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臨其境“讀”日本

楔子

日本是我們的近鄰，但非友邦。

要想了解日本，有一本書不可不讀：《菊與刀》。但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2012年7月，也就是釣魚危機爆發前不久，我有機會去了一趟日本。雖是觀光旅游，卻也看到了一些書上看不到的東西，從而對日本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

日本人愛干凈，吊機林立的碼頭，地上卻一塵不染居然看不到一片紙屑或者一點鐵粉；日本人遵守交通規則，司機看見行人過斑馬線總是停下車來禮讓，耐心地等待行人通過后再啟動車子；日本人講究禮貌，我親眼看見兩位老先生臨別時點頭哈腰你來我往了七八個回合……這一切，都深深觸動了我們。

記得去日本前，還有團友口無遮攔，把“小日本”掛在嘴上。可回來的路上，他再也沒有提過一次。七天之行，讓他改變了看法——其實不僅僅是他，我們大家都認識了一個真實的日本，并隱隱感覺到一絲沉重。

不由得想起了導游在車上提的一個問題：你們到日本來干什么？

玩！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

玩什么？怎么玩？導游追問。

上車睡覺，下車尿尿，景點拍照。有人打趣道。

導游正色道，日本既沒有泰山、黃山、華山，也沒有嵩山、恒山。只有一座富士山。論地域，不如中國廣闊；論風景，不如中國優美。你們到底來看什么呢？

是啊，這個問題很犀利。如果你有機會去日本，一定要先考慮這個問題。

大阪城公園

大阪城是一座石城，其構造頗似中國的古城。不同之處是大阪城的城墻不是垂直的，而是呈傾斜的75度角——這樣雖然利于敵人攀登，然而日本是個經常發生地震的國度，不能不把牢固放在首位。城墻的轉角，如果我們稍加留意的話，還會發現石塊不是平放的，而是外高內低，稍稍傾斜堆砌的，這同樣是為了增強城墻的牢固度。此外，大阪城有外、內兩道護城河，進入大阪城的主體建筑天守閣需要繞好幾個彎，在外敵入侵時可以延緩敵方進攻，給己方防御留出充分的時間。

原大阪城是豐臣秀吉花費兩年七個月的時間和四萬民夫建造而成，竣工于1586年。可惜不到三十年，大阪城便與豐臣家族一同葬身戰火，所有建筑化為灰燼，據說只有櫻花門遺留下來。現今的大阪城是1931年由民間集資重建的，城中的樹木想必也是后植的。以櫻花為主，雖然郁郁蔥蔥，古樹名木卻不多。樹上烏鴉云集，不時發出“嘎——嘎——”的叫聲，在幽靜的林中，顯得特別的刺耳、響亮。此前導游在車上就給我們作過介紹，說烏鴉是日本的神鳥，隨時可見，隨處可見，叫我們見了不要吃驚。導游還說，烏鴉是一種聰明的鳥，會做數學題，如果你問它一加一等幾，它會回答：“嘎——嘎——”這當然是幽默，不過烏鴉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同一種鳥，在日本被視為神鳥，無人敢于捕殺；在中國卻被視為不吉利的象征，人人避之不及，這就是文化的差異。追根溯源，日本人本是徐福帶著數千童男童女東渡后繁衍的，日本的文化也是神州傳過去的。可是經過了兩千多年后，對于烏鴉，中日卻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值得推敲。

