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師采藥去

引子：

天地間一片混沌，靈帝赤裸著身軀沉睡在這混沌之中。萬年之期又要到了，天地萬物都在等著靈帝蘇醒，等待他劈開更高的天。

靈帝已經蘇醒了三十三次，于是便有了三十三重天。在每一個萬年之期到來的時候，靈帝都會醒來，每次醒來他流露出的第一個表情就是厭倦，厭倦眼前混沌的一切。然而當他以掌為斧，劈開眼前的混沌，他又會討厭天和地之前的透亮，又會懷念過去的混沌。而且那以掌為斧用盡全力的一劈也讓他累了，他會飛入天空之上的混沌中，繼續沉睡，直到下一個萬年之期。他這樣反復的蘇醒，劈天，睡去。有一些放蕩的生靈，都在私底下叫他睡帝。

被他劈開的天地間在三十多萬年里，孕育了無數生物，每一物都有靈。以靈力高低來計，單是能自由穿梭天地間的生靈，就有龍、人、蛇、虎、牛、馬、犬、人、鳳、水、火、草、木等三十余族。

這些天地孕育出的生物，先是在地上修煉，待到吸足了天靈地氣便可升入第一重天，天上的靈氣靈藥比地上多萬倍，但同時要升入更高的一重天，也比離地升天要難上萬倍。三十多萬年過去，這些生靈最強大的，也只是能夠進入九重天而已。

一、終南山

終南山的午后，暖暖的陽光斜撒在刀斧削過一般陡峭的崖壁上。崖頂有一棵合抱粗的大樹，迎風而立。樹根一半深埋在崖頂的泥土里，另一半錯綜復雜的密布在崖壁上。

在一截手臂粗的樹根上，綁著一條拇指般粗細的繩子，順著繩子往下看，崖壁中間偏下的地方，正趴著一個少年，繩子的另一端就綁在少年的腰間。

離少年不遠的地方，長著一株奇異的植物，開著艷麗的花朵，卻聞不到花香。少年幾次嘗試想把身體移動到花朵下面，都因為下面的崖壁過于光滑而失敗了。

然而少年并沒有因為幾次失敗就露出沮喪的神情，相反他興致很高。他找這株藥已經很久了，如今近在咫尺，他相信自己多跳躍攀爬幾次，肯定能采到這藥的。他聽藥堂的老師傅說起過，這是百年一開花的凌源花，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要是賣給那些顯貴的人家，所得的銀兩夠藥店開銷半年的。

到那時候，少年的地位就不同以往了，就不再是任人使喚的學徒了，或許掌柜的會把千金小姐的使喚丫頭仙兒許配給他也說不定。

少年一邊暢想著美好的未來，一邊仔細打量著已經被他打量了很多遍的崖壁，只要能找到一條小縫，一個落腳點，他就能蕩到靈藥的下面。

他慢慢的思考著、摸索著，突然，崖頂傳來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少年視力很好，一眼就看見崖頂那顆大樹的根部正趴著一只懸鼠。懸樹最愛啃樹根了，如果是平時少年完全可以視而不見。可是今天，懸鼠啃的正是少年腰間繩子綁的那截樹根。只消再遲疑一會兒，樹根就會被啃斷，到時候少年要想再回到崖頂，那真是難如登天。

少年的背上倒是有箭簍，可是剛才射獵的時候已經被他用完了，他視力好，射藝卻不精，總是控制不好力度，每次都是白白浪費了箭，眼看著獵物跑掉。

總不能這樣等死吧，少年左顧右盼，想隨便找個樹枝之類的東西，射上去，射不到懸鼠，能嚇跑它也好。這時候少年心里已經沒有靈藥了，先保命要緊，反正靈藥長在這地方，他也不擔心會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剛摸到一根手感稍硬的枝蔓，扯斷了正要拉弓射上去，視線落下之處，懸鼠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美艷絕倫的少女的臉。還是一張笑臉。

“你幫我盯著上面，別讓那懸鼠再啃樹根了，我采了藥材就上去。”雖然是未曾謀面的陌生人，可畢竟是同類，少年想少女一定會幫自己的，想到有人幫忙了，剛才的恐懼感就煙消云散，靈藥的誘惑又占了上風。

