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行,是一種精神。一個包,一輛車,一條路。在一個人的騎行中,孤獨是難以忍受的,就像《Life of Pi》中,面對老虎理查德·帕克的過程。也許這是條逼迫的路,因為你只能往前走。
曾賀強,知名驢友,人稱韋俠士,曾多次只身入藏。在大部分人還不知“騎行”為何物時,韋俠士已經在騎行過程中拍視頻了,現在網上還可以找到他大學時代制作的紀錄片《青藏單車》。2012年,韋俠士完成了新片《沿路向西》,影片記錄了他從中國西藏拉薩到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的騎行之旅,沉淀多年的靜謐心境透過鏡頭直逼心靈。
第一部騎行紀錄片
2006年,我還是個大學剛畢業的窮學生,因為一直對騎行非常感興趣,就進行了從格爾木到拉薩的單車旅行,這就是《青藏單車》中記錄的那次騎行。
制作《青藏單車》時,數碼產品遠沒有現在普及,那次旅途中留下最豐富的視覺記錄是100多張膠片。那次是用隨身攜帶的美能達Z1照相機視頻功能拍攝。當時由于技術限制,產生不少缺憾。由于美能達Z1照相機視頻像素極低,僅有300萬像素,且當年的SD卡價格也高得離譜,我只有一張256M卡。只好從不多的旅費中擠出400元買了個40G的數碼伴侶。
現在看來,《青藏單車》依然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原因是我在拍攝前缺乏準備,在路上幾乎是隨遇隨拍。因此在后期制作時發現內容不充實,只得用旁白加空鏡頭來“填充”。值得一說的是,我將這部紀錄片制作完成了。
完成就是一部成功影片的開始。隨后,這部影片也得到了周圍許多騎行同仁的贊許和肯定,我相信這是緣于紀錄片本身真實的內容,這些鼓勵也激勵著我拍出更好的騎行紀錄片。隨后,我踏踏實實地畫了幾年畫,但其中的騎行計劃一直縈繞在我腦海中。
西行準備
2011年,我開始籌劃從中國西藏拉薩到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的騎行。這一次,在騎行同時,我準備再次拍攝一部紀錄片。
因為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次提前做了更多準備工作。首先我準備了一臺索尼NEX-VG10E當作主機,一臺佳能550D配佳能EF-S17-85mm鏡頭為輔機,一只佳能EF50mm標頭備用,另外還帶了可以轉接EF鏡頭的E卡口鏡頭轉接環,以便在索尼VG10E上使用兩只支佳能鏡頭。
其實我還帶了個500G的西數移動硬盤,但在山南地區進行適應性騎行過程中被顛壞了。雖然只是適應騎行,沒有素材存儲,但也足以引起我在隨后的騎行過程中,對素材安全問題的重視。
考慮到騎行的過程是獨自完成,我準備了個攝影專業三腳架。盡管重了些,但在拍攝中卻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在這些設備中,我為了采集環境聲音素材而特意準備的錄音機卻成為“雞肋”——事實證明完全沒必要再給自己的負重再加一塊“磚”了。
將真實呈現給觀眾是紀錄片的本質,但導演主觀意識總會左右紀錄片的走向。充分的前期準備會帶來拍攝過程的高效。因為《青藏單車》的經驗積累,在拍攝《沿路向西》前我就準備好整部紀錄片的主題:獨行單車旅行者途中的心靈體驗,并力圖通過鏡頭語言讓觀眾有身臨其境的真實感。為此我幾乎摒棄了在《青藏單車》中,對沿途風景名勝的過多介紹,而更多采用字幕和對鏡頭表述感受等方式,增加影片現場感。