其實在中國古代，烏鴉也是褒義詞。古代神話謂日中有烏，月中有兔，故以烏指稱太陽，兔指稱月亮，“兔走烏飛”就是時光流逝的意思。烏鴉有“孝烏”、“慈烏”、“仁烏”、“吉烏”之稱。“孝烏”、“慈烏”即取“烏鴉反哺”之意，烏雛長大，銜食反哺其母，比喻子女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仁烏”出自春秋時的一個典故，說是晉文公焚林以逼介子推出山，有白鴉繞煙而噪，并集介子推身旁，火不能焚，故晉人稱之為仁烏。至于“吉烏”，顧名思義就是說烏鴉是善禽祥鳥。后來不知怎么演變，“惱鴉”（烏鴉的別稱，舊時世人惡之，故稱）、“敗興鳥”（俗語，烏鴉的惡稱）、“風鴉”（風中亂飛的烏鴉，比喻不經意的筆墨，常指書法拙劣或胡亂寫作）、“窮烏”（窘困的烏鴉，比喻窮困窘迫的人）、“活羅”（烏鴉的一種，因其饑不得食時往往食砂石，后因以比喻貪食之人）、“烏合之眾”、“天下烏鴉一般黑”、“彩鳳隨鴉”……烏鴉的形象便從正面走向了反面，特別是一張“烏鴉嘴”，世人忌諱三分。

不能不遺憾地說，老祖宗的很多東西，哲學也好，文化也好，在我們中國都被遺棄了。就拿建筑來說，除了景區，傳統風格的建筑已經很難看到了。瓊樓玉宇、雕梁畫棟只能在詩詞中讀到，或者在寺廟中見到。城鎮里，清一色的鋼筋水泥建筑，仿西洋的樣子，卻畫虎不成反類犬；或者歐美的“身體”，戴一頂的中式的“帽子”，不倫不類。而在日本，除了東京等幾個現代化大都市，城鄉的建筑還較好地保持了舊時的風貌，隱隱有中國古代的影子。據說日本的千年古都神戶就是仿造唐代長安城的棋盤狀布局。難怪有人說，日本的古建筑要比中國更接近中國正統，要看隋唐兩宋的遺風只能到日本去。——這實在是一種悲哀。

的確，日本十分注重歷史文化的傳承，“時間膠囊”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1970年日本大阪世博會，在大阪城公園埋下了“時間膠囊”。“膠囊”里存放了2098件20世紀現代文明的標志性物品。這些物品涵蓋了社會、文化、藝術、自然、科技等領域，不僅有植物種子和布匹材料，甚至還有一些制造商出產的能夠代表當時最先進技術的產品，包括松下公司的電視機和鐵鍋。時間膠囊將在5000年后，也就是公元6970年打開，為的是記錄今日的文明，供后人研究利用。

“時間膠囊”的創意據說來自愛因斯坦，但實際上在古埃及和巴比倫，不少寺廟底座就有記錄埋藏情況的石碑和雕塑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中國敦煌的莫高窟千佛洞也是一個“時間膠囊”，只可惜，無數的古代寫本、圖畫繡品和其它珍貴文物被英國人和法國人掠奪去了，還有一些散失民間，無從尋找了。

文化的傳承、文物的保存，從眼前來看不是什么要緊的事；但從長遠來看，卻無疑是一件頭等大事。

西陣織和服會館

要說和服，得先從漢服說起。因為無論是日本的和服，還是韓國的韓服，都是從漢服演變過去的，帶著漢服的烙印。

國內有一群人（即漢服復興者），為了復興漢服，奔走呼號，不遺余力。他們說，漢人、漢服、漢語、漢俗，缺一不可，缺一則不成漢文化。他們把復興漢服當作復興文化的一項事業來做。我私底下是敬重的、贊成的，雖然我膽子不夠大、個性不夠張揚，既沒有買漢服，即使買了也不一定敢穿出去，但我以為在某些特定的場合，如祭祖、婚嫁時應該穿著傳統服裝。理由很簡單：每個民族都應該有自己的特色服裝。

據說八成網民贊成復興漢服，但國內的漢服復興大業終究不能成氣候。雖說經常在網上看到關于漢服的報道：北大學生著漢服游園、武漢舉行首屆漢服成人儀式、臺灣銘傳大學學生穿漢服在魯體驗“孔府”文化、2011年漢服春晚、麗江一中學女生穿漢服上學……但是，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少數人偶爾穿漢服就成了花邊新聞，反而說明漢服尚未普及，影響力還不夠大。

