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婦難過年關

物質精神雙豐收，這是人生極樂。通常它花非花，霧非霧，半夜不來，天明不見。物質精神雙折損，這是過年。通常它只出不進，只許贏不能輸。舊歷年底，巧婦苦于過年關。

1

正確發送紅包是一樁政經結合、媲美國考的大事。如果民政局推出“春劫紅包指導價”這種體貼的民生服務，我一定第一個訂制包年。

發紅包技巧不過關？請自覺補習新聞聯播

冰冰31歲北京

作為一個重口味主婦，我積攢了很多“春劫”紅色炸彈造成的三俗故事：

沈陽一位新晉主婦，因為拜年花掉了4個月的工資2萬2，心如刀絞，竟然萬念俱灰地吞下60多片安定片自殺。話說，有那個閑錢去買安定和洗胃，為什么不省下來多發一個紅包呢？

我同事湖北老家的一對年輕夫婦，因為連續幾年狂發紅包而無回收渠道，立誓要在2011年春節前造出一個可以跟各種侄子、外甥抗衡的收紅包小天使。他們試驗了無數體位。不料，某次在進行據說一定可以一擊即中的高難度體位時，子彈沒打出，槍管卻壯烈因公殉職……

我刻薄地嘲笑這些被紅包炸彈炸飛的人們，卻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差點也陣亡。

去年大年初六，公婆鄉下的遠親屠叔過來拜年。寒暄過后，他拿出一個紅包，神情僵硬地說：“今年日子好過了，也就不用你們再扶貧了。”說完掉頭就走。

紅包十分眼熟，是前一天我們送給屠叔孫子小胖的壓歲錢。我們面面相覷，不知屠叔為什么要退回來，話還說得那么難聽。直到晚上公公滿臉灰地從外面回來我們才知道，原來屠叔這兩年跟著一幫人炒農產品，年入二三十萬。很多人都想跟屠叔干，所以很多人家都給屠叔的孫子包了大紅包，名義上是給孩子的，其實是向屠叔示好。據可靠消息，起價五百。

公公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全家人都聽到了自尊心破裂的聲音。

我們包的紅包只有四百元。

對于有了錢的屠叔來說，我們在規格以下的紅包，不但不能表達友情往來，反而是對他的一種輕慢。

我們灰頭土臉地圍著那個紅包做自我檢討。

老公說，都是我的錯。瞧瞧屠叔家的新房，怎么也得四五十萬才能弄成那樣富麗堂皇。

婆婆說，都是我的錯。那天去老屠家拜年，看他家桌子上招待我們的水果就知道了。冬季那么好的櫻桃，得一百塊一斤啊。

公公說，都是我的錯。以前包一百的紅包對鄉下親戚來說就很好，現在四百都不夠了。

我厚著臉皮轉移注意力：這不是我們的錯，都是社會的錯。

往深里想想，除了歸罪于社會，我們真心沒什么錯。像所有體面的家庭一樣，逢年過節給親戚朋友左鄰右舍送紅包是我們十分認真對待的必修課。每年的春節前，我們會用紙寫下往來紅包的清單，生怕漏掉一個。公公婆婆也陪伴左右，提醒我們哪個叔家又添了新丁，哪個姨家的孩子今年剛剛結了婚。如斯還不放心，干脆多備幾個放在包里，一旦有意外情況，可以及時救場。

但是，這兩年紅包的行情水漲船高得厲害，給孩子的壓歲錢從過去的一百元慢慢漲成兩百元、三百元……我們一向秉持的原則是：餓死是小，丟臉事大。誰知如此這般用心良苦，卻也架不住被人打臉。

為了進一步推卸責任，我把罪過推給萬能的躺槍王GDP、CPI：“都是它們的錯。誰讓它們漲那么快。”

公公像一個尋找到了光明的思考者一樣，做恍然大悟狀：“也是。前幾年就聽新聞聯播說要解決三農問題。這幾年農民的日子果然就有錢了。看來，哪怕是為了以后包紅包不丟臉，咱們家也得多看新聞，跟緊時代。”

好吧。說到底還是我們自己的錯。誰讓我們還以為發紅包只是一場對錢包和心理承受能力的考驗呢？從今以后，我們必須要觀察國內國際政治經濟形勢、以參加國考的姿態來備戰春節——哪怕只是為了包的紅包不丟臉。

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中國的文化為什么如此博大精深。一個外國人來中國，光接送紅包丟的臉，就夠砌一座新的長城了。

