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的賦別詞

宋代湖湘詩壇，留下不朽之作的有杰出愛國詞人辛棄疾（1140—1207）。他是山東人。南宋淳熙六年至八年（1179—1181），從荊湖北路轉(zhuǎn)運副使任上調(diào)到荊湖南路繼續(xù)當轉(zhuǎn)運副使，來到長沙，后任潭州知府兼湖南安撫使。他在長沙組建防御金兵的“飛虎軍”，威鎮(zhèn)一方。“聚散匆匆不偶然，二年歷遍楚山川”，從湖北調(diào)任湖南兩年間，他寫下不少詞作。先看這首《賀新郎》：柳暗凌波路。送春歸、猛風暴雨，一番新綠。千里瀟湘葡萄漲，人解扁舟欲去。又檣燕、留人相語。艇子飛來生塵步，睡花寒，唱我新番句。波似箭，催鳴櫓。

黃陵祠下山無數(shù)。聽湘娥、冷冷曲韻為誰情苦。行到東吳春已暮，正江闊，潮平穩(wěn)渡。望金雀、觚棱翔舞。前度劉郎今重到，問玄都、千樹花存否？愁為倩，么弦訴。

辛棄疾初到長沙，便借送友人歸南宋都城臨安的題目，抒發(fā)了轉(zhuǎn)任湖南的復雜心情。上片寫長沙的暮春景色和送客的離愁別緒，下片筆鋒一轉(zhuǎn)，借湘妃鼓瑟、哭招舜帝英魂的傳說，寄寓南宋偏安、國破家亡的慘痛。結(jié)尾之問，借唐詩人劉禹錫兩度回長安，去玄都觀觀花題詩譏諷權(quán)貴的故事，抒發(fā)內(nèi)心的憂憤和期待，更是意在言外，非同凡響。

其實，當辛棄疾從湖北轉(zhuǎn)官湖南時，就曾借同僚王正之置酒為他踐行的機會，寫過一首《摸魚兒》，抒發(fā)胸中的郁悶和感慨：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常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shù)。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wǎng)，盡日惹飛絮。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huán)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這首詞，上片主要寫春意闌珊，下片寫美人遲暮。詞人采取比興寄托的手法，通過作品主人公的惜春而又怨春，表現(xiàn)他對南宋王朝愛深恨亦深的矛盾心情，進而寄托娥眉遭妒傾訴他對自身遭遇的不平。他把個人的感慨納入國事之中，既寫出了對日薄西山的南宋王朝前途的擔憂，又抨擊那些妥協(xié)投降的當權(quán)者總有一天要斷送國家也斷送了自己！

辛棄疾在潭州任內(nèi)，還寫了《木蘭花慢·席上送張仲固帥興元》、《阮郎歸·耒陽道中為張?zhí)幐竿茖m賦》等多首送別抒情的佳作。因他力主抗金，遭到投降派的百般打擊，后被罷官閑住帶湖（今江西上饒）。當摯友鄭厚卿將到衡州去做知州時，他又特意設宴餞行，做了兩首著名的賦別詞。第一首《水調(diào)歌頭》是這樣寫的：

寒食不小住，千騎擁春衫。衡陽石鼓城下，記我舊停驂。襟似瀟湘桂嶺，帶似洞庭春草，紫蓋屹東南。文字起騷雅，刀劍化耕蠶。

看使君，於此事，定不凡。奮髯抵幾堂上，尊俎自高談。莫信君門萬里，但使民歌五袴，歸詔鳳凰銜。君去我誰飲，明月影成三。

這首詞，從回憶當年駐軍湖南的往事入手，對衡州的自然形勝和人文傳統(tǒng)作了精彩的描繪。他期望友人到任之后振興文化，發(fā)展經(jīng)濟，富國益民，大展經(jīng)綸，從而贏得百姓的稱頌和朝廷的重視。直到結(jié)尾，才微露惜別之意。雄詞健句，一氣舒卷，鮮明地體現(xiàn)了這位愛國詞人豪放風格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