這次到日本，在西陣織和服會館，我一飽了眼福，對和服有了進一步了解。西陣是地名，西陣織是西陣出產的紋織品，享譽日本，馳名世界，其工藝特征是先把絲線染過色，然后才織成圖樣。會館里養有蠶桑，陳列著織布機，工人現場手織表演，還展示和出售采用西陣織制成的和服、領帶、披肩、手包等產品和其它一些工藝品。當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和服展示表演了。

和服展示是在一樓，不設觀眾席，也沒有椅子。根據導游的指點，表演前十五分鐘，我們就預先在樓梯上占好了位置。果然時間一到，臺前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樓梯上、二樓繞欄桿一周也是擠滿了觀眾。燈光閃亮，音樂響起，一名模特兒身著粉紅色和服，腳趿木屐姍姍而出，如春風拂柳，婀娜多姿，一下子鉤住了眾人的目光。“長槍短炮”一齊對準了舞臺，照相機的快門聲響成一片。模特兒在臺上或輕盈地走步、或優雅地轉身，或筆直地站立，每一個角度、每一個姿勢都讓人意亂神迷。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實事求是地說，除了第一個模特兒，后面幾個的姿色都不怎么樣，但老話說得好，佛要金裝人靠衣裝，這和服一上身，氣質就出來了，散發出日本女性特有的柔順之美，令人感受到濃烈的民族風味。——民族的，就是世界的，這正是和服吸引觀眾的地方。

和服的穿著是很有講究的。以前我只知道和服背后的區別，未婚女性是打蝴蝶結，已婚女性則是個四四方方的小包（其實是帶子繞成的），現在才知道還有振袖和留袖之別。振袖就是長袖，其長度甚至可達腳踝，是未婚年輕女子的服裝，其花紋和刺繡相對華麗和活潑，富有青春氣息。留袖是已婚婦女的服裝，又有黑留袖和色留袖之別。黑留袖是在慶典中穿的正式禮服，以黑為底色，染有五個花紋，在和服前身下擺兩端印有圖案表示已婚；色留袖則采用其它素雅顏色的面料，印有三個或一個花紋，下擺同樣印有圖案。

后來在山中湖畔的富士花園酒店，因為要泡溫泉，所以我們都穿了一回酒店提供的和服。在換衣之前，導游再三交待，一定要將左前襟掩向右腋系帶，將右襟掩蓋在內。——其實這就是右衽，漢服的特征之一，證明和服確是脫胎于漢服。導游告誡說，千萬不要搞反了，把左襟包裹內在，那樣就會鬧大笑話了，因為只有死人的壽衣才這么穿。——這也和我國傳統習俗中逝者穿左衽的禮制一致。

出國之前，我原以為日本大街上穿和服的人三五成群，比比皆是，哪知到了日本的第一站大阪，一個穿和服的也沒見著。導游解釋說，其實在日本，也很少有人穿和服了，不過到京都去會見著幾個——和服制作講究、價格昂貴，穿著的大都是富家子弟。后來在京都果然碰到了幾個——但也就是那么幾個，絕大多數的日本人，從老到少，都已經不穿和服了。

如此看來，漢服復興事業步履維艱也是可以理解的了。但是，我又聽說，每個日本人，一生必須有三套和服：第一套，三至七歲參加“兒童祭”時穿；第二套，二十歲參加“成人祭”時穿；第三套，結婚的時候作為禮服。日本人還是沒有忘本的。我還聽說，為了宣傳、推廣和服，京都市政府做出決定：所有身穿和服的人都可以免費出入地鐵和博物館。

我不禁又為中國的漢服憂慮起來了。

河口湖

跟著旅行團出游的好處是不愁吃、不愁行、不愁住，壞處是蜻蜓點水，淺嘗輒止，所以每每心有不甘。站在河口湖畔，這種感覺尤為強烈：如此青山綠水，要是能漫漫步、劃劃船或者釣釣魚該多好啊，哪怕是什么也不干，就是在湖邊靜坐一天也不為過，可導游只給了我們半個小時，實在是太吝嗇了！