2

在這個特殊的節點上，無論一整年有多少時刻蓬頭垢面，這一天都必須化身高富帥白富美。

平時要拼爹，過年拼孩子

環環31歲上海

心靈雞湯們常說：一份快樂與人分享，快樂就會加倍；一份痛苦與人分擔，痛苦就能減少。

這種很傻很天真的勵志，主婦聽了肯定要笑的。

比如說我們家。我老公是長子，有個弟弟，兄弟倆差不多同時結婚。

剛結婚的時候，我樂觀地估計在對付公婆的道路上多個人等同于多個戰友。可事實證明敵人的敵人絕對不會約等于朋友。討好公婆這件事情，最省事的辦法就是把另一個媳婦打壓到塵埃里。

所以平日里各忙各難得一見的妯娌，大年三十的團圓飯就成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角斗場。在這個特殊的節點上，無論一整年有多少時刻蓬頭垢面，這一天都必須穿好水晶鞋化身白富美。閃亮登場互別苗頭才是大過年應該做的正經事。

沒有孩子前，我們攀比的主題是老公的收入和職位的高低。我們攀比的結果，是讓自己產生了無限接近于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的錯覺。

而自從有了小孩這枚攀比利器，妯娌間競賽的重心陡然從老公轉移到小孩身上。

心理陰暗地說，一直自詡為男女平等斗士的我，從那時開始有點贊賞公婆的重男輕女。雖然小侄女儲備了滿滿的唐詩和英文歌，有一年甚至把學了三個月不到的小提琴都拿來拉了一把，但很明顯的，公公婆婆還是對我家的兒子更有愛。母憑子貴，那幾年，我覺得自己仿佛站上了家里好媳婦排行榜的制高點。

花無百日紅，兩個小孩很快到了上學的年紀。我家兒子每天恨不得用棍子打著才肯去學校，弟媳家的小孩卻能早起半小時聽英語。所以小孩剛入學那年的春節，小侄女一躍成為家里的小神童，她的各種優秀有了學校的iso質量認證，完美得簡直像育兒教材里的模板，我兒子一對比，像個不成器的混世小魔王。年夜飯時，公婆將雞腿第一個夾到了小侄女碗里。

這個動作，堪比皇帝給寵妃欽賜了一個封號，頓時彰顯了侄女地位的上升和我兒子地位的后退。那頓年夜飯吃完，巨大的羞恥心敦促著我馬不停蹄地給兒子制定了周密的教育計劃。

我給兒子報了輔導班，早上陪著兒子讀英語，周末幫他補習功課。我像上緊了發條的鬧鐘，時刻準備著在合家團聚的春節把兒子隆重推出。

可惜在我熱火朝天的忙碌中，兒子的成績雖然略有起色，但比起侄女的優秀，前進的腳步緩慢到簡直就像夸父追日般遙不可及。

我惴惴不安地等著年夜飯到來，壓力大到覺得自己猶如懷揣著一顆不定時炸彈。

好在，大人的世界里到處都是錦囊妙計。那一天，真正坐到了年夜飯的宴席上，面對弟媳開始夸耀侄女的壓力，我忽然靈感如泉涌。

弟媳打響第一槍后，我緊跟著打響了第二槍。不過，是以退為進。我拿小侄女和我兒子比較，罵兒子不爭氣，夸贊侄女聰明，還不忘補一句，男孩書讀得好不好無所謂，不像女孩不讀書就沒出路——明著貶兒子實則貶侄女。看著弟媳的臉色一沉，我心情大好。

我用這個殺手锏，讓弟弟弟媳的臉色紅了又黑黑了又紅。兒子太調皮了，在學校被老師批評拉幫結派。不過，男孩多些朋友沒關系，不像女孩子，朋友多了容易被帶壞；兒子的考試成績實在太不理想，因為他平時參加的業余活動太多，玩得太野；不像侄女整天都在學習，整天學習學習，要注意眼睛哦……

我越說越開心，這時，一雙筷子從我眼前“嗖”一聲飛過，一秒后正中侄女的腦袋。只見兇手，也就是我兒子在另一端漲紅了臉嚎叫：“我跟妹妹是仇人，我恨她！我要殺了她！”

大人們逢場作戲的客套，虛晃一槍的策略，在小孩心中都成了實打實的傷害。

這頓年夜飯，前所未有的雞飛狗跳，兒子像個幼獸一樣吼叫，侄女哭得撕心裂肺，我跟弟妹完全傻了眼，公公差點沒被暴亂嚇出心臟病，婆婆看著兩個小孩手心手背都是肉急得滿屋子亂轉，兩個大男人更別提了，臉色黑得像炭。