“你這個人，剛從鬼門關回來，就忙著干活了？也不上來歇會兒？也不跟我說聲謝謝？”少女一臉的不爽，邊說話邊用腳踩著樹根，被她踩過的樹根都變得稀爛，比懸鼠啃過的還爛。少年綁在腰間的繩子現在也被少女踩在了腳下，只要她一松腳，少年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可是少年在下面并不知道這一切，等到他采完靈藥，爬上崖頂，看見被少女踩在腳下的繩子，背上頓時驚出了冷汗。他不知道樹根是被少女踩爛的，他以為是少女在關鍵時刻救了她。

“你可是段言？”看著少年盯著自己腳下的繩子目瞪口呆的樣子，少女便像達到了目的一般，舒展了眉目。不得不說，少女不皺眉的時候，簡直好看得讓人暈眩。好在少年并不是好色之徒，聽到問話，很快回過神來。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我是九重天上的仙子。”

段言一愣，剛才他還在想，為何這女孩腳下有如此神力，可以撐住他整個身體的重量。原來是天上的仙子。段言聽常去藥堂買藥煉丹的修煉者們提起過九重天，那是天地萬物靈力最高者修煉的地方，來自那個地方的人，是會受到天地萬物的膜拜的。

想到眼前的女子是人族的保護神，段言膝下一軟，就跪拜了起來。邊磕頭邊祈禱說：“求仙子姐姐保佑我身體健康吃嘛嘛香，長大了能娶到千金小姐的貼身丫鬟仙兒為妻。我以后一定在床前供奉仙子姐姐的位置，每日美酒美食伺候，早晚磕頭上香！”

少女莞爾一笑，說道：“看來你是知道九重天的，你還知道些什么？”

段言雖然不是修煉者，但是因為交了不少修煉者做朋友，所以他對修煉的事情知道的還是不少的。比如萬物皆有修煉者，草木也不例外。那些懶于修煉的種族，很容易滅絕掉。靈帝開天辟地之后，天地間孕育過九萬種生靈，如今只剩下三萬多種了。好在段言所在的人族，一直勤于修煉，所以才會越來越強大。除了海里的龍族，陸地上沒有哪個種族是人族的對手。段言把自己知道的這些一股腦全告訴了少女。

少女笑得更開心了，說道：“看來你知道得還不少，不過知道這些沒用。該記得的你都忘了。”

段言一愣，心想自己忘了什么？好像沒忘什么吧？

少女接著說道：“我叫夜師，我之所以知道你叫段言，是因為你前世曾和我在一起在七重天修煉過，因為服錯靈藥走火入魔，才墮入了凡間。我此番下來找你，是因為數年之后，天地將有一劫，萬物皆有滅頂之災。除非我們能在劫難到來之前集齊七種靈藥，煉成神丹，一切才會有轉機。”

段言默然聽完少女的話，使勁回想，還是想不起前世的事情，對于他曾經也是修煉者，還上過七重天這件事，段言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既然是仙子說的，一定錯不了。他也一直想干點大事，如今能幫仙子一起拯救天下蒼生的話，對于段言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只是他放心不下藥堂的那些朋友。

其實說是那些朋友，真正讓段言放不下的，只有千金小姐的貼身丫鬟仙兒，段言想回去跟仙兒告個別，想跟仙兒說自己去做大事了，讓仙兒不要等自己，不要耽誤了大好年華，遇到好人就嫁了吧。盡管是自己的單相思，段言覺得還是有始有終的好。

“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你還是不要回家了，你一個人的兒女情長重要？還是天下生靈的性命重要？”

“當然是天下生靈的性命重要了，我這條命是仙子救下的，仙子說不回我就不回了。而且我那些朋友也未必惦念我。只是，我們要去哪里找呢？我能幫上什么忙呢？”