河口湖位于富士山北麓的山梨縣，是“富士五湖”中的第二大湖，海拔831米，面積5，7平方公里，最大水深15米。河口湖在五湖中開發最早，又因交通方便，成為游客觀光五湖的首選。湖上有一座長達1260米的跨湖大橋，橋上汽車緩緩而過，似乎駕駛員也因迷戀風景而放慢了速度。湖中央有一個小島，名字叫做鵜之島，島上有一個專門保佑孕婦平安生產的神社。從湖的北面，能夠一睹富士山的全景和水中的倒影，晚夏至初秋，還有機會欣賞到“赤富士”的美景——富士山在清晨日光的照耀下呈現桔紅色，日本民間視為一種吉兆。湖邊溫泉旅館環繞，舒舒服服地泡個湯，可洗去一身的風塵與疲憊。馎飪面是河口湖的特色食品，可惜我們在湖畔酒店用餐時沒有引起重視，也沒有品嘗，直到飯后才聽導游說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馎飪面，引以為憾。

河口湖不僅是日本的療養勝地，還是藝術的天堂，附近有河口湖博物館、木之花美術館、久保田一竹美術館、寶石博物館、汽車博物館、音樂盒博物館……可惜我們的行程中一個也沒有安排，只能享享耳福而不能一睹為快，平添幾分遺憾。

有遺憾也有收獲。慶幸的是，我們乘坐纜車，登上了河口湖畔的天上山——山頂海拔雖然只有1075米，不過比湖面高了兩百多米，卻是一個絕佳的觀景勝地，富士山的雄姿和河口湖的秀麗一覽無余。此外，我們還見到了一大片絢爛的薰衣草，吃到了薰衣草味的冰激靈——三百日元一個，相對于日本的物價來說并不貴，所以大家都紛紛掏了腰包。

上山的纜車叫做“kachikachi”纜車，形狀如同火車的車廂，體積比火車的車廂小，一次能運十七八個人。纜車走得很平穩，三分鐘左右就從山下到了山上。滑行的時候，掛鉤和纜繩摩擦，發出“kachikachi”的聲音。這是最自然、平常不過的聲音，可是導游說，這個聲音是大有來歷的。她給我們講了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山下住著一對老公公和老婆婆，他們種的莊稼都被果子貍吃掉或破壞了。老公公很生氣，就想法把果子貍捉住，拿回家里，交待老婆婆好好看管，等他出去辦回事回來，就把果子貍殺了。老公公走后，果子貍哭著哀求老婆婆放了它。老婆婆心一軟就放了它。結果果子貍逃出門后又返回來，殘忍地把老婆婆殺害了。老公公回到家，傷心欲絕。老公公的好朋友小兔子知道后，就決心為老婆婆報仇。小兔子先是邀請果子貍一起上山去打柴，回來的路上，小兔子故意走在后面，用打火石點著了果子貍背上的木柴。打火的時候，發出“kachikachi”的聲音。果子貍問是什么聲音，小兔子騙它說是鳥叫聲，但還是被果子貍察覺，撲滅了火，只是燒傷了背。第二次，小兔子造了兩只船，大船是泥做的，小船是木頭做的。他對果子貍來說，湖中央的島上有很多黃金，我們一起去運黃金吧。果子貍答應了。小兔子又說，大船載得多，我把大船讓給你，我只要一點點黃金就夠了。果子貍不知是計，就坐上了大船，結果到了湖中央，船就分解、沉沒了。

經導游這么一說，再回頭看看纜車頂上這兩個卡通動物雕塑，忽然覺得這山、這水都鮮活起來，靈動而富有生氣了。——這就是人文畫龍點睛的作用啊！一棵平平常常的松樹，如果是名人親手栽種的，就有千萬人來瞻仰；一塊凹凸不平的石頭，象形“豬八戒背媳婦”，立刻就成了風景名勝；一座孤孤單單的山峰，名為“飛來峰”后，平添了無數猜想……自然景觀背后的故事，哪怕是編撰出來的故事，也使其更為可信、可親，更加美麗，更加富有生命力。譬如天上山的那口鐘，原本是一口普普通通的鐘，可是當它被賦予祈福的含義后，游人便趨之若鶩了。

