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國的城市化率跨過50%的大關以后,城市化與其說是一種發展成就,不如說是一條社會動蕩的危險警戒線。
十八大后,新型城鎮化再度被提升為國家戰略。地產商、基建商和地方政府也多是雀躍歡呼,從各地方兩會推出的政府工作報告來看,似乎新一輪的投資熱潮就要到來。與之形成對照的是,對于城市化率,其實學界是存在不同看法的。安邦智庫的首席研究員陳功從2010年開始就不斷警告,當中國的城市化率跨過50%的大關以后,城市化與其說是一種發展成就,不如說是一條社會動蕩的危險警戒線。
陳功強調,警戒線的內涵意義包括兩個層面的意思,一是城市化速度,二是城市化率。拉美的城市化進程就是鮮活的例子。2010 年,拉美已成為世界上僅次于北美的城市化率最高的地區之一,實際還是世界上最徹底城市化的地區。拉美城市化率高達 79.6%,僅次于北美的80.7%,高于歐洲的72.8%、大洋洲的70.2%、亞洲的39.8%和非洲的37.9%。值得注意的是,歐洲城市人口比重從 40%提高到 60%,經過了50年,而拉美國家令人匪夷所思的僅用了25年。
但拉美國家在城市化的高速公路跑得過快也帶來了兩大問題,一是人口大量聚集在超大城市引發一系列問題。在拉美城市化過程中,普遍出現了城市人口高度集中在一個或少數幾個城市的現象,通常是首都所在的城市。例如秘魯首都利馬集中了全國人口的30%以上,烏拉圭首都蒙得維的亞集中了全國人口的 52%、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集中全國人口的45%、巴拿馬高達66%……。人口的過渡集中,以至于現在全世界四分之三的發展中國家政府都在宣稱要限制人口的遷徙。
二是貧富差距嚴重分化,貧民窟伴隨著城市化無處不在。這種情況的形成值得我們高度警惕,以巴西為代表的很多拉美國家都曾經歷過經濟增長率年均10%以上的情況,號稱“巴西奇跡”。這種快速工業化導致了人口集中,也導致了貧富分化嚴重,最后形成了嚴重的城市問題。陳功認為,城市化的速度越快,城市風險集中爆發的可能性就越大,巴西、墨西哥等拉美國家的城市化進程表明,當城市化率超過50%的時候,總收入分配差距往往呈現大幅擴大的趨勢。
似乎是為陳功的研究提供印證,最近引發社會熱議的、接近0.5的基尼系數,證明中國實際真的存在同樣的危險。伴隨著快速的城市化,城市管理壓力大增,而壓力之下,城市政策更加粗放,這又導致了大量社會矛盾的積累,社會系統出現混亂,城市生活品質出現整體下降,犯罪率上升,普遍的道德潰敗。這些問題和矛盾日益累積,城市社會張力趨于極限,這樣的一幅圖景并不像亮麗的物質環境那樣會令人感到樂觀。
所以客觀地說,當城市化率達到50%以后,會呈現出一邊是動蕩,一邊是機遇的轉折狀態,這個階段的主要特征是充滿不穩定性,一方面是城市空間的不穩定性,另一方面是社會階層和生活方式的不穩定性。城市化就是越來越多的人口不斷涌入城市,在城市里居住、生活、就業的動態過程,人口的流動和空間的變化,影響著城市的空間格局、經濟、生活方式、以及不同人群的社會需求,這些不穩定因素累加在一起,構成為社會動蕩的潛在原因。
我們必須看到,首先,城市化率達到50%以后,城市空間加速擴張,對土地的巨大需求極易引發社會沖突。城市化率達到50%之后,城市可以利用的土地相對越來越少,無論是從農民的手中征收耕地,還是從舊城改造中拆遷安置,拆遷成本日益高漲,但偏偏此刻城市化又進入加速期,剎車不易,土地問題導致的社會沖突將會特別劇烈。據統計,在中國,土地問題已占全部農村群體性事件的65%,成為農業稅取消后,影響農村社會穩定和發展的首要問題和焦點問題。
不僅中國如此,越南等國也面臨同樣的困境。2008年至2011年4年間,越南監察總署共接收和處理各地群眾投訴、控告案件67.3萬起,其中70%與土地有關,群體性事件比2008年增加64.5%,社會矛盾日益突出。在歷史上,伊朗和土耳其都曾出動全副武裝的軍隊、警察和推土機,引發社會族群的劇烈對抗,積累仇恨,導致社會不穩。
其次,城市化率達到50%以后,大量人口進入陌生的城市,外地人、本地人,農民工、城里人等不同層級的人口對各自權益的訴求,會產生大量的沖突和摩擦。
近年來,在一些東南沿海鄉鎮,外來工與本地人發生的群體性摩擦、沖突明顯增多。在珠三角和長三角城鎮化農村,本地人與外來人口倒掛現象十分嚴重,有的行政村,本地人只有一兩千,外來工有三、四萬。巨大的人口紅利,為本地人的優厚福利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財力。很多外來工不但享受不到村鎮集體福利,反而還是各種名目亂收費的對象,2011年的增城騷亂,本質上就是本地人和外地人對權益爭奪的沖突。
農民以“外來工”的身份進入城鎮,形成了城市二元結構,經濟地位、社會地位迥異的兩個群體朝夕相處,情形變得復雜起來。外地人與本地人之間的收入差距、公共福利差距,一些地方政府和本地居民對外來工的制度歧視、意識歧視、管理歧視和生活歧視,使一些“外地人”開始萌發群體性對立情緒,這些沖突和對立情緒日益累積,極易爆發。
不僅是農民工層級的外地人與本地人的沖突,中產階級的權益訴求也日益增多。隨著城市化率跨越50%大關,中產階級的規模也在不斷壯大,這些新成長的中產階級,受過良好的教育,在社會生活中擁有一定的發言權,會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這幾年京滬的中產階級,聯名要求放開兩地的異地高考門檻,就是訴求之一,他們的需求如果持續得不到關注,也會埋下動蕩的引子。2009年伊朗大選引發的騷亂,就是與伊朗中產階級的崛起相伴相隨的,如果伊朗政府內的保守派勢力不愿正面回應中產階級的訴求,他們終將會失去這群規模最大、最有活力社會群體的支持。
快速的城市化,人口不斷聚集,使得城市空間和社會階層都處于一種不穩定的狀態,同時還帶來了高能耗、環境污染、交通擁堵的城市病患,這些訴求和隱患,最終都將會轉化為政治訴求,因此50%的城市化率警戒線,并非只是一個無關輕重的數字,它決定了中國未來的城市化方向,是走向另一階段的重要關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