從那以后兒子跟過年結下了梁子，他忿忿地對我說，我再也不要過年了！再也不要見妹妹！再也不要去叔叔家！

這是不可能的，兒子。年就是傳說中的怪獸，你想過也好，不想過也好，必須要過。你的媽媽也同樣如此。不管她少女時代的偶像是居里夫人也好波伏娃也好，往年夜飯的桌子上一坐，她就會不由自主變身為一條往外噴著火的母惡龍。

3

唯獨在春節的那幾天里，所有不如別人意的棱角，都必須用華服、金錢來包裝得圓潤可愛，人畜無害。

開14小時車衣錦還鄉

初雪31歲湖南新化

圣經上說，我雖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

我的老鄉梅坐著新車行經湘西南和廣西交界處的大山時，她的信念一定能跟最虔誠的信徒相媲美。

蜿蜒曲折的盤山公路當時正在施工當中，路面上滿是碎石和大坑。偶爾還有附近村子里某些人故意挖的坑。在他們看來，開私家車的都是有錢人，路過他們的領地怎么能不帶他們共同富裕一下呢？所以他們準備的兩塊可以讓車過坑的板子，面積加起來不到0.5平方米，租價卻貴過京滬廣深任何一個樓盤，高達每分鐘100元，且兩分鐘起步，不講價。

而更多一大段一大段的路遠藏在渺無人煙的深山野林里。逢春節，工人們全回家了，所以那些一看就很適合發生犯罪故事的路上，只有梅和網上招募來的司機一男一女獨處。

支撐梅走過這14個小時的堅定信念，就是要讓她那輛嶄新的紅色馬六汽車，在新年左鄰右舍親戚朋友最為集中的十天假期里，最大范圍地閃瞎每一個人的眼。

梅的丈夫是個安于平淡的公務員。充滿理想和幻想的梅在兒子6歲那年辭去事業單位的工作，遠赴廣東追求夢想。十年過去，經歷過重重跌宕起伏，她見到了想見的世界，也掙到了不少錢。然而對老家的人來說，一個女人拋夫棄子獨自在外，怎么也說不上幸福。

“我就是要用這輛嶄新的馬六堵住他們的嘴，讓他們只能羨慕我，再也不說我的不是。”梅是那年新學的車，車技不足以支持她山長水遠地開回家。于是她咬牙花一千五雇了一個愿意在春節前加班的司機。

一個下定了決心的女人勢不可擋。那年春節，梅那輛風騷的紅色馬六，風頭壓過了趁春節大漲價的出租車。在路上，遇到任何一個稍微有點面熟、大概能叫出姓氏的人，她便會停下車，放下擋風玻璃跟人搭訕——哪怕只是到院門口小賣部給孫子買一包糖的朱大爺，她也硬要載他從門前走到樓梯口，只為了如喝蜜糖水一般聽他夸一句她的車很漂亮，車里的真皮座椅很舒服。

跟梅相比，我被過年逼出來的虛榮心不值一提。在一整年也穿不了兩天羽絨服的海南，我每年都要添兩件新的羽絨服。在還沒意識到這兩件羽絨服有何意義的時代，我和丈夫都滿足于身處熱帶而擁有羽絨服這種閑置品的小農意識中。

直到那年春節回老家，大年初二，我穿著藍色羽絨服見了權高勢大的舅舅；初四換成了一件橘色的。初六再見舅舅時，橘色羽絨服沾了醬油，我換回了那件藍色的。

沒見到這個過程的舅舅第一反應是：“怎么又是這件羽絨服？你只有這一件嗎？”然后他對我老公說：“早就叫你們回來了。在海南給別人打工有什么好。以你們的學歷和我的關系，在老家想進哪個部門不行？看看你同學里當了公務員的，誰的日子過得不比你們輕松。”

在這個時間點上，我們知道，任何對于羽絨服的解釋都是蒼白的。重點在于，你要有足夠的錦衣華服，燦爛光華到晃瞎別人的雙眼，看不出你生活里的任何一絲破綻。

我們都知道出門一時難，也有過無數對未來的憂慮。但我們對自己選擇的生活負責，對它甘之如飴。就像梅一樣，我們過得怎樣，本來就無需對外人交代。然而，在洶涌澎湃的年和隨著年而來的關注之中，我們只能用金錢，用華服，用虛榮，遮蓋住生活的每一個棱角，讓它們圓潤可愛，人畜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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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淘寶有六分鐘便可打通任督二脈的鋪子如果包郵的話，春節前我想拍下60個。

