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鳥沉沉地飛著,再也沒有家了,再也沒有小小的燈樣的眼睛看你,它什么也碰不到。什么都在無聲地過去,還沒有掉在藍色的天空里。天已經很暗了,還可以再暗下去。
從南方飛來就在屋子里坐著,或者擺一點粥,或者想一家。人太近了不好,遠了快沒有了又想回來。好像有一只手握著你,你的心和淚水。老是要哭又沒有哭,其實這樣挺好的。知道自己活著,還愛,還會把一張張白紙裁好,把燈關上。
好多人走了,又好像是一個。他們說過一點話,撥了一個電話號碼。他們說,來吧,把那扇深色的門推開。這是最后的一個夏天,最后一個放花的日子。你把茶拿在手里,你準備好。到這里來吧。這是一條干凈的路,有野菊花黃色的影子,有長長的樹枝,一條條垂到路上。蓬松的籬笆墻還有那些做小女孩時穿過的紅襪子,跑來跑去。現在是早晨,墻和白房子上邊都有畫,都掛著紅色的鍋和鐵鏟,都畫在一個窗戶里,也畫在外邊,你坐在長廊的最遠處,一把小木椅上。
這房子在畫里,有煙也有云。過去的日子就像煎雞蛋一樣,有白有黃,還有青茭絲。最主要是那些忙碌的手,上上下下,還有一醒就聽見的,讓人安心的聲音。你坐在草上,或者向學校走去的時候,這聲音都會告訴你母親等你回來的時間。
走過或者站一站,日子就是這樣,臺階上,樹葉紛紛落著,無窮地落著。你一次次哭,停住。手在手絹上,把手絹疊好,用哭過的眼睛好好地看一看前邊。
前邊,你看,前邊是沒有的。
你再看,前邊有塊棕色的地,上邊有白石頭。它們東倒西斜地露出來。誰也不知道下邊是什么。也許輕輕鏟一下,就能搬走。也許是一座小石山。在土走掉的時候,它就白晃晃地露出來,齜著發瘋的牙齒,鳥兒在它的眼睛里飛來飛去。雨后大群大群的鳥兒,從它的眼窩里飛出,在海灘上啄一個碎了的貝殼,時間很多,鳥兒可以把碎了的貝殼一點點吃干凈。
還在屋子里坐著,那個花,那個夜里沉沉飛過的鳥兒還在路上飛著。在最后的影子里,你忽然想哭,她們就都來了。
“到這來。”她們說,她清楚地告訴你——
“你自由了,你本來就是自由的。”摘自作家出版社《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