在出發前,我根據騎行線路的安排,繪制了《沿路向西》的分鏡頭腳本,對于紀錄片中所需的鏡頭進行設計,并且在出發前就把所需要的鏡頭爛熟于心,在騎行過程將這些空鏡拍攝下來。
在紀錄片的拍攝過程中,總有些臨時發生的事情。能抓住這些突發事件進行拍攝固然必要,但同時,能夠更好地運用鏡頭語言表現內容則更重要。
上路開拍
我拍攝《沿路向西》使用的索尼NEX-VG10E攝像機與索尼微單是同代產品,現在已經更新到索尼NEX-VG30及索尼NEX-VG900全畫幅攝像機。選擇索尼NEX-VG10E的原因在于可更換鏡頭。在索尼NEX-VG10E達到23.4×15.6mm的傳感器,配合佳能EF卡口的鏡頭中,呈現更優質的畫面,同時也產生了多種不同的景深效果。比如,索尼NEX-VG10E的畫面中,高原邃藍色的通透天空被幾乎美到不真實。
索尼NEX-VG10E唯一不順手的地方,就是其采用手動變焦,且對焦速度較慢。當然,人無完人,人都不是完美的,更何況設備。作為有獨立思維的個人,就要充分發揮機器的優勢,而不去做不擅長的事。個人的精力和體力是有限的,考慮到我每天都要在高海拔環境中騎行,還要負重拍攝,因此我將這臺索尼NEX-VG10E的全部功能都調到了自動,這樣就不必在拍攝過程中費心光圈、快門甚至對焦,而是將更很多精力放在構圖和內容選擇上。
作為輔機使用的佳能單反550D盡管也有很好的視頻拍攝功能,但操控性遜于索尼NEX-VG10E。更何況因為我在對焦、變焦功能上基本全部使用手動,所以大部分時候,這臺這臺佳能單反550D還是被我用來拍圖片。
兩個輪子遇上兩條腿
在《沿路向西》這部獨立制作的紀錄片中,我特意手繪了一個動畫片頭,片中的人努力地朝著太陽的方向騎去。那就是我,也是一切熱愛旅行,并且不斷追逐太陽的人。
在旅行過程中,除了不斷修改拍攝素材腳本外,我仍不斷為影片構思新的內容。對路上發生并記錄下來的事,我不斷思考如何加入到影片中去。可以說整片的內容和結構就形成在我通往加德滿都的路上。
每一次騎行,都有不同的感動。騎過了甘巴拉山,我把車停在羊卓雍錯圣湖邊進行拍攝。這條路我在幾年前曾經與幾個伙伴一同走過,但如今騎行在這條路上的卻只有我一個了。卡若拉山上的冰川千百年來不變地掛在山上,以慈悲之眼看著從眼前走過的眾生。這時的我是多么的渺小與幸福。
在趕往崗嘎的路上,我遇到了謝建光。初見時,這位自稱“天下第一瘋”的老者正拉著他的房車向我迎面走來。他和他的“家”已經在徒步環游中國的路上行走了28年。很難想象一個人可以這樣使用他的生命,每天只做同一件事情,就如同騎行路上遇到的那些朝拜的人。如果說我的騎行是一次短暫而特意安排的旅行,那這位老者則用他的雙腳和生命丈量著大地。謝建光說自己并非在追求一種生活方式,而是自己所需要的答案都將被生活所解答。
大本營高唱
《亡命之徒》
騎行到西藏西南部地區,我在日喀則的一家賓館中稍事整頓。在那里,我無意中聽到電視里傳出縱貫線的《亡命之徒》。我頓時愛上這首歌曲,音樂激發出我心中洶涌的沖動,想象著自己當下的狀態——同樣在生命路途。和這首歌中所唱非常契合,我便決定將這首歌用在騎行紀錄片高潮部分。但我不希望僅僅將這首歌作為背景音樂出現在影片中,而是能夠作為一種設計出現。我迅速到網吧下載了這首歌,并在路上不停地用手機播放,努力學會。
途中,我必去的一個地方是絨布寺南方的珠峰大本營,這是由一群帳篷旅館圍成的專供旅行者使用的基地,距離珠穆朗瑪峰直線距離19公里。我把這個地方設計成影片的高潮發生地。
騎行走過110公里,滿是“碎石搓板”的珠峰公路,終于走到了珠峰大本營。在我心中,珠峰這座世界最高的山峰也是一個心理的制高點。按照設計,我在奔向大本營的路上,高唱《亡命之徒》,用這首歌引導出我個人對于騎行意義。