從日本歸來的時間并不長，也就十天半個月。河口湖、天上山的形象已經漸漸模糊了。雖說沒有忘得一干二凈，但至少也不能說歷歷在目。可是，“kachikachi”的故事卻深深地扎根在了我的腦海中。

富士山

富士山是一座休眠的活火山，史上有文字記載的噴發有三次：公元800年～802年的“延歷噴發”、864年的“貞觀噴發”以及1707年的“寶永噴發”。史料記載，第三次噴發散出的濃煙到達了大氣中的平流層，在當時的江戶（即現在的東京）城中落下了大量的火山灰，足足有四厘米厚。據說，富士山在本世紀還要爆發，但不能確定是哪一年。

歸來不久，就在網上看到一條新聞，說是富士山半山腰的五合目附近，近日發現一條長30米、寬5至8厘米的裂縫。日本地震專家認為，裂縫與火山活動并無關聯，但有可能引發山崩。山梨縣政府決定對裂縫展開調查。

也許在外人看來，富士山就是一個地雷（世界上的活火山畢竟不多，富士山是其中的一座），一個埋伏的威力無比的地雷。但是，日本人似乎不這么認為。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富士山是高高在上的一座圣山，是日本民族引以為傲的象征。富士山作為和歌的題材被廣泛使用，在日本古代詩歌集《萬葉集》中，就有許多以富士山為題材的作品。日本還在為富士山申請世界文化遺產。愛屋及烏，日本人將其它類似于富士山的山也冠名為“富士”。在日本，至少存在有314座鄉土富士（即帶有富士名字的山）。許多移民到海外的日本人，也往往將住處附近的山稱為“某某富士”。此外，很多日本企業的名稱中也含有“富士”兩字，其中較為著名的有：富士膠卷、富士電視臺、富士通、富士達、武富士、特急富士、富士重工業、富士化成工業、富士急行、富士紡織、富士玻璃、富士自行車……

我們的運氣很不錯，到箱根的第一天就看到了富士山的全貌。是日晴空如碧，萬里無云，在天上山的觀光平臺憑欄遠眺，只見蔚藍色的富士山靜靜地聳立于天地之間，頭上戴著一頂白雪做的閃閃發光的皇冠。山頂的皚皚白雪、山腰的原始森林、山腳的“樹海”、山下的道路和村莊……從上自下，歷歷在目。導游說，這樣的機會是并不多的，一年中大概只有80天。因為富士山海拔相對較高，來自太平洋的冷空氣在此遇阻，和火山冒發的熱氣碰撞發生汽化，所以富士山常常云霧環繞，難得一現真面目。果然，第二天，富士山就似乎害羞了，用“面紗”把自己遮掩了起來，只露出山腰以下的一半。只是，“萬古天風吹不斷，青空一朵玉芙蓉”是一種美，“云霧縈巒時，須臾繪百景”又是另外一種美，別有一番韻味。富士山的美是多種多樣，說不完道不盡的，日本著名的浮世繪畫家葛飾北齋曾創作了46幅的連續版畫《富岳三十六景》，各有各的意境，各有各的趣味。一行人都掏出照相機，爭先恐后地拍了起來。以我的愚見，最美的鏡頭是這樣的：遠山近水，山倒映在水里，水環抱著山，山憑水而奇，水因山而秀，山水相映，蔚然成趣。如果鏡頭前能有幾枝櫻花，那就更好不過了，可惜我們去的不是時候。

富士山是日本最高的山，也是一座孤立的、圓錐形的山，而不是群山，一峰更比一峰高。因為這個緣故，從神戶去東京的路上，我們三番兩次從不同的角度看到了她的身影。她的氣質也是與眾不同的，既非雄偉，也非險峻，而是莊重、恬靜。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富士山周邊地區的人，他們對生活的態度，也是安逸、從容的。這兒基本沒有工業，只有鄉村田園風光；年輕的男人大多進城務工去了，留下來的是老人、婦女和小孩。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是在自家的田地里勞作，或是向游人兜售當地的土特產，日子過得恬淡而滿足。他們每日與富士山為伴，感受著富士山的靜與美，卻似乎忘了富士山是一座休眠的活火山，也許某一天，它會再次醒來。

