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有一天我心碎了,我就一個人去西北徒步,對著黃土和烈風吼這首歌,一邊吼一邊嘩啦啦流眼淚。
——蘇陽《鳳凰》
在來北方之前,一直對北方心存著向往和敬意,總覺得中國的骨氣都來自北方的黃土地,在北方高原那干涸、龜裂的土地上成長起來的人們,就像風中的鳳凰。風沙經(jīng)年地吹著,所有人的生活和靈魂都像是被風干了一樣,就連眼眶也染上了風沙一般的顏色,說話的嗓音都有著風沙經(jīng)過后的沙礫感。這樣的嗓音在黃土和烈風中吼歌,大約也只有在黃土地上長出的人們才能這樣。就著西高東低的地勢,從黃土高原下來,沿著彎曲的小道,蘇陽就真的這樣吼著家鄉(xiāng)的歌出來了。
在舞臺上永遠硬挺挺地站著的蘇陽,像極了寒風中孤獨的白楊。然而相對而坐時,眼前的卻是溫和、謙虛,思忖間帶著沉穩(wěn)的蘇陽。在這次訪問中,我試圖極力走近一些,以便足以窺探出他心底對音樂、對人生的那份赤誠,但也知道彼此之間隔著的遠不止一張桌子和兩盞茶具的距離,而是一個時代試圖回到另一個時代去感知當年他們的經(jīng)歷和感受的距離,是一個心靈試圖藉由音樂和語言走到另一個心靈去看他們曾走過的千山萬水的距離。但有這些似乎也足夠了,起碼他的音樂像在黃土地上肆掠的烈風一般,不單浸潤了每一寸貧瘠而干涸的土地,撫平了大地上一寸一寸的褶皺,也深深震撼過無數(shù)個對音樂懷有敬意的心靈。
如果非要我說,我會說我們是受西北民歌影響的世界流行樂隊
音樂時空:作為“蘇陽樂隊”的主創(chuàng)者,你通常會怎樣介紹你的樂隊給還不是很熟悉你們的人認識?
蘇陽:我很少主動向陌生人介紹我的樂隊,如果非要我說,我會說我們是受西北民歌影響的世界流行樂隊,這個說法可能比較調(diào)侃,呵呵。
音樂時空:很多人可能都有一種樂隊情結,你一直在做樂隊,而且也和很多優(yōu)秀的樂隊接觸并合作過,給我們講一講做樂隊的幸福與心酸吧。
蘇陽:其實樂隊也就是一種體現(xiàn)音樂的形式,樂隊也好,歌手也好,對音樂的感情都是一樣的,都是為了創(chuàng)作音樂、為音樂服務。很多歌手在舞臺上顯得特別興奮,就是因為他有一個用音樂去跟聽眾溝通的機會,這個我覺得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因為能夠和別人共享你的成果,那種感覺就好比你釀了酒,大家一喝都覺得很好,你自己心里也會很高興,因為你制造出來的東西,被最大化的共享了。至于說心酸嘛,不光是樂隊,每個行業(yè)、每個職業(yè)其實都差不多,只要是人和人協(xié)調(diào)、合作的工作,都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矛盾,這些都是正常的,我覺得不會真正阻擋合作的。
音樂時空:在你的音樂生命中不止經(jīng)歷過一支樂隊,這么多人聚在一起做音樂,你覺得一個團隊最重要的什么?
蘇陽:我覺得最重要的有兩點:一個是你喜歡這件事,如果你不喜歡這些音樂的話是完成不了的;另外,我覺得做一項工作,因為樂隊其實也是一項工作,我最看重的就是責任心,將一件事落實到具體的細節(jié),這樣大家合作起來就很輕松,因為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音樂時空:你們的詞曲都是自己創(chuàng)作,你會怎樣去衡量作品的好壞?