“你是尋藥高手，跟著我我自然會告訴你怎么幫我。我們要去七個島找七種靈藥。那七個島分別是赤焰島，黑橙島，黃鵬島，綠荑島，青鯤島，藍遁島和紫檀島。七種靈藥分別是赤花、橙木、黃杉、綠蔓、青藤、藍葉、紫果。”

段言一聽這七島七藥的名字，頓時泄了氣。這些島嶼和藥他都聽人說起過，但那些人都是當神話傳說來講的，沒有人找到過這七個島，或者說是有人找到了，但是沒人上島后還能活著回來，想從島上帶了神藥回來，簡直是做夢啊。

看著段言的神情，夜師問道：“看你的樣子，似乎知道這七島的存在，你對這些島嶼又了解多少？”

段言說：“我也是聽街邊的老人跟我說的，他們說那赤焰島，因島土呈赤色，終年烈日炎炎而得名，島上住著炙族人，他們信奉太陽神，崇尚武力，少數尚在進化中的族人有些暴力，喜歡殺戮。

黑橙島，因島上長滿了黑橙樹而得名，島土呈黑色，島嶼四周常年彌漫著黑色的煙霧。島上住著冷謝族人，該族人普遍冷漠，心理陰暗，好猜忌，與人發生矛盾后不會像赤焰島上的人那樣武力相爭，只會暗地里投毒，施巫術。故而冷謝族人擅長制毒，精通巫術。

黃鵬島，因島上黃鵬鳥眾多而得名，島上住著的迤邐人肋生雙翅，擅長飛翔，能一日飛千里，更有駕馭空中各類飛鳥的本領，該族人喜歡用羽毛打扮自己，故而個個鮮艷無比。

綠荑島，島上沒有人類，也沒有動物，只有各種花草樹木。其中有兩種草是仙草，是太陽神親自種下的。這兩種草，一種叫荑生，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壽；另一種叫荑變，毒性很大，人吃了馬上變成丑陋的動物。兩種仙草形狀幾乎一模一樣，難以辨出，而且它們生長在百草叢中，很難找到。島上更多的是可以食人的植物，常常有其他島嶼的人來尋草，最終都丟掉了性命。

青鯤島，此島一年有半數時間被淹沒在海水里，島上住著的青鯤族人雖已進化為人，背上卻有腮，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

藍遁島，島上住著的空空族人擅長遁術，喜歡藏在土里，只露一個頭，頭常常被涂成藍色，他們是唯一不信奉太陽神的人類。他們覺得萬物皆空，一切都是虛無。

紫檀島，因島土呈紫色，且島上檀木眾多而得名。檀木木質堅硬，香氣芬芳永恒，色彩絢麗多變且百毒不侵，萬古不朽，又能避邪，故又稱圣檀。島上只有亦谷族，此族人喜歡造船，以捕魚為生，和青鯤島人是天敵。

這七個島分散在大海深處，這么多年了都沒有一個人去過這島上還能安然無恙的回來。島有多大，靈藥在島的哪個位置，就更沒人知道了。”

“你不信任我么？我既然來自九重天，就有我的辦法。你不能到達的地方，我會提升你的靈力，幫你到達。你前世修為不比我差，只要你勤快點，今生還是有望再入天門的。”

聽完段言的長談，夜師暗暗松了口氣。幸好段言已經忘記了那一切，不然就枉費她歷盡千辛萬苦找到他了。

二、九重天

話說混沌初開，世間萬物皆可修靈，靈力到達一定境界，便可離地升天，成為族中的尊者。在天界繼續修煉。

數萬年過去，天界資源枯竭，各族為了搶奪天界資源以達到更高的修為，展開了激烈的搏殺。龍族在搏殺中勝出，成為天界的主宰，人族次之，其他種族皆被貶下凡。有少數虎、牛、兔、蛇、熊等族的尊者為了修煉不愿下凡的，都成了龍族和人族的玩物或者坐騎。

