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偏遠山區農村當教師的時候,我的班上有個男生,叫鄧依明。這個13歲的孩子很聰明,學習很努力,成績是班上最好的,總能想到一些山里孩子想不到的問題,思維很開闊。
有一天,他興奮地找我請幾天假,說是要和爺爺去省城一趟,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這個孩子連縣城都沒去過,能去省城當然興奮不已。他說是和爺爺去省城看大伯,并說爺爺帶著他,就是因為他識字,可以幫不識字的爺爺認路。我給了他4天假,他臨走時還對我說:“老師,有文化真好,要不這次就去不了省城了。”
幾天后,鄧依明回來了,同學們都圍著他問省城的事。這些山里的孩子,許多都沒有走出過大山,連汽車都很少見過。可是鄧依明的省城之行,似乎沒有給他帶來快樂。中午放學的時候,他找到我,說:“老師,我去省城一趟,發現知識沒有用。”我一驚,這孩子怎么出去一趟就有了這種想法?問他是怎么回事,他給我講了起來。
原來,他和爺爺下火車后,興奮勁兒剛過去,爺爺就內急了,便四處找廁所,終于在街角發現一個公共廁所。可兩人來到廁所前一看,立刻傻了。原來廁所門上并沒有寫男女的字樣,只在上面畫著兩個小人像。兩人大眼瞪小眼,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問:“那不是更明顯嗎?那兩個小人像,穿裙子的就是女廁所啊!”鄧依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老師,你看我們這里哪有女人穿裙子的?在這次去省城之前,我還沒見過女人穿裙子啥樣呢。”我一時無語。鄧依明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問:“我發現我們的小村子真和外面是兩個世界,就像老師你以前講過的,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連我學習知識了,到外面都用不上。”
我記得以前是給他們講過一個關于陽光的故事。說的是蚯蚓長年生活在泥土里,很少見到陽光,更難知道地面上的事情。蚯蚓的生存狀態,說明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也一樣有著另一種生活。我對鄧依明說:“不是知識用不上,是你還沒有學習到足夠的知識。你沒發現嗎?你這次回來后,就又懂得了許多別人不知道的東西,這就是知識。另外,你將這些告訴同學們,他們也就學到了知識,下次到城里,就知道怎么辨別男女廁所了。你怎么能說學習知識沒有用呢?”
聽了我的話,鄧依明眼睛一亮,說:“還真是這樣,我怎么沒想到呢?我本來學的就不夠多啊,我真笨!”然后他告訴我,自從我講那個故事后,他開始注意那些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在他家房后墻角里,長年沒有陽光,卻長著一叢植物,開出了許多淡黃的小花來。
他笑著對我說:“老師說得對,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也并不全是沒有希望。”
我由衷地笑,知道他還不能想到太深,但是卻已經有了這方面的思考,這就足夠。
不久后,我就離開了那個小山村。多年過去,常常會想起在那里的點點滴滴。
去年的時候,我意外地收到鄧依明發來的郵件,他說:“老師,我已經大學畢業了,就在省城里工作,雖然身處最底層,可是卻過得很充實、快樂。也許陽光很少照到我,可我依然會有笑臉,就像我家房后的那些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