蘇陽:這個不是一個可以量化的東西,我覺得一般人都能分辨音樂的好壞,觀眾一聽就知道這首歌好不好。每個創(chuàng)作者都應該知道自己的作品大致到哪個程度,我不相信當人寫了一首糟糕的歌曲,他自己還不知道的,做了這么多年音樂,有一種音樂方面的直覺吧。只不過在創(chuàng)作民歌的時候,還要看歌曲是否通俗,如果寫完一首歌了,你發(fā)現(xiàn)不是很通俗,很多人理解不了,這樣的歌曲也就稱不上好了。
音樂時空:你覺得聽你們歌的都是什么人?
蘇陽:奇男子奇女子吧,也就是《賢良》那首歌里唱的。其實我覺得聽我們歌的人不是特別集中,不是一個固定的群體,比如說文藝青年。我很多朋友的爸媽都很喜歡我們的歌,我從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了這點,因為我最早一批歌寫好后,我將小樣送給朋友聽,他們說他們的爸媽在家喜歡聽。后來演出多了,我發(fā)現(xiàn)來看演出的的觀眾,基本什么樣的人群都有,有爸媽級別的,也有小孩子。
音樂時空:你孩子聽你的歌嗎?
蘇陽:他現(xiàn)在上學也沒什么時間聽,有時候也會聽聽,碰上演出了也會看一看,提點意見。
音樂時空:你曾經(jīng)因為兒子要考大學,放棄了很多演出的機會,那你們父子在一起的時候,會交流一些對音樂的看法嗎?
蘇陽:我會給他推薦一些歌手,他每個時期在聽誰的音樂都會告訴我。他聽久石讓比我還早,久石讓還是他推薦給我聽的,哈哈。
西北的靈魂歌者!他們喜歡就好
音樂時空:你音樂的地域色彩很是明顯,主要是想通過這樣的音樂傳達給聽眾怎樣的西北印象呢?
蘇陽:要分兩部分來說,作品本身可以稍微少一點考慮,因為自己的感受其實也差不多是聽眾的感受,主要是將自己對音樂的理解分享給觀眾。在準備具體的演出或者展覽,或者錄一張唱片,肯定要注意外在的形式,怎樣讓自己的音樂更快地被人理解,讓音樂通過別的形式比如說畫面、文字等外在形式,能夠使它形成更立體的藝術品,能夠讓人更直接的、更快的理解。
音樂時空:在你們的音樂中好像有很多方言的元素,很多人都說你的聲音很“西北”,你自己的感覺是怎樣的?
蘇陽:對,民歌嘛,多半是用本地區(qū)的方言在演唱。其實在我的音樂中銀川方言不多,到現(xiàn)在為止只有兩首歌是用用銀川方言寫的,一首是《冤家》,還有一首是《寧夏》。
音樂時空:這樣的話會有一些地域限制,會不會擔心很多不懂西北方言的人不能很好的理解歌曲的意義?
蘇陽:對,有地域差異,比較局限,但也沒太大的關系,因為事實證明這種音樂的交流也不是局限于西北地區(qū)。
音樂時空:很多喜歡你的人稱你為“西北的靈魂歌者”,你自己覺得是嗎?
蘇陽:這個我不作任何評價,他們喜歡就好。
音樂時空:在你的音樂中用到過很多樂器,這其中有沒有你自己特別鐘情的?
蘇陽:我很喜歡聽板胡,板胡是秦腔里面的主奏樂器,我有時候就坐在琴師跟前一直聽。我很喜歡聽板胡的聲音,很生動的那種,一拉就將抑揚頓挫的情緒全都體現(xiàn)出來了,那個調(diào)子特別經(jīng)典,是特別濃縮的一種音樂,代表性特別強。我還打算以后年齡大了,時間多了,就去專門學板胡。板胡是一件很難的樂器,當然也有人說很簡單,就兩根弦,但實際上要拉好非常難,我見到很多人在拉,但真讓我覺得喜歡的很少。
我們這一代人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命運,一模一樣的生活道路,沒有什么故事,但是整個大的環(huán)境又是一個大的故事。
音樂時空:你出過一張專輯叫《像草一樣》,很多聽眾通常會提到“像草一樣的青春”,現(xiàn)在回過頭去,你會覺得自己的那些青春是什么模樣的?
