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臺灣,就不能不去臺北故宮博物院參觀。記得李敖在他談論中華文化的時候說過,中國故宮有兩座,一座在北京,一座在臺北。北京的故宮是“餃子皮”,臺北的“故宮”是餃子餡,餡要比皮有味。
初秋時節,當我隨紹興文化交流團赴臺灣考察時,便急不可耐地想去嘗嘗那“餃子餡”的味道。
臺北市郊的外雙溪畔,陽明山麓的綠蔭里,一片黃墻碧瓦的中國古代宮殿式建筑中,自珍藏著一個閃耀著五千多年中華文明吉光片羽的記憶。
臺北故宮正館設有四層,除四樓為休憩茶座外,一樓為商周青銅禮器、殷墟甲骨文,二樓是宋元明清瓷器、漢至五代陶器、書法繪畫,三樓則為中國歷代玉器、珍玩多寶格、明清雕刻。因為臺北故宮的珍寶委實太多,因此在長年展出固定的精品文物外,也常常不定期舉行主題特展。這樣,一方面能夠借時日將所有藏品展示給廣大民眾,與民眾共享;另一方面也可以因此而吸引眾多的回頭客。
據臺北故宮博物院副院長馮明珠介紹,1948年至1949年初,國民黨當局分三批共將2972箱故宮文物運抵臺灣。同時,“中央研究院史語所”、“中央圖書館”及“中央博物院”的文物精品也隨之而行。1965年,臺北故宮博物院與“中央博物院”合并,落戶臺北外雙溪故宮博物院新址,館藏文物65萬余件。而精品當集中在書畫、瓷器、青銅器等部分。穿行在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懷素的《自敘帖》、顏真卿的《劉中使帖》,宋朝范寬的《溪山行旅圖》、郭熙的《早春圖》、李思訓的《江山樓閣圖》之中,漫步于宋代五大名窯瓷器、明代官窯瓷器、宋代丁香紫尊、明釉里紅菊花大碗,清康雍乾三朝琺瑯彩瓷器之間,駐足于商代獸面紋方尊、西周的毛公鼎、散氏盤之前,我每每作微闔雙目狀,心也隨之遠去——我仿佛看到了秦月漢關之城池風景,曲水流觴之清韻雅致,清明上河之繁榮昌盛,真卿祭侄之悲憤激昂,徽宗棄國之無可奈何;也演繹出“車轔轔,馬蕭蕭”的壯烈場面,發現了“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的諸多奧秘,體察了“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無限造化;更見證了有志者們為傳承薪火而凝聚起的智慧和力量、膽魄和艱辛。
不必說,這么多稀世珍品得以珍藏至今,本身就是一個由創造者和傳承者共同打造的一個奇跡,單是從北京故宮中選擇部分南遷,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不致讓其有絲毫的損傷,就讓人嘆為觀止了——那是一份難能可貴的尊榮、不可多得的幸運!真得感謝那些曾經承擔國寶南遷重任的專家們,是他們的毫不猶豫、奮不顧身,才讓這些南遷的國寶得以靜靜安身、熠熠立命。胡驍說過:“當年跟隨文物去臺灣的那一部分專家,跟著文物去,并沒有政治上的選擇,戰爭一來,這些學者不考慮政治問題,政府讓他們遷到哪里他們就遷到哪里。這些文物在戰火之中是很危險的,他們的考慮很簡單,打起仗來,子彈不長眼,萬一文物被毀了怎么辦?打完仗,我再運回來不就完了么,就這么一個很簡單的想法。所有去的人,都覺得幾個月之后就回來了。所有的隨船走的人,甚至有的連家屬都沒有帶,就把門一鎖,裝上船就走了。”與其說這是文化人的一次凄愴而凝重的護衛的話,不如說,這是文化人對歷史文化的一種以身相許的虔誠壯舉,它必將同時與那些珍寶一起而載入史冊。
歷史文化之所以讓專家學者不惜為之獻身,是因為他們的歷史責任、文化自覺,而他們的這種歷史責任、文化自覺又何以不是首先基于對中華民族文化的認同感?要知道,文化認同感是民族凝聚力的堅實基礎。當人們一次又一次走進臺北故宮的時候,身在其中,怎能不被附著在文物上的中華傳統文化強烈的色彩深深震撼和陶冶?文化是一種基因,而基因是無可更改的。是的,我有理由相信,2011年6月2日,當分別361年以后的《富春山居圖》在臺灣合璧時,那何以只是一幅長卷畫的簡單合璧?那種無法言說又一清二楚的強大氣場、強烈氛圍,不就是緣于中華文化的同根同基嗎?
故宮,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世界上最大的皇宮,中國最大的國立博物院——歷史賦予故宮顯赫的地位;從皇權的象征到公民的故宮,從文化的整體到文化的精神——時代賦予故宮深刻的內涵。正如故宮博物院原院長鄭欣淼所說:“故宮不單單是中國最大的博物館,而是將建筑、文物、典籍等多種元素融合在一起的文化整體……故宮的建筑包括了政治、宗教、祭祀、文化、家居、休閑、娛樂等多種功用。一條中軸線、金色的琉璃瓦、朱紅的高墻、故宮的一磚一瓦都將皇權、禮制的語言鑄造在其中。故宮的建筑,是以凝固的形態,留住了歷史的精神氣質。”從這個意義說,臺北的故宮似乎欠缺了許多。難怪,李敖在參觀完故宮后由衷感嘆:“過去我說大陸故宮有宮無寶,臺灣故宮有寶無宮。 我認為我錯了,要為此懺悔。”他何以這樣說?是因為“他看到了與文物本身契合的歷史地理環境,這是流失出紫禁城的文物所不具備的特點。這種文化的整體含義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憶起臺北故宮博物院前院長秦孝義生前同北京故宮同人的會面時說:“2972箱故宮文物運來臺灣后,用了近14年的工夫,逐一進行了清點。中國遲早要統一的,所以把從北京故宮博物院帶來的這些文物都編成‘故’字號,就是故宮的‘故’,等到將來兩岸統一的那一天,這些‘故’字號的文物還要回到北京故宮博物院的。”盡管有人說“一個中國,兩個故宮,拋開政治,這些奇珍異寶是全中華的文化遺產”,這話沒有錯,但我更希望臺北“故”字號的文物,能夠早日回到北京故宮,因為故宮是“一個文化整體”,就像兩岸不可分離一樣。
“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過去的事早已過去,重要的是,我們的夙愿何時才能實現?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