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日子

父親老了，半夜我迷迷糊糊地醒過來，透過屋里微弱的月色，就看見他衰老的面影。山村和院落已經說不出的沉寂，但窗欞上還是映著點點的星光。夜風撩撥著樹葉沙沙作響，那聲音有種令人迷醉的惶惑。父親仰臥著，靜靜地倚在被墊高的枕頭上，一動也不動。花白的絡腮胡子高高的翹起，眼窩深陷下去，顴骨突兀出來，干癟的嘴唇長久的張開，像是在呼喚著什么，又好像是在渴望著什么。這時候，夜是主宰，把白天的喧鬧稀釋得一干二凈，唯有三五聲激昂的狗叫，猶如尖利的刀子刺得夜幕在抖動。

事實上，父親是不能再自如地走動了，他的一條腿被驢踢斷了。

父親是個干干瘦瘦的老頭，他身軀高大，微微有點駝背，膚色黝黑，整個臉顯現著棱棱的鼻子，卻心地善良，對人善良，對牲口也一樣。家里那頭公驢，剛買來時我就建議把它騸掉，父親倚著墻，正喜形于色地打量著公驢，一聽我這么說，往我臉上望一陣，撇撇嘴說：

“那不成，甭看牲口不會說話，可靈性著哩，它也跟人一樣，有享受生活的權利，細細想一想，其實牲口活著跟人沒兩樣。”

父親的這番話看似富有哲理，但沒過多久，他就深受驢害了。

那頭公驢膘肥體壯，體重足有二百多公斤，那幾天，公驢正處在發情期，脾氣特別暴躁。一天，父親從院子把公驢往驢棚里趕，公驢卻狂躁的滿院子追攆起父親來，原本是人趕驢，倒變成驢攆人了。公驢的這一舉動，把父親嚇得哇哇亂叫，就在他愣怔的片刻，公驢一蹄子踢到左腿上，他一聲慘叫，癱倒在地上。要在以往，父親干活干累了，就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愜意的喝著母親給他泡好的蓋碗茶。父親有喝茶的嗜好，而且喜歡喝那種釅釅的磚茶水。至于其它的諸如花茶、綠茶、紅茶……父親都喝不起。我從書中得知，茶之所以深受人們的喜愛，主要由于它是一種營養和藥用價值都比較高的良好飲料。對于茶的特點，唐裴汶在其《茶述》中說：其性精清，其味浩潔，其用滌煩，其功致和；參百品而不混，越眾飲而獨高。這寥寥數語，簡潔透徹地把茶的功效、風格都化在其中了。我講給父親聽，父親望著我，那眼睛透出一種幽幽的迷惘。父親是村里數一數二的能人，他會看病，會刻章，會吼山歌。但他這一生，有許多事情我都還不是很了解，就像他會看病，會刻章，他目不識丁，卻會這些文化人才能勝任的事情，他是怎么學會這些的，父親以前從沒提及過。我努力地回憶著和父親在一起的幼小時的時光，那些往事就像夢一樣飄忽而來。

我的右腿有殘疾，是患小兒麻痹癥落下的，大概在我兩歲左右的時候。關于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還是后來聽母親敘述的。我發高燒，第二天一大早起來，父親發現我的右腿耷拉著，站不穩。父親見狀，就急了，他不知道我這腿昨天還好好的，咋一夜的工夫就出現問題了呢。父親雖然懂點醫道，但遇到這種莫名其妙的身體現象，他還是措手不及，便用碘酒擦抹整條腿，左右手交替著使勁在整條腿上用力擦拭，直到擦拭的皮膚發熱，那腿依舊癥狀如初，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到醫院醫生檢查證實，我患的是小兒麻痹癥，醫學術語稱之為脊髓灰質炎。在醫學還很落后的當時，醫生說沒有治好的希望了。父親絕望的癱坐在凳子上，兩眼直勾勾的望著我，眼淚禁不住涌出眼眶，他一言不發，靜靜地坐著，淚水慢慢的從他的臉上流下來，滴落在地上。我的右腿走路一瘸一拐的，而且腳后跟不能挨到地面，只能用腳尖走路，我身體的整個重量全靠左腿支撐著。醫生也說，我用腳尖走路的這種癥狀醫學術語把它稱之為馬蹄足。首先面臨的是穿鞋問題，由于用腳尖走路，腳勾不住鞋，鞋容易脫落，鞋底太硬了，腳趾彎曲的地方只能鞋尖走路，那樣的話，我穿著盡摔跤不說還硌得腳尖生疼。父親為解決我穿鞋的問題，幾天都睡不好吃不香，愁眉不展。有一天，他買來一雙草綠色的球鞋，興高采烈的沖母親說，這鞋底子軟得很，娃要是穿上肯定能好好走路了。他還把球鞋底朝上，兩手折窩著，以此證明那鞋底確實很柔軟。接著，父親在球鞋靠近腳后跟鞋勒上方的兩面鉆了兩個能穿鞋帶的小眼，這樣腳穿進鞋里用鞋帶緊緊和立起的腳面綁在一起，就解決了鞋脫落的問題。接下來還面臨著一個問題，鞋底太薄，直接把腳穿進鞋里走在坑洼不平的路上，腳尖仍然會被小石子或別的硬物硌得生疼，而且鞋底太薄腳穿進去以后踩在地面上有種光腳走路的感覺，這讓我覺得走起路來異常吃力。好在父親有辦法，他讓母親把布絞成好多巴掌大的布塊，將那些布塊摞起有四五厘米厚，然后塞進球鞋的前半部。布塊墊進去，鞋里的空間變得很狹小了，我的腳尖怎么也挨不到鞋的最頂部處，于是，父親就親自給我穿鞋，他用大拇指頂著我的腳尖，以手的力氣一點一點的往里挪動。穿好鞋，綁緊鞋帶，我試著一走，還真帶勁，不但不硌腳了，腳尖墊著布，軟綿綿的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感覺很舒適。只是這樣一來，我自己是沒有能力把鞋像父親一樣穿進鞋里，我模仿父親的動作試穿過，可我力氣小，怎么也穿不到位，結果雖然是穿上了鞋，但一走路就感覺不對勁，還是需要父親幫我穿鞋。父親每天早晨給我穿鞋，都要用很大的力氣，以至于他的臉扭歪了，還呼呼的喘粗氣，即便這樣，父親始終堅持著，一直到我上學。