蘇陽:我是一個沒有什么話題的人,你只要看看我這個年齡段的男人是什么樣的,我就是什么樣的。我們這一代人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命運,一模一樣的生活道路,沒有什么故事,但是整個大的環(huán)境又是一個大的故事。
音樂時空:很多人會用“民謠搖滾”來概括你的音樂風格,當時是怎么想到要將搖滾與民歌融合在一起的?
蘇陽:我受搖滾樂的影響比較深,搖滾音樂其實是影響了我們這么大年齡的一代人。上世紀八十年代,你要想那是什么年代,全國上下只有那么幾首歌,那個時候就連聽張帝的人都會被認為是問題少年,信息量可以說狹窄到了一定的程度了,音樂方面基本處于一個空白狀態(tài)。而當年的銀川在音樂、文化層面都是相對落后的,當時內(nèi)陸地區(qū)的流行音樂才剛剛開放,銀川那時候的流行音樂可能還是空白的。
到了九十年代,搖滾音樂開始在大陸流行的時候,銀川也是同樣的,你想,當這樣一種狀態(tài)的人聽到搖滾以后,會是一種怎樣的狀況!搖滾在當時的中國來說是前所未有的音樂盛世,那時候就覺得從小到大都沒有接觸過這么刺激的音樂,覺得這種音樂太好了,自然而然也是受搖滾影響最深的。所以搖滾樂必然會在我們的生活中留下很深的影響,但是并不是說一直貫徹始終。我后期也在試圖擺脫搖滾的影響,但后來也覺得沒必要,因為只要你能找出它們之間制約平衡的關系,有一定量的作品積累之后,就會慢慢走出來,絕不會說呆在一個固定的領域出不來,早晚會有一天因為一個新的契機,會產(chǎn)生一些新的靈感。
音樂時空:西北其實是一個很大的地域概念,你從甘肅出來,但周邊的地區(qū)比如說山西、新疆、內(nèi)蒙的民歌也很有特色,你會不會去吸收周邊地區(qū)的音樂元素?
蘇陽:也會用,這就是為什么年輕人會來聽我的音樂的原因,現(xiàn)在的人如果讓他一個小時都聽民歌,那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除非是對民歌專門有興趣的人。一般來說,聽慣了流行歌曲,聽慣了搖滾的人,很難再靜下心來聽傳統(tǒng)原始的民歌。所以要將民歌嫁接、轉移到其他形式上去,要懂得變通,變通實際上是要變通歌曲的形式。
音樂時空:很多音樂人可能都沒有刻意去定位過自己的音樂風格,只不過同一類型的作品多了,人們會不自覺地認為他就是某種風格的歌手,如果轉變的話,會不會擔心觀眾不接受?
蘇陽:我這種情況還是很少的,但如果真的遇到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風格發(fā)生變化也就說明你有了一個新的觸動,如果真的有了這個新的觸動,找到了新的吸引你從事新的嘗試的契機,我想我不會太多的考慮后面的事情。但是到現(xiàn)在還很少有像當年民歌那樣觸動我的東西,我在民歌里面呆的時間是最長的。
本能的歌唱,才是世人想聽的聲音
音樂時空:你發(fā)行的專輯《賢良》,專輯封面非常有特色,能給我們簡單介紹一下嗎?
蘇陽:兩張專輯中《賢良》要生動一些,整張專輯所有的設計都融合了陜北剪紙的元素。《賢良》和《鳳凰》兩首歌曲的動畫也是用剪紙做的,很有趣,看完之后的感覺是有沖擊力的,比如說在色彩方面完全沒有搖滾應有的昏暗,恰恰相反是用了顏色非常鮮明的黃色、紅色、藍色、綠色,因為剪紙就是意圖捕捉鮮明的色彩。這張專輯的封面就是將動畫中的部分圖像摳了出來,根據(jù)這個設計的封面和裝幀。
音樂時空:專輯《像草一樣》的封面是很精美的皮影,為什么會用皮影作為專輯封面呢?