沒錯春節還有舊時代的小媳婦

小奕36歲山東青島

微博上流傳的一個段子說：在家里吃的飯才是吃飯，在學校和單位吃飯純粹只是為了生存。對于一個女人來說，過年同樣如此。只有在自己家和娘家過的年才是過年，在婆婆家過年純粹只是為了應酬。

我朋友安平的婆婆，退休前是大型國企的管理層，一輩子風光慣了。每年過年安平都得提前一個月采購好各種行頭。每一樣可能會出現在婆婆法眼里的物品都得精挑細選，而每一次出現在婆婆的三姑六婆面前，她都得畫上漂亮的妝。要不然，婆婆說，配不上他們家書香門第的氣韻。

有一個春節的上午，安平的女兒打翻了番茄醬。正當安平披頭散發穿著耐臟的灰色家居服清理地板時，婆婆一個多年未見的同學突然來拜年。虛榮的婆婆情急之下，竟然當著她的老同學的面，用囑咐保姆的姿態對安平說：“小林啊，你不說要下樓買東西么？快去吧。”

更絕的是，當包子媳婦安平顧全過年大局出門后，婆婆竟然還追來一條短信：等我通知你再回家。

安平說，那是她人生不可抹殺的羞辱。

安平的婆家有點極品，但似乎每一個婆家，都有這種將折磨媳婦的模式在春節期間調整到最高級別的本能。再好的婆家都不例外。

比如說我的婆婆，開明到很輕易就接受了我這個離異而嫁了她家初婚兒子的媳婦，但是這樣好的人品，也阻止不了她在春節期間啟動對我的勞改模式。

只要是在婆婆家過年，年三十這天，我就必須從早晨六點鐘起床一直忙到晚八點，世界上估計沒有誰比我更盼望春晚主持人那句：“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海外僑胞……”，因為這句話響起的時候，婆婆會無比開恩地對我說：“看晚會吧。”

婚后第一次回婆婆過年，七天時間，在婆婆的勞動改造下，身為南方人的我學會了做粘糕、炸麻花，腌臘八蒜，十二生肖饅頭。

第二年回婆婆家過年，婆婆高調地宣布：“小奕，今年這個家就交給你了，年夜飯吃啥，日常這些事都你來作主。我和你爸該放手了。”說是放手，清早六點婆婆便來叫我起床，說老公愛吃酒釀元宵，公公愛喝豆漿，辣白菜還是自己家做得要放心一些。

一家人吃完早飯，婆婆已經開始交代午餐的要求。好不容易把午餐放在肚子里，她又開始告訴我晚餐的事情了。等到我頭昏眼花地終于上了床，那廂婆婆已經又敲門對我說：“小奕，明天是年三十了，你最好把明天的事寫在本子上，免得明天手忙腳亂的。”

我恨得直朝著門的方向猛做扔拖鞋狀。

隨著我打點一家人過節水平的提高，婆婆對我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了，從前年節宴請還到外面飯店去，現在每一頓都在家。整個春節，我幾乎不在廚房就在去往菜場的路上，回到自己的小家時，還依晰聞得到浸入骨子里的煙火味。

捫心自問，像我們這樣資深的主婦，早已脫去了少女時的慵懶和對男女平等的絕對追求，我們對生活的要求已經圓融到了去哪里過、怎樣過都可以接受的地步。但是，忙碌了一整年之后，在那辭舊迎新的一刻，我們依然需要提起一口真氣，拿出比在職場里打拼更足的十二分勁頭來面面俱到地應酬。那么，這個年，就是過得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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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一個排座位已經如此富有內涵，美國總統選舉算什么，只能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過年服務中去！

年關就是在鋼絲繩上跳舞

小舞30歲湖北武漢

年少無知的時候，看任何威風凜凜的詞都會生出一種莫名的向往之情，比如運籌帷幄，總會不自覺地往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干脆瀟灑勁上去想象。

少女時的夢想生來就是給婚后破滅用的。

我嫁個了一個大家族，老公的奶奶很長壽。她健在，所有的親人過年便都要聚在一起。我當媳婦的第一年，看見近二十來號人擠在老公奶奶的二層小樓里，大人吆五喝六，小孩子撒潑哭鬧，差點快爆炸。