記憶中總是會留下印象最深刻的片段。村里的小學只能念到三年級，念到四年級就得到離村子十幾里遠的牛角灣村學校繼續上學。我書念到四年級的時候，因走路不方便，便住在學校的宿舍里，不到萬不得已我是輕易不回家的。那年，應該是冬天。一天早晨正下著大雪，父親拉著一輛架子車來到學校。我還在熟睡中，懵懵懂懂地被我的班主任叫醒了，我胡亂的穿上衣服。那陣子，我還不情愿的沉浸在還沒醒來的睡夢中，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像個夢游中的傻子似的迷迷糊糊走出宿舍，我看見父親一臉凝重的神情站在門外，身上沾滿雪花，胡子也綴著一些融化了卻已經結凍成細粒的冰珠。

我揉著惺忪朦朧的睡眼，就聽父親說，你娘快不行了，我來接你回家。父親的聲音低沉，話語里夾雜著濃濃的悲切。

目睹著父親的悲哀神情，我的心猛地沉下去，那淚水情不自禁地流出眼眶。我爬上架子車，父親默默無語，他把一床棉被鋪一半，又把一半給我蓋在身上，拉起架子車走出幾步后，他又停下車，過來又給我掖掖被子，便拉著我往家走。雪花密密地飄著，像織出的一張白網，十幾米開外就什么也看不見，只有在黃土斷崖的映襯下，能清楚的看見無數的雪片在蠕動。雪片落到父親的身上，隨著父親的走動，許多雪片在他衣服上彈跳一下，便輕飄飄地滑落。在拉到一段上坡路時，父親的步子明顯緩慢吃力起來，嘴里呼出的哈氣粗粗的，白白的，從嘴里噴出時，剎那間就被白雪吞噬得無影無蹤了。突然，父親的腳下一滑，我感覺到了車身猛地一歪，車把向下滑動，他摔倒了，但車子沒有自動后退，我驚恐的睜大眼睛，看見父親左手撐著地面，右手死死拽住車把，一條腿跪著保持住重心，以免身子翻倒后手使不上勁松開車把，那樣架子車就會朝坡下溜去，給坐在車子上的我造成危險。父親穩穩地站起身，開始斜著拉車，這樣比順著拉要安全得多。等拉到坡頂，父親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又過來給我掖掖被子，溫和地說，娃呀，你要好好的念書哩，念書能叫你不受苦，不能像我一樣，會看病又看的不咋樣，會刻章子又刻的盡出錯別字，啥都學了個半瓶子，就山歌吧還吼的像那么回事，可我又年紀不小了，再吼吧，人家笑話呢。所以呀，你得好好念書，給我們李家爭口氣。父親說到這里，長長地嘆口氣，你娘命苦，跟了我沒過一天的舒坦日子，還落下一身的病，現在還……他頓了頓，聲音顫抖著，咱們快些回吧，去的遲了，你怕是見不到你娘的面了。聽著父親的話，我心情悒郁的望著父親，淚水再一次涌滿眼眶。