蛇族曾和龍族是一體的，龍族為了獨占天資，硬是將蛇族通通趕下凡間，那化身美少女的夜師，就是蛇族的至尊蛇靈。被迫下凡之后，蛇靈不甘心，才會去尋找轉世人靈段言。

因為段言轉世后靈力盡失，記憶也失去了，尋找起來非常麻煩。等到蛇靈找到段言的時候，天下格局已經，基本上所有族類都認可了龍族的統治，大家也都相安無事，各自修煉。

所以蛇靈不敢告訴段言真相，她怕段言憐憫天下蒼生，不肯幫她。畢竟她尋找靈藥煉成神丹的目的是提高靈力讓蛇族和龍族一決高下。到時候勢必會牽扯到其他族類參戰，天下不知道會因此死傷多少生靈。段言前世就厭戰，今生也不是好斗之人。蛇靈來找他的時候，是做了兩手準備的，能騙則騙，騙不過，就把大戰之后的勝果許諾給段言，讓人族做天下的主宰，讓段言做天下至尊。她只要能讓蛇族自由出入天地間修煉就滿足了。

龍族大會上，顯像琉璃把蛇靈近萬年的行蹤放了一邊。龍族的首尊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到底還是被蛇靈先找到了段言，如果不阻止蛇靈的計劃，我們龍族的前途堪憂啊。”

八角龍插了一句道：“直接用天火雷炸死他們不就行了？”

滅地龍冷笑了一聲說：“炸死他們容易，驚醒了靈帝怎么辦？靈帝如果提前醒來，天下萬物的命數都會發生改變，到時候龍族就更前途莫測了。”

八角龍說：“那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折騰，干坐著等他們煉好了丹藥打上九重天？”

滅地龍說：“我有一個辦法，我們可以去求太陽神，那七島是太陽神的領地，也是太陽神和水神大戰的勝利果實，我們只要讓太陽神和水神攙和到這件事兒里面來，蛇靈就沒法如愿了，也不會驚醒靈帝了。”

在三十萬年前，星宿也開始修煉，靈力最強的那顆星球，被稱之為太陽神，是星宿屆的主宰，他基本上是不干涉天地萬物的作為的。唯一一次因為水神淹沒了所有陸地，太陽神看著不爽，才和水神交戰了一次。

兩神的靈力是半斤對八兩，糾纏了九萬年還是沒分出勝負，直到有一次靈帝蘇醒，看到他們在瞎折騰，覺得礙眼，就往東海指了一片地方，只限制他們在那一個地方交戰。那戰場便是七島的所在地。太陽神占上風的時候，島嶼就會浮出水面。水神占上風的時候，島嶼就會沉入海底。久而久之，島嶼的沉浮也成了定數，但是因為有兩神的靈力環繞在四周，所以也只有常年生活在水里的龍族和蛇族比較清楚七島的具體方位和登島的辦法，其他種族都很難靠近七島。

龍族大會之后，七條金龍飛下九重天，直奔七島。此時段言和夜師還在路上，因為騰云駕霧會顯現原形，夜師只能陪著段言步行，雖然路程并不遙遠，但一路上因為要幫段言提升靈力，進程相當緩慢。

段言前世修煉的是陽系神功，夜師修煉的是陰系神功。所以用夜師的心法口訣重新修煉，對段言來說，是個事倍功半的事兒。還好之前采了終南山的靈藥，不用回藥堂了，段言就直接服了藥，一路上遇到險山深崖段言也會停留下來看看，采到靈藥就服用了，這樣過了幾個月，雖然對于蛇靈來說段言還在起步階段，一重天也進不去，但是遇到有風的天氣，段言已經可以御風而行了，在離地百米的空中飛行，偶爾會遇到同級的修煉者，看著他們五花八門的飛行工具和飛行方式，對段言來說，著實是大開眼界。

三、赤焰島

在煙波海的最西邊，有一個面積巨大卻寸草不生的島，叫赤焰島。島上有一半的面積是紅色的沙粒，另一半是紅色土地。

島上白晝很長，但因為經常下雨，所以即便烈日炎炎，還是生存著很多生物。所有生物里最強大的是一個叫炙的族類，炙族大部分已經進化成了人類，只有少部分習性還和猛獸一般，兇殘好斗。當島嶼沉入海底的時候，島上的生物會集體沉睡。直到島嶼浮出海面時才會蘇醒。只有未進化的炙族人，會像魚一樣自始至終睜著眼睛。