日本是一個自然災害多發的國家，經歷過多次地震的洗劫。記得我們初到日本，導游接團后告知我們的第一個注意事項，就是萬一遇到地震如何逃生。頻繁的災難并沒有壓跨日本人的脊梁，相反，卻磨練了日本人的意志，變得更加理性、更加堅強，也更加團結。這從地接導游給我們講的福島核電站泄漏后他們家的故事就可以領略一斑。導游是個臺灣人，嫁了個日本人，她先生從事的是與電力有關的工作。事故發生后，先生把家里所有的存折、現金和有價證券都交給她，又把自己的母親和一對兒女托付給她，自己隨時準備應召到福島去。導游問先生為什么不隨同自己撤到臺灣去，先生說，我是日本人，我要聽從祖國的召喚，為祖國出力。導游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淡，態度沉靜，然而，我們卻被深深地震憾了。導游說，當然最后她也沒有撤，而是與先生一起留下來，言語中帶著幾分自豪。

這就是日本人對于災難的態度：沒有謠言，沒有恐慌，也沒有搶購，更沒有大逃亡；只有平和、安靜，只有面對和擔當。這樣的態度，令人不得不敬佩，同時也令我們深思。

東京銀座

日本有三大景點，分別象征著日本的自然、歷史和現代，那就是：富士山、京都和銀座。這三個地方，我們有幸都去游覽了，銀座是最后一站。銀座是東京最繁華的商業區，以高級購物商店而聞名，被譽為“東京的心臟”，與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紐約的第五大街齊名，是世界三大繁華商業中心之一。銀座是購物者的天堂，從新橋到京橋，中央大道兩側匯集了世界上項級的品牌專賣店，如Gucci、Chanel、Coach、Tiffany、Vuitton等等。名牌服裝和鞋子、箱包、家用電器、通訊產品、電子產品、化妝品、鉆石、珍珠、手表……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因此，銀座不僅僅代表著商業，還是名牌、高級、流行、品味、信用和時尚的代名詞。

既然銀座是世界的，去之前我想，那街上一定車水馬龍水泄不通，也一定能看到很多來自世界各地、不同膚色的面孔吧。然而我錯了。我們去的那天是星期日下午，整條中央大道實行交通管制，成了一條步行街。行人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多，甚至不如臺州的商業街那么熱鬧，也許是因為下雨的緣故。街上來來往往的，十之八九是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的華人，三五成群，挎著包，有的還拿著照相機，講著純正的國語，急匆匆地進入某個商店，又急匆匆地出來，只是肩上、手上多了幾個大包小包。

在這里我還遇到了很多熟面孔，就是我在上海浦東機場遇到的另一個旅行團的游客。搭乘同一架飛機到日本，第一個晚上同住關空STAR GATE酒店，第二天同游大阪城公園，第三天又在忍野八海擦肩而過。第三天、第四天沒有碰面，我以為同他們分開了，想不到在東京又相遇了，雙方都微笑著點頭示意，好像是說：“老朋友，又見面了！”

忽然疑心，這不是東京而是上海。然而，隨處可見的廣告牌上的日文分明告訴我：“沒錯，這是日本，這是東京，這是銀座！”于是明白過來這是怎么回事：中國的經濟發達了，中國人的腰包鼓起來了，中國人有購買力了！心里不由得欣喜，為中國的經濟發展而感到自豪，同時又有一點點的擔憂：中國人，真的富得流油了嗎？統計數據顯示：2011年的“十一”黃金周，中國人出境，包括在港澳臺地區購買消費奢侈品的價值約240億元人民幣，取代了日本人和歐洲人的消費地位，一舉成為全球奢侈品消費市場的最大買家。