蘇陽:因為皮影也是西北地區(qū)的一大民間特色藝術,而且里面有人物啊,有人物就有表述,有表達。在出這張專輯之前,我剛好去了一趟甘肅環(huán)縣,那是甘肅慶陽一個比較偏遠的地區(qū),環(huán)縣的皮影是非常有名的。我們當時提出了幾套方案,宋紅柳當時試圖將封面、皮影、燈光以不同的層次展現(xiàn),用燈光透過皮影將影像投射到背景上,做成一個非常立體的影像。后來又想借用哪咤的形象,當時還想找現(xiàn)代皮影,最終還是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
在籌備《像草一樣》這張專輯的時候,基本就是故技重施。因為第一張專輯的主色調(diào)是黃色,來自土地的顏色嘛,在做《像草一樣》這張專輯的時候,我們希望能做得成熟一些,想追求一些不一樣的元素,但整體的色調(diào)要是一個體系,最后選用了上張專輯出現(xiàn)過的紅色。那個封面其實就是一張結婚照,一個簡單的相框,里面有兩個小人兒,就像家里掛在墻上的結婚照。這張專輯其實也就是借鑒了皮影的形式,基本形式的表達都還是很現(xiàn)代的。
音樂時空:在你的音樂中有花兒和秦腔的元素,這二者的比例哪個會大一些?
蘇陽:說起來慚愧,我是對這兩種音樂形式感興趣,一直想系統(tǒng)地去了解。花兒我可能接觸的多一點,我很喜歡秦腔,但自己不會唱,地處西北嘛,秦腔在西北很主流,只要你去聽,總能找到,所以受秦腔的影響可能反而會大一點,《像草一樣》的最后一段就是秦腔的調(diào)子。
音樂時空:在你的音樂中,可以說融入了剪紙、皮影、花兒、秦腔等多種民間傳統(tǒng)藝術形式,你會覺得自己這么多年的音樂事業(yè)是在為民族音樂傳承努力嗎?
蘇陽:這個其實是客觀上的,當然也希望有這樣的機會,我們在做自己音樂的同時,能起到這樣的作用當然更高興了。但是從另外的層面來講,包括音樂,我覺得最終都是為了形成一件藝術品,這和責任沒有太直觀的聯(lián)系。音樂有很多種可能性,音樂跟搖滾結合可能產(chǎn)生這樣的結果,但如果跟民謠接觸又會是另外的結果。正因為有很多可能性,才能刺激你去追尋,這樣才會有驚喜,不斷地嘗試去做任何事情。
音樂時空:《只有一個寧夏》是對北京一次演出的真實記錄,當時怎么會想到要將一次演出的經(jīng)歷用聲音而不是畫面記錄的?
蘇陽:那是2004年的一次演出經(jīng)歷,當時我們從銀川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車來北京演出,剛好一個合作者問我們的意見,當時想著既然能錄那就錄著吧,并不是刻意為之。那時候樂隊還是早期,歌也剛寫好,還沒有特別理性地規(guī)劃樂隊的演出,后來樂隊也成熟起來了,質量上也在不斷提高,后來的演出都錄制有現(xiàn)場版,質量都比那次要好。
音樂時空:每一首歌所承載的經(jīng)歷和故事都是不一樣的,如果將你創(chuàng)作的所有歌曲串聯(lián)起來,能大致了解到你個人的思想線索嗎?
蘇陽:我倒覺得不全是這樣的,寫歌的時候也不是按照這樣的概念去寫的。實際上我覺得歌曲從形式上承載不了太多的東西,中國的歌曲都是短小的,是沒有辦法承載很多事情或者說大一點的歷史事件的。 它能承載的是一個背景性的東西,很多歌曲唱到的就是遇到的一件事,或者想到的一件事,或者自己設置的一個小的場景。
音樂時空:對于很多不看歌詞的聽眾來說,你的音樂所表達的意境或許是幽默的、有趣的、甚至有一種玩世不恭的意味,但對照著歌詞來聽,又有一種厚重在里面,為什么要讓這般厚重的內(nèi)容用這么輕松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呢?