重復艱難路途
在單純的高原騎行中,我曾經有連續三天,每天騎行160公里的經驗。但拍攝《沿路向西》的過程中,每天都是一早出發,天黑才到目的地,而實際卻騎了不過8、90公里,有時還要趕夜路,以致很多計劃中的鏡頭沒有拍攝到。
在一個人的騎行中,我不得不停下來取攝像機,準備三腳架,構圖、拍攝。這樣的動作在一般情況下消耗不大,但是在高海拔騎行的過程中,仍然會積累成很大的體力消耗。很多畫面都要騎過后折返回去取攝像機,一條路反復走幾次。這讓我每天都很疲倦。通常別人6個小時就能翻過的山,我因為頻繁拍攝和打斷運動節奏,往往會用掉9-10個小時才能翻過。
在長時間運動的過程中,平穩的節奏可以給運動員節省很多體力,但是我在一天翻5000米海拔高山和長距離騎行中,隨時會為了拍攝打斷我的騎行節奏。完成《沿路向西》后,我希望能使用類似GOPRO這樣的攝像機,因為在惡劣和特殊情況下,我都無法手持攝像機。
在整個騎行過程中,最慘的時刻莫過于我在公路排洪洞中睡覺的那晚。早晨起床,滴水成冰。隨后的一段時間,路上不見人煙,從早晨到晚上我只吃了一盒方便面,饑餓令我體力不支。直到遇到幾個騎行同好,才算解決問題。
在前往海拔5126米的通拉山埡口路上,居然下起了大雪,雪落在身上,噼啪作響,而我的墨鏡前一天又落在了那幾位騎行者的車上,稍微一騎,雪就打在眼睛上,我幾乎一路閉著眼睛往前騎。
前后呼應的結尾
《沿路向西》的片頭部分就是臨時所構想的情節。當時我在一片田地中休息,順便拍攝了幾個鏡頭,我拍攝完自己站、坐、躺的幾個鏡頭后,回來準備收攝像機,卻有一頭牛意外地闖入鏡頭。我當即把它拍攝下來,這也就有了紀錄片中人消失后,一頭牛悠悠走過的美麗鏡頭。
為了前后呼應,在后期制作的過程中,我用分層的辦法,用我所拍攝的星空照片和自己的剪影制作了一個在星空下站、坐、躺的鏡頭為紀錄片結尾,以便和片頭相呼應。作為導演,在任何時候都要做好規劃。不是來什么就拍什么,不顧影片基調和結構。
在海拔最高的邊境口岸之一的樟木口岸,我站在感受到了當地的商業氣氛濃厚。隨著旅游者的增加,這里也越來越熱鬧了。很快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我所構想的結尾是一個輕松愉悅的,也是對此前艱辛旅行的對比。
最后,我在降落傘上拍攝加德滿都,雖是個稍帶“痛感”的結尾,但對騎行來說似乎是完美結局。鏡頭自空中而下,完成人生的一次大起大落。
在后期制作中,我發現旁白的作用依然無可替代,并且過于頻繁地現場表述也破壞了對影片節奏和結構的掌握。但在拍攝過程中,現場解說的素材是后期無法預見的,因此用在何處,和下個場景怎么轉接都是問題。最后,依然使用了旁白來補充說明和轉場。
當《沿路向西》推出時,觀眾所反饋回的信息完全達到了我當初的預想,身為作者和“主人公”我倍感欣慰。關鍵是這次經歷對于我把握紀錄片拍攝經驗的提升非常大,也不斷總結出很多經驗。如紀錄片故事性的重要性就是其一,無論拍攝任何題材紀錄片,故事始終是第一位的等等,無論拍攝自然題材和人文地理都是如此。因為只有故事才會讓觀眾有興趣把影片看下去。
騎行,是一條修行之路,只要走,就總有到家的時候。在這個過程中,所有的艱難只有自己知道,關鍵是,作為一個追逐太陽的人,你要往前走。看韋俠士的紀錄片和他的拍攝手記,可以感受到這一路上心靈的成長。視頻的記錄令旁觀者也參與到騎行者的心靈之旅,而影片尾聲自上而下的跌宕經歷,卻是得到后的放下,頗有看破人生虛幻之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