我不是富翁，但既然來了，也得給家人帶點禮物。我去了資生堂專賣店，給妻子買化妝品。專賣店位于四合目資生堂大廈的一樓——能在寸土寸金的銀座有一幢自己的大廈，可見資生堂的實力，但據導游說，其實資生堂在日本并不算是高端的品牌，它的成功主要得益于中國市場的開拓。果然，推開玻璃門，一屋子的中國人。我向一個導購小姐打聽化妝水陳列的位置，她把我帶到一個展臺前。我拿起一瓶，上面印的文字全是日文，便又向她詢問。她微笑著搖搖頭，意思是聽不懂，然而能揣測我的意思，示范給我看，用瓶子上的條形碼在旁邊一個類似于“ipad”的機器上掃描一下，屏幕上就跳出了說明書，有中文、日文和英文三種語言可以選擇。我用中文向她道過謝，她朝我客氣地鞠了一躬后走了。過了一會兒，她又帶了一個會說中文的導購小姐過來為我服務，也是彬彬有禮、落落大方。我挑了三瓶化妝水，每瓶1400日元，加上百分之五的稅收，每瓶1470日元。可是后來我逛到另一家商店才知道買虧了：同樣的商品，這兒每瓶只要1170日元，還能免稅！

后來我又去了TOYPARK（博品館）給女兒買玩具。這兒的玩具五花八門琳瑯滿目，據說總數超過六萬種，可我從一樓逛到四樓，又從四樓逛到一樓，腳都走軟了，就是下不了決心。原因很簡單：太貴了。一個PP（聚丙烯）做的飛去來器，標價950日元，折合人民幣將近80元，是國內的十倍。挑來挑去，后來相中了一個儲音器，標價3000日元，折合成人民幣是250元，咬咬牙決定買下。可一看包裝盒背面的說明書，不禁啞然失笑，原來上面印著：“Made in china”。千里迢迢來日本，買回去的居然是本土制造的，豈不讓人笑掉大牙？最后，只好另外買了一樣。

晚上六時隊伍集合的時候，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又有團友遲到了。這一次地接導游雖然沒有說什么，但無疑臉上掠過一絲不快。也許地接導游的待客之道能代表日本人對大陸游客的態度：彬彬有禮，面面俱到，表面上不卑不亢，骨子里卻透出幾分優越感。尤其是交待注意事項或者提醒：不要遲到，不要橫穿馬路，不要亂扔瓜皮果屑，不要……每當此時，心頭別有一番滋味。

后記

寫到這里，一路上幾個主要的景點也寫遍了，卻似乎意猶未盡。

想起來了，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日本人對資源的節約。日本人富得流油，在利用資源方面卻是個小氣鬼。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一次我算是領教了。

以水為例。我們在富士花園酒店的浴室淋浴，水龍頭的開關是彈簧式的。壓一下，水流出來，半分鐘后就自動停了。再壓一下，還是供水半分鐘。洗一次澡，你得壓二十次甚至三十次。在神戶街頭一家規模很小的料理店，衛生間的洗臉盆和馬桶是連體的，洗臉盆里用過的水，排到馬桶的水箱去，重復利用。據導游說，日本人泡澡不是一個人一缸水，而是一家人一缸水，而且浴缸里的水不是天天更換的，一般是兩天換一次。他們家的最高記錄是有次過年，全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一口人共用一缸水。在我們聽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導游卻習以為常，輕描淡寫地說，我們是先淋浴好才去泡澡的。

不單單是水，在日本，電壓是110伏特的，為的是避免不必要的浪費；一次性筷子全是中國進口的，日本人舍不得砍自己的一根木頭；商店提供的牛奶盒和飲料瓶等包裝容器，用后洗凈晾干又送回商店循環利用；日本的汽車皮薄而體輕，節油但安全性備受詬病，經過這次日本之行我才理解，這也是理念使然。

有人說，日本制造的產品精益求精，日本人太注重細節，是搞技術的料，注定成不了大氣候。我不這樣看。日本人節約資源，就很有長遠眼光。我們還是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和精神來。

最后，回到楔子中導游提的那個問題上來。答案是：了解日本的文化，讀懂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