就像赤焰島上的土地一樣，居住在這座島上的炙族人的眼睛也都呈火紅色，看上去十分詭異。有些新生兒因為眼睛不夠紅，常常要被父母拿在篝火邊烤，或者放在太陽下曬，因為眼睛顏色是否純正決定著他們未來的命運，要當族長或者權貴，眼睛顏色純正是第一關，就像血統一樣。

沒有一個父母會問這些被烤被曬的孩子們是否難受，即便有小孩忍受不了大聲的哭出來，他們也只會說，這是為你好，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有很多小孩其實根本不想當什么族長或者權貴的，可他們的父母不這么想，等他們長大為人父母之后，卻又會忘記自己小時候的經歷和想法，把自己小時候的罪，再一次施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小孩子有心拒絕，卻無力反抗。

赤絕在成為族長之前，也有過差點被烤焦的經歷，他一度的理想就是當上族長然后禁止族人再這樣干。所以從小到大，他打架比人狠，考慮事情比別人周全，長得又比其他族人好看，當然是以炙族人的標準來看。最終他在三十七歲的時候被選為族長的接班人，四十七歲的時候當上了族長。

當上族長之后，他才發現，族長并不像他當初想象的那樣可以隨心所欲，甚至可以說族長比任何一個族人都累。所有人有事兒都求助于他，而他有事兒只能去求神，神又總是不搭理他。

赤焰島是七島中最靠近西方，最靠近太陽神的一座島。龍族飛下九重天，第一個要襲擊的目標便是赤焰島。當島上的生靈還在考慮怎么擴張勢力，吞并周圍的島嶼的時候，一場來自龍族的大火，燒毀了島上的一切。

除了赤絕之外，島上生靈無一生還，赤絕能活著，全是靠赤花的庇護，龍族的本意是燒毀赤花，讓蛇靈不能集齊靈藥，結果事與愿違，所有不該滅絕的都滅絕了，該滅絕的花卻還頑強的活著。

龍族襲擊完赤焰島，馬上去攻擊黑橙島，他們打算在太陽神發現之前，消滅掉島上所有的生靈，然后嫁禍給蛇靈和段言。

四、木靈盜

龍族剛離開赤焰島，海水便淹沒了一切，那些死去的亡靈帶著咒怨沉睡在水中。因為掌握了御風而行的口訣，夜師和段言趕在七座島嶼完全沉入海底之前，到了煙波海。這時候已經只剩下紫檀島還在海面之上了。龍族剛剛離開，島上一片死寂。除了一個擅長偷盜的木靈之外，島上一個活物也沒有了。

段言和夜師上島的時候，木靈正在整理同族修煉者的尸體。面對比他們強大太多倍的龍族，木靈沒有想到去報復。龍族沒有趕盡殺絕已經算是恩賜了。龍族離開之前向木靈索要紫果。木靈交了出去，然后又偷了回來。龍族怎么也想不到木靈敢向他們行竊，而且是在剛剛獻出寶物不久。所以回到九重天發現紫果不在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多驚慌，想著多半是路上遺失了，那紫果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只要不落在蛇靈手里，就無所謂。

七龍回去復命后不久，龍族的首尊就去通知了太陽神，說蛇靈帶人摧毀了七島，想要挑起水神和太陽神之間的戰爭。太陽神聞訊趕到煙波海時，正看到段言和夜師在紫檀島上尋找靈藥。于是連詢問調查也省了，太陽神直接放火攻擊蛇靈。

巧的是水神聽說七島生靈被毀，也過來調查，看到太陽神放火，以為災禍是太陽神降下的，于是水神就放水滅了太陽神的火。兩個大神在半空中交戰，看得段言目瞪口呆。

“這兩位大神是什么時候出現的，怎么一出現就打起來了？”

“不關我們的事兒，他們倆本來就愛打斗，我們趕緊找到靈藥離開這是非之地。待久了搞不好會惹上麻煩。”蛇靈倒是不怕太陽神和水神，她已經進過九重天了，太陽神雖然厲害，也殺不了她，只是打起了的話會讓蛇靈現出蛇形，到時候嚇到段言就得不償失了。

