和我們一樣擠公交上班。打起鼓,他們是酒吧里的明星,卸下鼓,他們和我們一樣享受昆明每一個擁抱藍天的早晨。對于未來,兩人想得最多的還是鼓,非洲鼓不愛則已,一旦愛上不亞于中邪,它跟瑜伽有異曲同工之妙,都需要全神貫注,都需要徹底地放棄自己,身處群體之中,在整齊劃一的節奏里忘卻自己,忘卻身邊的事物,讓身處昆明的他們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人生。下一步,兩人策劃整點國際打擊樂牛人們玩的:比如邊打牌邊利用牌聲制作“鼓點”,掃地利用掃把敲出節奏,甚至把廢銅爛鐵———包括汽車廢氣鐵皮、鋁制水盆、垃圾桶都捆綁在半空中,然后邊攀巖邊敲打廢銅爛鐵,帶來讓人瞠目結舌的打擊樂,套用中國網友的一句名言,這叫“技術宅”改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