蘇陽:其實在剛開始創(chuàng)作的時候,可能是靠本能的直覺去做,將一些好的樂句、好的文字,能觸動自己的東西記錄下來,但是慢慢的你會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就像一個引子,能夠拽出來你想要表達的東西。后期肯定要考慮形式,我還是一直傾向于把形式做得簡單一些,我覺得我樂隊的形式現(xiàn)在還是比較主流的,簡單通俗,用的樂器比如吉他、貝斯,都是很多人熟悉的,不是特別生僻的那種。語言上肯定要力求通俗化,最好是讓一般人能夠聽懂,能夠欣賞,這樣溝通起來會方便一些。
不管你在北京、上海,或者你就在家鄉(xiāng),其實思鄉(xiāng)都是骨子里的,是實實在在擺在每個人的生活里面抹擦不掉的。
音樂時空:在發(fā)行的專輯中,《賢良》被概括為“遠離家鄉(xiāng)的赤子對故鄉(xiāng)風沙與鄉(xiāng)土的眷顧”,而在現(xiàn)在這樣一個家鄉(xiāng)和地域概念越來越模糊的當今社會,為什么還要堅持這樣的創(chuàng)作主題呢?
蘇陽:因為我覺得我音樂的主要營養(yǎng)來自于民歌,其實民歌的特質就是它跟土地之間的聯(lián)系,以前我們的生活是農(nóng)業(yè)社會,所有民歌產(chǎn)生的背景都是在土地上,包括語言系統(tǒng)等整個都是沾地氣的,所以必然在歌里面唱出來的都是土地上長出來的情感。不管是在土地上的人還是離開土地的人,他們的生活和感受可能是不同的,但我覺得我們之間能溝通的就是這種情感吧。這種意識雖然有的時候很模糊,但是還是會有那種情緒在里面,不管你在北京、上海,或者你就在家鄉(xiāng),其實這些東西是骨子里的,不是臆造出來的,是實實在在擺在每個人的生活里面抹擦不掉的。
音樂時空:你的意思是無論是離開家鄉(xiāng)的還是留在家鄉(xiāng)的人都有一種思鄉(xiāng)的情懷?
蘇陽:對,現(xiàn)在很多人即使在家鄉(xiāng)都會有漂泊感,對于家鄉(xiāng)的感覺也在不斷削弱。因為現(xiàn)在很多地方都在發(fā)展,以前的一些小村莊、城鎮(zhèn),全變成了表面上的大城市,但是人的眼光、思想未必跟上了這個時代的步伐,一下子就進步到了像表面的那種現(xiàn)代化。比如去到一些很繁華的地方,很多人可能一半中文一半英文的在談國際貿(mào)易,但是他回到家,面對自己的家人,還是在用方言交談,還是保留著家鄉(xiāng)的傳統(tǒng)和習俗,還是在做一些千百年來中國老百姓在做的一些事情,跟原來的生活根本就沒有脫節(jié)。這種往返在繁華與傳統(tǒng)之間的生活是一種很怪異的生活狀態(tài),好像一切都是臨時的,沒有以前理解的那種長久、平安、平穩(wěn)的生活。原本的生活已經(jīng)被打破了,現(xiàn)在每個人在家門口都會覺得沒有什么安全感,很多人的根在搖晃,一切都在變化,整個是一個遷徙的時代嘛。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就容易懷舊,就容易產(chǎn)生憶舊思舊的情緒,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再也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寄托或者安慰,這個時候很多人就會理所當然地選擇音樂的懷鄉(xiāng)情緒。
前段時間看到一條新聞,對我觸動很大,鐵道部發(fā)布了一條信息說今年全國有3億多人在路上——在飛機上、火車上、汽車上。你不覺得這個數(shù)字很瘋狂嗎?一個國家有四分之一的人都在路上。
音樂時空:你是覺得在你的音樂中會反映這種情況,還是所有的民歌都有這樣的感覺在里面?
蘇陽:實際上民歌的趣味就是思鄉(xiāng),傳統(tǒng)的民歌中,差不多所有的歌曲都有一種具體的思念在里面,比如拒絕離開,愛情的難舍分離等;很多民歌產(chǎn)生的背景又都是基于貧困的,比如逃荒;還有一些是固定的在一個地方,比如說《小寡婦上墳》、《二月里來》、《繡金匾》就是在家門口發(fā)生的一些事情,無論怎樣,民歌都是那個時代真實生活的心態(tài)反映。
在音樂創(chuàng)作的時候,理論和實踐時常是分家的
音樂時空:在民歌或者音樂方面,你有特別佩服的人嗎?