段言是尋藥的能手，很快就找到了紫果的所在。木靈把紫果藏在紫檀木中，紫檀木又被放在檀樹林中。木靈眼中的萬全之策對于段言來說已經是小孩的把戲了，段言視力本來就好，開始修煉之后耳朵眼睛鼻子的能力都提了一大截，可以百里穿石看物，千里隔海嗅味，萬里排云聽音。

好在木靈偷盜的手段好，而且會忍術，段言剛拿到紫果，還沒有離開紫檀島，就被偽裝成一塊海面浮木的木靈偷回去了。

夜師看到段言拿到了紫果，心情大好，帶著段言就上了三重天。這時候水神和和太陽神還在一重天交戰，他們的靈力所到之處，風卷云殘，眾星墜落。

因為還要等剩下的六島浮出海面，一時間夜師和段言也沒有事情做，于是就在三重天盤起腿看熱鬧了。

在他們頭頂的九重天上，龍族也在看熱鬧。他們本指望會把太陽神的怒火牽到蛇靈和段言身上，卻沒料到水神那么快就接招了。雖然龍族的尊者還在想后面的阻止辦法，但是已經有個隱隱的聲音在他心底說，龍算也不如天算，一切已經注定，誰也無法改變了。

因為是第一次上三重天，段言很興奮，就問夜師前世的事情。這下可難為了夜師。想了半天，夜師真假參半的說道：“前世你非常厲害的，是人族的尊者，靈力最強且進步最快。在龍族和蛇族還在五重天的時候，只有你獨自一人到了七重天。只是你到了七重天之后，就停滯不前了。后來龍族蛇族都上了七重天，有一次你服靈藥提升靈力的時候，龍族派人悄悄的給你換了假的靈藥。你吃完假藥就走火入魔跌入凡塵了。然后我就下去找你了。”

“你對我真好。以前我都覺得我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死了也不會有人去找我的。我生來不知道父母是誰，沒有家沒有兄弟，藥堂的大師傅在一棵樹上把我撿回去，說我是樹生樹長的。我小名就叫樹樹。后來長大了，喜歡上了掌柜的家里的一個丫鬟，那丫頭卻總是使壞整我，雖然我表面上不生氣，心里卻是非常難過的。我想著以后我一定要建個家，把她娶回去，讓她洗衣做飯生孩子，采桑種茶伺候我。”

“你邏輯好奇怪，不過其實你不用傷懷的。你跌入凡塵之后，全天下都在尋找你。只不過茫茫人海，你靈力全失，記憶全失，昔日高高在上的仙尊，變成了普普通通的少年。要找到你好難。那日如果不是看到你在采藥，懸鼠在搗亂，我也不會一眼認出你。”

“你的意思是說，你認出我，是因為我在采藥？”

“是的。我們蛇……我們人族有一本預言書，上面寫了一首關于你的詩，詩的名字叫懸鼠，一共四句，我念給你聽：懸鼠害仙尊，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還真是一首預言詩，現在來看，就是說在一個高山之上，云彩很深，我在采藥，懸鼠在害我，然后你幫我采到了靈藥！是這樣吧！”

“應該是這樣的，不過應該不僅僅是這樣，因為接下來我們還是要去采藥的。”

“嗯，我現在已經有信心了，也知道怎么去幫你了。紫果這么容易就到手，剩下的六種靈藥應該也不難找到。”說著段言順手往懷里一摸，不摸不要緊，一摸把他驚出了一身汗來！

“糟糕，紫果不見了！”

“該不會是又被木靈盜偷回去了吧。罷了，此刻紫檀島已經沉入海底，回去也找不到了。趁著這功夫，要不然我們回你那藥堂看看，反正你現在靈力已經恢復了一半，這點路程不過是一炷香的功夫。”蛇靈倒是也不急，尋找段言數萬年，已經磨平了她的急性子。

“好，我也正想回去顯擺顯擺。沒準兒一顯擺，掌柜的就把仙兒嫁給我了。”