在那個寒冷的夜晚，在眾人的守護和哀嘆聲中，早已經昏迷不醒并且喪失了意識的母親，最終停止了呼吸。

那一夜，面對母親的離去，父親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悲傷。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想弄清楚，父親對母親究竟有著怎樣的感情呢？

如果說，父子之間感情相連的關系是血緣的話，那么現在連接我們父子之間關系的可以說是親情了。母親口喚以后，父親沒有再娶，這在我們當地絕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了。隨著時間的推移，父親漸漸的從失去母親的痛苦陰影中走了出來，他的性情開始由沉默、孤寂、壓抑變得開朗、柔和、愉悅。他雖然在日漸的變老，而我也在日漸的長大，但父親能快樂起來，我還是感到如釋重負般的輕松。我讀初二下學期的這一年，漸次感覺到父親的衰老伴隨著聽覺也略微地衰退了。已經是上了年紀，這些器官的衰退，應該說不奇怪，只希望他身體還硬朗，不知是父親陀螺似的勞作讓身體變得硬朗，還是他本身遺傳基因的內在作用，但欣慰的是他身體確實依然硬朗，給人的感覺他還能干很多活。果不然，這天晌午時吃過午飯，父親說，趁我還能干動活，我想把咱家東廂房的頂子給重新換掉，下雨漏水不說，還經常往下掉土，再不拾掇哪天塌著下來把人給砸了。父親說這話的時候頭都不抬一下，仿佛自己在和自己說話似的。

我嘆一口氣，大聲的勸父親還是好好休息。

父親不說話，像沒聽見。我知道父親的固執，心里便有種焦躁。但漸漸的焦躁過去之后，我似乎又有些不安。一時，都默默的不再說話，我從敞開的屋門望出去，陽光把院子照得明晃晃地亮，看著都渾身有種暖烘烘的感覺。父親靜靜地坐在靠椅里，也望著門外。有啾啾的鳥叫聲傳來，那鳥叫猶如輕輕抖動的細繩，牽引著一種悒郁的心境變得悠然起來，這情景確實是溫馨的。在一旁我能嗅到父親的氣息，我禁不住有種感慨。真正的，許多年來，我們這個家一直是父親在操勞，現在父親老了，似乎對家的操勞一如既往，沒有絲毫的改變。這之后，父親在白天開始忙碌，他把屋里的東西一件件得搬出屋擺在院子里，等騰空屋子，就蹬著梯子上到屋頂，把屋頂的那層土皮掀掉，又用力撂下屋頂。父親干這樣的粗活很是得心應手，我看得出，父親只要一干活精神頭就足得很，臉上洋溢著那種不經意就看不出的那種滿足感。上頂的時候，我執意要幫他干點力所能及的活，但都被父親嚴詞拒絕了，父親拒絕的理由無非還是我腿不好，怕我有啥閃失。父親把泥和好后，就找來一只小膠皮桶子，在桶袢上拴一條繩子，先是用鐵锨把泥撮進小膠皮桶子，然后蹬著梯子上到屋頂，拽著繩子吊起小膠皮桶子到屋頂，把泥倒在屋頂的一角，再用鏝铘子一下一下的抹平，做完這些，他又把小膠皮桶子用繩子放到地面，他順著梯子又下到地面，再把小膠皮桶子裝滿泥。空膠皮桶子本身沒啥重量，可一旦裝滿泥，那分量還是挺沉的。父親往上提拽時，兩腿稍作彎曲，屁股撅著，兩只手牢牢攥緊繩子，提拽一點，繩子向后拵一點，還停頓片刻，深吸一口氣。由于要用很大的力氣，父親脖子的青筋像蠕動的蚯蚓粗粗地鼓凸著，緊緊繃起，如此循環重復著，我看著都覺得很累，可父親似乎沉迷于這種顯得有些笨拙的干活方式中，還說，這樣一點點的干，它總要干一點少一點，就想走路一樣，走一步就少一步，這沒啥，難不住人。父親說這些話的時候，甚至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口氣是那樣的輕描淡寫，感覺是沖我說的，又感覺像自言自語。這情景情不自禁地讓我難受，又讓我敬佩，只能默不作聲。有時父親活干得累了，就下到地面，手也不洗，便用沾滿泥的手端起茶缸就咕咚咕咚地喝水，然后稍作休息接著干活。有時也不回到地面，也不喝水，卻坐在屋頂，眼睛凝視著前方，像回憶著什么，或是什么也沒想，只是望著前方出神緩解疲勞而已。慶幸的是自打父親拾掇屋頂以來，天空就總是晴朗的，沒有要下雨的征兆。這樣的天氣，似乎讓父親的心情禁不住十分愉悅。在陽光下長時間的勞作，并不覺得燥熱，相反，倒有種舒適的愜意。而現在的父親正是享受著這番愜意的快感，而不是憂愁的倦怠一般的對日子的思索。