蘇陽:很多呀,比如說王洛賓,類似這樣的老藝術家有很多。這么多年了,他的歌變著法兒都能唱,民歌、民謠、搖滾呀,什么都能唱。而且創(chuàng)作數(shù)量很多,創(chuàng)作了好幾百首歌。高產(chǎn)是個什么概念?一首是一首才叫高產(chǎn),不是說為了目的、利益去編。他歌曲里用到的音樂元素都是非常簡單、樸素、基礎的那種,但是還是有人在不斷傳唱。我說王洛賓厲害,是因為他的很多歌曲最終都進入到了音樂的歷史長河中,在全國基本都沒有音樂的時代,他堅持寫出了那么多歌,雖然說有一些歌未必在任何時代都是完美的,但他寫出的那么多首歌,記錄了人們的生活,最起碼是貼近了人們的生活。或許他寫的時候并非在刻意追求這樣,但最終能達到這種效果,
音樂時空:很多歌手在創(chuàng)作時都會從民歌的曲譜方面汲取營養(yǎng),那么你在進行民歌創(chuàng)作的時候,詞和曲你會更看重哪個一些?
蘇陽:詞曲是一體的,甚至比孿生兄弟關系都還緊密。宋詞其實就是歌曲,如果詞沒寫好,很多就流傳不下來,因為文字決定了音的韻律,韻是怎么起來的,都知道聲母和韻母,然后一個字里面有好幾個音,它就決定了是哪個韻。
音樂時空:那你在填歌詞的時候,會刻意去重視韻律嗎?
蘇陽:當然了,這是必須的,我曾經(jīng)有段時間還想研究一下音樂與語言學之間的關系,后來失敗了,這后面其實有一門很深的學問,韻律學。
音樂時空:如果太過刻意,這樣寫出來的歌曲會不會很死板,從而失去音樂原本該有的天性。
蘇陽:其實不是的,我后來接觸的民歌,才發(fā)現(xiàn)很多編民歌的人都是根據(jù)這套體系編出來的,編的時候會很慢,但流傳下來的可能不多,但能流傳下來的都是經(jīng)典。并不是說他們都先學了韻學再去編民歌,很多編民歌的人甚至不識字,但他們知道這個規(guī)律。就好像一個人不會寫論文,但他會種地,最后寫論文的人的結論是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總結出來的,也就是說在音樂創(chuàng)作的時候,理論和實踐時常是分家的,他們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不是韻學在起作用,而是他們的創(chuàng)作剛好符合了韻學的規(guī)律。比如說花兒,是很經(jīng)典的民間藝術形式,但在創(chuàng)作上基本都遵從了賦比興的手法,聽起來很淺顯,但實際內(nèi)容上又很多需要去學的東西。
音樂時空:據(jù)說音樂下載要收費了,作為原創(chuàng)音樂人你怎么看待這一舉措?
蘇陽:我覺得收費是對的,但最終會給版權受益人嗎?商家拿了我們的專輯,讓聽眾去付費下載,收取的這部分錢會回到版權人手中嗎?中國的原創(chuàng)音樂人為什么這么窮,是有很深的社會原因的。付費或者抓盜版都不是最關鍵的,我覺得首先是要告訴權利人要怎樣保護自己的權益,而不是一味叫喊。比如說你要抓小偷,告訴大家要將錢包捂緊,你得首先告訴人們在他兜里的錢是他的,如果只管抓了小偷,兜里丟失的錢是不會還回來,那你抓不抓小偷跟我沒關系!
音樂時空:2012年西安、上海、濟南、北京的四城巡演,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拍手稱贊,那接下來會有怎樣的計劃和安排?
蘇陽:還是日復一日吧,不斷推出新的作品,新的演出。當然也在寫新專輯的歌,等寫完了再籌備其他事宜吧,這次不想那么著急了,每次出專輯都覺得急急忙忙的,時間特別趕,這次看能不能試著從容著出一張專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