“你已經是修煉者了，就不要再兒女情長想那些了。你前世會停滯在七重天，就是因為你常常往下界看，好像下界住著你什么人。你每次升高一重天，就會長嘆一口氣。別人都為你祝賀，你卻總說，越離越遠了，高不勝寒啊！”

五、七種靈藥

段言和夜師回到終南山下的小鎮上，正趕上藥堂的掌柜的嫁女兒，夫家是個大屠夫，丫鬟仙兒也被陪嫁了過去。這情景讓段言悲傷不已，他原以為大小姐美貌無雙，仙兒聰明無雙，不嫁給他窮酸的段言，總該嫁入某個書香門第。結果卻是便宜了一個屠夫。真是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未來會發生什么，沒有人算得清。

夜師為了安慰段言，跟他說她的小名也叫仙兒。這一點夜師倒是沒有撒謊。至于前面她說的龍族害了段言，全是嫁禍之言，是段言自己服錯藥跌入凡塵的。那本預言書倒是真的存在，但是預言書上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并不是開篇的那首懸鼠詩，而是封面上的兩句話——未見段言已傾心，一見段言誤終身。

和段言在一起時間越久，蛇靈越覺得自己蛇味變淡，人味變強。而且受段言多情的影響，蛇靈覺得自己也有點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本來只是利用段言的，毫無愧疚之心的，此時她卻不急著找靈藥了，更希望看到段言笑一笑。

離開了終南山的傷心地，回到七島，水神和太陽神已經各自歇著了，他們倆的戰爭永遠不會完。龍族也看膩味了，看到蛇靈帶著段言回來了，而且段言靈力已經恢復了八成，如果任由其發展下去，那未來的天下主宰不是蛇族就是人族了，絕不會有龍族的份兒了。龍族的首尊很惆悵。再下界去阻止，恐怕也阻止不了天意了，眼下他們能做的，只有抓緊時間修煉，早點進入十重天，進了十重天，就算蛇靈收齊了靈藥，煉成了神丹，也未必能一舉打敗龍族。

在七島等了數月，段言的靈力恢復到九成的時候，海水褪去，島嶼浮出水面。木靈盜看到蛇靈去而復返，知道躲不過了，主動交了紫果。

赤焰島的赤絕得知蛇靈收齊靈藥是為了煉制神丹，主動跑來獻藥，而且還鼓勵其他島嶼的幸存者都把靈藥獻出來。因為他們現在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龍族。龍族本來攻擊七島是為了阻止蛇靈的，如今卻幫了蛇靈。蛇靈不用再費盡心機的找，大家自動獻藥了。

而且藥中沾染了七島亡靈的怨咒，靈力更強了。綠荑島上的花靈和草靈不僅獻出了蛇靈所需的靈藥，還把可以增強靈力的仙花仙草都送給了段言，服了太陽神庇護下的島嶼靈藥，段言實力一下大增，前世還停留在七重天的，這會兒一躍可以上九重天了。

只是靈力增強之后，段言的記憶也有所恢復，他漸漸發現自己想起來的往事和夜師告訴自己的不一樣。再加上七島幸存者不斷煽動蛇靈去攻擊龍族，段言漸漸覺得好像事情不是他一開始想的那樣，煉丹的目的，似乎不是拯救天下蒼生，而是為了交戰。

靈藥集齊以后，來找蛇靈的種族越來越多，昔日被龍族欺負過的族類都在等這個機會。蛇靈本族的人也都聚集在了七島周圍。相反人族的修煉者卻都沒有來。眼看瞞不住了，夜師就告訴了段言事情的真相，她不是人族，她是蛇族的至尊。她帶著段言采藥，也不是為了拯救天下蒼生，而是為了和龍族決一死戰。