那些平日里操持家務都是一把好手的嫂子和嬸嬸們，說到春節全都愁眉不展，喜慶和熱鬧對她們來說都只是無窮無盡的忙碌和疲累。還特么的賣力不討好，沒顧得上的親戚把閑話說得笑里藏刀，隔年都能聽見風涼話。

為了避免無效率的操持和無謂的齟齬，我野心勃勃地準備運籌帷幄一番。

第二年春節前一個月，我召集了家里的婦女代表大會，選舉出春節運作班底。會上，大家一致舉手表決通過了王氏家族過年規則。這就省了不少麻煩。比如拜年禮，過去都是這家送那家，那家再轉送給別家。現在兄弟姐妹們之間索性規定一律不送禮物。紅包，不管剩男還是剩女，一天不結婚都可以不給小輩。長輩送的紅包現金不許超過一百，不許有攀比之風。

二姑姑又滿面春風地提議：可以由在工商局當科員的二姑父兼任春節采購員組織大家年貨大采購。二姑夫經常跑市場，和各路批發商販的關系都很熟絡，由他統一下訂單能夠省下一小筆費用。比如春節保留水果之一的紅富士蘋果，超市掛牌價5.99元/斤，而他組織就能采購到50元/箱的好蘋果。

退休的三伯父寫得一筆好字，可不能埋沒。市面上賣的春聯都是流水線上統一制作，“春回大地千峰秀，日暖神州萬木榮”什么的，沒勁透了。我請三伯母代請三伯父替各家各戶手寫春聯。三伯母躊躇滿志地笑著說：“當然沒問題。而且我老家老頭子還有個本事，能把各家的姓名都編進對聯里去。”

大家齊贊：怎么覺得這春節的氛圍忽然一下就拔高了！

大姑父家的張嵐大表姐在通訊公司當客服，聲音好聽，心細縝密，負責通知所有人拜年、吃飯，娛樂的時間和地點，相當于聯絡官……

那次會議足足開了三個小時，好不熱鬧。安排出來的結果，大家一致滿意，認為實現了人員的最佳配置，簡直是一場偉大的革新。

在大家的夸贊之下，我春風得意馬蹄疾地步出會場，頗有一種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的豪情。

我承接了娛樂委員的重任。說白了就是安排打麻將玩牌……一年365年，就這幾天，天南地北的親戚聚在一起。他們玩得不開心，我這一年都會感覺不幸福的，主婦的責任感就是這么復雜。

我自認為安排得很精心。沒想到，年夜飯前，三姑父和我公公兩個人在牌桌上抬起杠來。沒什么重話，我公公認為三姑父每次都把他要吃的牌碰走，是故意的；三姑父說我公公想得太多，心眼太小。

剛開始兩個人還笑嘻嘻，像在開玩笑。說著說著臉都陰了下來。我發現情況不對，趕緊遞水果講笑話，試圖緩和氣氛。沒想到，三姑父順帶把我說了一頓，說我偏著家里人，故意給他安排了個不好的位置。

我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之前的一腔豪情全被凍成了冰。

后來從婆婆那里打聽到，三姑父和我公公之前因為借錢的事情有過節，平時兩個人和顏悅色的看不出來，但一抬起杠來就沒個完。基本上他倆不管是吃飯還是玩麻將，座位最好隔離開來。

我又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作為一個主婦，安排好一個座位是如此需要上知天文地理下通民生八卦，要無比的靈活，無比的心計。

我默默給自己打氣：組織好家里的過年，以后就可以去參加美國總統大選了，加油！

現在的我，低調內斂地搜集家庭八卦，留意誰的牌品最好可以哪里缺人往哪兒送……今年春節前，我給奶奶的屋里臨時開通了三個月的網絡，并買了一個無線路由器裝在書房，這樣一來，80后90后那一撥就好打發了，到時候把wifi密碼一告訴他們，保準他們個個乖乖地窩在沙發拿著手機平板電腦刷微博聊QQ，半天不打攪，到點吃飯，到點散伙。

老公大贊道：“你終于成熟了！”

我謙虛地說：“還不夠還不夠。”

當然不夠。富貴了幾十年如霍英東家族，花幾千萬操辦一場郭晶晶跟霍啟剛的世紀婚禮，那么小心謹慎地安排了來賓的座位，結果，就因為女方父母被安排在另一張桌上，盡管也是并列的主桌，卻讓大眾相信霍家瞧不起親家，還傳出郭晶晶為此朝霍啟剛丟飛刀、鬧離婚的傳聞。

僅一個排座位已經如此富有內涵，美國總統選舉什么的，統統都可以滾一邊去了。我要將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過年服務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