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走進訪問室,她已“坐”在椅子上。不,正確的說法,是她已把“恨天高”斜擺在椅墊上,半臥于黑色沙發上。
Lady GaGa頭發束得高高的,一半銀,一半白,綴著香奈兒白色山茶花。這個裝扮在她出道三年來的分數,并不出色。不過她仍有一套說辭:“我想讓黑與白、陰與陽在我身上打一場戰役,目前不知誰獲勝。”
專訪時刻,Lady GaGa不太像舞臺怪物,反像有點嬌羞的小女孩。
不是嗎?她才25歲(采訪時的年齡),既無邁克爾·杰克遜不幸的童年,也沒有麥當娜同樣25歲出道時擁有的成熟,但她已然是一代巨星,征服半個世界。她出生于紐約富裕家庭,從小受盡爸媽寵溺,人生正如美國現下20歲年輕失落的一代,而她與失落一代最大的差異是,18歲時勇敢地搬至下東城。
周末從下東城臟亂、罪惡,但同時狂放、創造力十足的波威里街搭車回林肯中心附近的家,這60條街,穿越了紐約的兩個世界、兩個極端:上流與下流、骯臟與整潔、無趣與瘋狂、偽善與口不擇言、虛弱與強壯。GaGa穿梭其間,把紐約的一切,玩弄于她一個人身上,然后創造了屬于她的時代。
GaGa總是遲到,接著靠撒嬌請求原諒。這使我莞爾,我們同屬白羊座,我從小總有遲到的毛病,理由不是目中無人,而是出發前太緊張細節,結果越搞越糟,終致遲到。
多數談話時刻她總是細聲細語,與她舞臺上渾然天成的厚實嗓音完全反差。就像她宣告自己進行的實驗,“黑與白”“陰與陽”在她身上打架。這個女孩顯然喜歡游走于兩個極端之間,她對世界或許所知不多,卻毫不猶豫地大膽實驗,這種特質因此成就了她成為一代巨星。
她曾上過《奧普拉脫口秀》,出席英國廣播公司首屈一指的主持人的節目,許多觀看者皆評論那真是一場災難,談話中的疲憊與空洞和她在舞臺上演唱的時候判若兩人。
她忽視、目空這些前輩們?事實上她告訴英國《金融時報》最大牌的人物撰稿作家斯蒂芬·弗萊(這家伙只寫死去的人,唯一寫了兩個活人,蘋果創辦人史蒂夫·喬布斯與Lady GaGa),為了上節目,她十分投入。她想說自己的不足,話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她只屬于舞臺,而非開口談話。
TWO
23歲一出道即征服世界,25歲已及頂峰。她得到的很明顯,失去的呢?她曾說自己酷愛旅行,這給了她無窮的創意,但現在的她到哪兒都被歌迷包圍尖叫。英國《金融時報》的老牌作家弗萊觀察她助手時,發現Lady GaGa的助手們普遍年輕,舉止輕松,他們似乎還算熱愛這份工作,但每個人皆過度保護著她。
我看到的也是如此:我們進門前,就被要求靜候,一名光頭老外,后腦勺還有一大條手術疤,不客氣地指著我,問環球唱片公司的人:“她是誰?”我回瞪了他一眼,進入房間,一張黑椅給GaGa坐,對面為我準備一張白椅。她看到我的“面條裝”時,面帶笑意,我將“面條裝”的制作過程用iPad秀給她看時,助手又開始“鬼哭神嚎”,我回頭叫一聲“Shut up”,他們才閉了嘴。自此,我們的訪問極為順利,沒人再打斷。
這是成名的盲點,也是上天公平之處。她得到很多,但總得失去一點點。Lady GaGa的音樂創造力仍在上升,但使她真正成名的表演藝術,三年來相比較而言,除了牛肉裝與光頭外,似乎正在走下坡路。
但她瞬間的創意爆發力,恐怕十年間仍無人能取代。才25歲,她仍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正如邁克爾·杰克遜,人生起起伏伏,但當他離去時,他象征的時代,永遠凝結于他的名字。
Lady GaGa為什么那么受年輕一代歡迎?在演唱會現場,她聰明地先以古典鋼琴彈唱《自由法則》,接著一路爬,沒有一個彈琴的女孩曾這么做。她翹起屁股,終曲時甚至右腳踏在鍵盤上。不要說年輕孩子,連我這半百老太太,想到我那個教養孩子嚴厲的媽,若眼見此景的尖叫聲,就爽透了。
25歲的她已歷經太多奉承、注意、癡狂與批評。我最喜歡她回答自己身為藝術家時,堅持的平凡。她說多數時刻,她并不花哨,除了衣著之外。平凡讓她隨時可以回到幕后,心無旁騖地專注于舞臺、音樂錄像、創作等每個細節。
《天生完美》的音樂錄像帶一開始以子宮呈現她這個卵生外星人降生地球成為女王,就是她本人的創意。至于《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專欄曾批評她“靠自我造勢與支持社會棄兒也能大賺一筆”,甚至于“徹頭徹尾的造勢,與精心策劃的謊言”等評論,我很高興她看都不看,完全無意拜讀。
她左臂上刻了一段刺青,是德國詩人里爾克的詩句,“夜深時刻,向自己承認,如果你被禁止寫作,你會死去。凝視內心深處,這就是答案的根源。”無論歌迷們如何在場外尖叫,她應懂得時時凝視自問吧。
(選自《城市快報》2012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