“你這樣做是會導致天下生靈涂炭的啊。如今天下大勢已定，何必再去爭那個主宰的位置呢。何況高處不勝寒，真到了三十三重天，就能快樂嗎？你看靈帝，靈力最強，住在最高的位置，可是他的生活多枯燥啊，每天就是睡覺睡覺睡覺。等到有一天，你上了最高重的天，發現再也無法升高的時候，沒準兒也會對一切喪失興趣，但是又沒有辦法死去了，你就只能像靈帝那樣長眠不醒，在夢中尋找快活了。”段言說起這些的時候，突然想起來，當年在七重天，他是故意服錯藥，才跌人凡塵的。是他故意要失去靈力和記憶的，因為才到七重天他已經覺得高處不勝寒了，那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孤獨，他覺得他是無法承受的。

“我們當年被龍族殺了無數同類，我為了尋找你，歷盡了無數劫難。我此刻代表的已經不僅僅是我自己，我代表著所有被龍族欺壓過的種族。你也看到龍族前段時間是怎么對付七島的，他們完全沒有愛心，那么多生靈他們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滅掉了。他們不配做天下的主宰。”

“可是誰配呢，誰做了天下的主宰，能夠保證不會被那至高無上的權利沖昏頭腦，做出危害天下的事情呢？”

“你，只有你，我相信你做了天下的主宰，天下萬物都會蒙受恩典。”

“我？你的意思是你費盡千辛萬苦，不是為了讓蛇族做天下主宰，而是為了我們人族？”

“我這樣做可能會招來蛇族的怨言，可是我不后悔。我覺得天下主宰的位置更適合你，我的心太冷了。我沒有辦法去愛那些傷害過我的種族，而你可以。你的愛可以包容一切。”

“何以見得？”

“你看我騙了你這么久，你發現我是蛇靈之后，也沒有怪我啊。”

“你是蛇靈沒錯，可你同時也是夜師。在我心里，你只是夜師，在別人眼里，你才是蛇靈。”

“唉，未見段言已傾心，一見段言誤終身，預言書上的話果然沒錯。”說著說著夜師居然臉紅了。

段言無語，只是凝視著丹爐，七種丹藥已經在里面煉制了四十五天，再過四天就滿了七七四十九之數。到時候蛇靈服了丹藥，或者是把丹藥送給他服了。靈力大增之后，肩負著為昔日被欺壓的種族報仇的使命，一場大戰是難以避免的。大戰之后呢，自己也許會進入十重天，十一重天……

生活又會變成前世那樣，不斷的修煉，不斷的提高。從剛出世時喧囂的人間，到七重天上寂靜的云朵。段言想到時候自己可能會再一次選擇服錯丹藥。再一次墮入凡間。那時候龍族又會卷土重來，又會為消滅蛇族而戰。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今日化作煙塵歸去。

暢想一番以后，段然長嘆了口氣。然后運足靈力，飛身躍入丹爐之中，丹爐之中的天靈地火遇到段言的精純之體，無法化解，彈指間便爆炸了。

爆炸聲響徹云霄。蛇靈在爆炸中死掉，靈帝也被爆炸聲驚醒。這時候離萬年之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所有的生靈都屏住了呼吸，等待這意外所引發的蝴蝶效應。是福是禍都不再是眾生能夠控制的了。

在那遼闊的三十三天之上，一片混沌之中，意外醒來的靈帝俯視著天下的一切。這是他第二次打量因他而生的萬物。距離上一次被水神和太陽神驚醒已經過去了數十萬年。經過這數十萬年的沉睡，靈帝的脾氣似乎好了許多。他并沒有對萬物做出什么懲罰。長久的注視之后，他再一次以掌為斧，連劈三下，然后一躍而上三十六重天的混沌之中。

尾聲：青城山

青城山的山腳處新修了一座木屋，屋內住著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少年每日上山采藥，下山換取柴米油鹽。少女每日洗衣做飯養雞養鴨種桑種茶。少年叫段言，少女叫仙兒，前世的事情，他們全忘了。很多很多年后，他們會生一個女孩。段言給女孩取名段夜師，女孩長大后跟著段言上山，段言采藥，她采蘑菇，每次她都能采到又大又多的蘑菇。下山時她把一筐蘑菇放在段言面前，段言把蘑菇和藥材都背在背上，把女兒放在肩頭，若沒有異族修煉者的打擾，這樣的生活，他們會過上很多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