最難忘的是那年秋天，父親種的幾畝大蒜收獲了，我也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那天，父親裝滿一毛驢車大蒜進城去賣，而我也正好上學離開小山村。

父親做完準備工作后，就進屋把棉衣、水壺和饃饃拿出來，用一條破舊的麻袋裹著，然后找一根細麻繩拴在大蒜葉上。毛驢車裝得冒尖尖，沒有可以坐人的地方。父親平淡的說，我先走了，到學校好好念書，等把蒜賣了，再給你寄些錢去！我望著毛驢車，聲音澀澀地說，爸爸，你坐上去吧，五十多公里的路，又是晚上，人太累了。我知道父親很倔強，我這么說等于白說。果不出我所料，父親說，看你說的啥話嘛，莊戶人沒那么嬌氣，幾十公里路不算啥，不就是走一晚上路嘛！說完，就趕著裝滿大蒜的毛驢車，緩緩地拐上村道，朝省城的方向走去。

父親出發約兩小時后，我也坐著公共汽車去省城的那所大學報到。我特意坐到最后一排，為的是好從車窗看見父親和他的毛驢車。果然，在公共汽車行駛到近十公里的地方，我看見了父親和他的毛驢車。毛驢車沿著公路邊緣緩緩地前行。父親皸裂的手握著趕車鞭子，穿著那件鄒巴巴的外衣，嘴唇干裂，黝黑清瘦的面孔亮津津的，想必是汗水浸濕的；被風吹亂的頭發像枯草一樣抖動不止。他在步行，步伐是那么沉穩、堅實；那雙露著大拇腳趾的布鞋，在邁出腳的同時，刷起兩縷淡淡的塵土，但很快就被風吹得無影無蹤……父親的身影在我的視線中越來越小，我的心底不由的涌起一股酸楚，眼淚流出眼眶。父親為賣大蒜，要這樣走一晚上，五十多公里的路呀！而我卻悠然自得地坐在現代化的交通工具里，免受風吹日曬和步行的勞累，只是伸手要父親的血汗錢。這錢，我花著能心安嗎？這么想著，回頭又去看父親和他的毛驢車，卻早已看不見了。我悵然若失地慢慢扭過頭來，眼淚又一次流出眼眶……

啊哦——，父親突然呻吟起來，身子抽搐著顯得很痛苦。父親好像忍受著劇烈的疼痛。他呻吟的聲調夾雜著壓抑和沉悶，一聲接著一聲，看起來在翻身的時候傷腿碰觸到了什么。這景象確實叫人心碎。在一旁看著，我的心自然就揪緊了，禁不住的驚愕。我趕緊拉亮燈，過去掀開被子，把頭低低的俯下。父親瘦骨嶙峋的胸脯一起一伏，急促的呼吸，氣息里有種細微的咝咝啦啦地哨音，時而長時而短。一時間我的這一顆心憂傷茫然到了六神無主，又覺著一種被淚水浸濕了的濕漉漉的企盼。辛勤勞作面朝黃土背朝天了一輩子，最后，父親自己卻活得無可奈何。

我給父親倒了半缸子熱水端過來，水冒著熱氣裊裊的從缸子里飄起，很快被冷氣吸走了。我吹著熱水，兩眼望著父親，父親的眼皮動了動，嘴唇囁嚅著，好像要說什么。我把耳朵貼近父親的嘴巴，父親喃喃自語說，我真倒霉，我一輩子養過好多驢，沒想到還是叫驢把我的背鍋子給治了。

我打斷他的話，生氣的說，我早就勸過你，讓你把它給騸了，你就是不聽！

父親沉默了。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他看見父親的眼角亮亮的，像是淚水。

沉靜有一袋煙的工夫，父親一直看著我，那目光竟然很犀利，里面有種懊悔，他翕動嘴巴，拖長聲音嘆息著，說我成廢人了，也老了，活的真沒意思。

我心頭一酸，柔聲說，想這些干啥嘛，你得好好活著！

事實上，活著沒意思這想法，許多人都有過，包括一些年輕人也有過。想法歸想法，活著照樣活著，哪怕活的十分艱難，只是死和對死的思考有所不同罷了。父親現在說的活的真沒意思，實際就是要死，是死的本意，而不是對死的思考。我想起父親曾說過的那句話，日子是個啥？日子就是把人從碎娃娃磨到老磨到死。那么父親含義中的日子究竟是什么呢？我這樣捫心自問著……我平靜的心被父親活著沒意思這想法攪亂了，我收不住紛擾起來的思緒，一會兒充滿了惆悵，一會兒充滿了恐懼，感到父親的想法是那么可怕。我必須打消他荒唐的想法，必須讓他知道，母親離世的早，他辛苦了一輩子，他的好日子已經到來，活著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至于父親能不能過上好日子，我想會，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