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在怎樣的場景中,會讓人再次想到民國呢?
民國,就是男人坐人力車出門訪客的速度,是女人穿旗袍迤邐逛街的速度,也是一封情書經由綠衣郵差從東門送達西門的速度。
民國就是慢,慢條斯理的慢,不是怠慢,傲慢。閑雅的格調,紳士的氣質,都在那些慢速中一點點釋解出來。這個過程,點點滴滴被梧桐看在眼里。梧桐是民國年間引入城市的行道樹,卻意外成為那個朝代的見證者。
得益于那種有腔有調的緩慢,民國成為半衰期很長的放射性元素。我們不能不長久地咀嚼這個含意復雜的名詞。
慢速,就是體驗被放慢。不是直達快車,而是水路夜航。時間仿佛通脹,閑得無聊,也閑得從容。無數的猜想涌出來,每個猜想都引出新的愁緒,每個愁緒都通向新的猜想。越想越精致,越想也越沒了頭緒。
現在崇尚快,一小時等于一天;而那時的民國,缺乏快起來的資源,卻有慢下來的性情和定力。快就是匆忙倉促,慢才叫生活。生活是一個可愛的女孩,追求者必須陪她懶懶地曬太陽喝茶,方能知道她的好。這么一想,原來快竟是駛離,而慢才能抵達——抵達生活。
有必要問問梧桐,這就是民國,那個模糊時代的模糊芬芳和憂郁么?
梧桐是民國的產物,如今,風吹雨打,民國成了舊朝,梧桐卻還活著。
還是這棵樹,樹下的行人卻不知換了多少輪。換了的,還有朝代,還有旗幟,還有歌曲和速度。這一比,就比出了誰是永恒,誰只是轉瞬。
好在梧桐活著。這很重要。梧桐守著一條街,守著一座城。街變了,城變了,梧桐的位置不變。所謂守,是真正的不離不棄。因此,一棵梧桐就成了一條街或一座城位置不變的星星。如果有許多棵梧桐,它們就成為星座,靜悄悄地照耀著街道和城市。
依然有旗袍,有人力車,但已下墮為庸俗的表演符號和招攬游客的噱頭,不是民國,不像民國,與民國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