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時,
羅斌覺得就像被扒了一層皮。
痛過之后,
他發現在那層皮之下居然還能生出新肉來,
就像災后的重建。
只是,這重建起來的,
已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一瓶茅臺
羅斌的機械配件公司是典型的家族企業。他主外,負責把生意談回來,把產品賣出去;老婆王筱主內,生產、技術、財務、人事雜七雜八一手抓。
兩口子一起出來創業已有10年,羅斌的生意越做越順,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扛著“紅旗”的王筱卻擺了他一道—她要離婚。
羅斌有個小三—陸亞曼。這年頭,哪個成功男人的背后沒有一兩個嫵媚的小三?王筱知道陸亞曼這個人有好幾年了,當年羅斌就跟王筱約法三章:絕不會因此離婚,絕不帶小三出入公眾場合,絕不讓兒子看到父母不合。他以為,王筱沒理由現在提出離婚。
可王筱卻認為她忍得不能再忍了。長期白天上班一群人,晚上回家一個人的日子,讓她過得索然無味。
在45歲生日的前一天,羅斌離婚了,從家里唯一帶走的就是那瓶珍藏了15年的茅臺。這是他們賺到第一桶金后王筱主動給他買的,他一直舍不得喝。
這天晚上,羅斌一個人關在辦公室里喝光了整瓶茅臺。一邊喝,一邊想著創業時和王筱一起擠工棚的日子,想著為完成訂單兩口子和工人一起上生產線的日子,想著那兩個為了事業而不得不打掉的孩子……
越喝,越痛,就像被人活生生扒掉一層皮似的痛,痛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然后變成號啕大哭,最后哭得在地上如一攤爛泥,怎么也爬不起來。
另一片廢墟
分割完財產,辦完所有手續,已經是兩個多月以后的事了。羅斌想盡快把自己調整回工作狀態,一方面是打算大干一場,讓王筱看看自己單打獨斗的厲害;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將自己從已是一片廢墟的婚姻中擺脫出來。可是他發現,自己只是從一堆廢墟跳進了另一堆廢墟。
這天上午,羅斌剛到辦公室,就有一堆人拿著一沓又一沓文件來找他簽字。他剛簽了幾份就怒了,把手里的文件一摔,沖著那堆下屬大吼:“這些是什么東西?請媒體做宣傳要我簽字,女員工辦生育保險要我簽字,連買點辦公用品也要我簽字,辦公室主任是干什么吃的?覺得我很閑是嗎?”
辦公室主任委屈地說:“這些以前都是王總簽……”“王總王總,你們是不是都要跟她一起走啊?”羅斌聽到王筱的名字,更是火冒三丈。
前一天,銷售總監和生產總監大吵了一架,同時找到了羅斌。銷售總監說,我們正在談幾個單子,但生產部不配合……意思是這單子要是談不下來,羅總你可別怪我們。生產總監說,前段時間接的幾個大單還在趕工,王總離職后,有些事一時半會兒還順不過來,但這幾批貨要保證交貨期……意思是現在已經吃不下,最好不要再接單了。
現在競爭這么激烈,羅斌當然知道銷售部拉訂單的辛苦。但他更明白,像他們這種中小型企業,延遲交貨意味著什么。原以為王筱離職可以讓他避免很多尷尬,但現在,由王筱負責的生產、行政、財務也全堆在了他頭上。
羅斌這里焦頭爛額,可沒想到,轉眼更是雪上加霜,坑里的蘿卜們又要挪窩了—公司一半的高層要集體出走。
說是一半高層,其實也不過就是4個人,但這4個人包括生產總監、采購總監、銷售副總監和技術副總監,少了他們,公司的運作將全面坍塌。
留人是必須的,羅斌放下身段,苦口婆心,才打探出了一點點消息。王筱打算辦一個同類型企業,這批高管都是她當年一手培養、提拔起來的,雖然羅總也是舊主,但王總對大家有知遇之恩。
羅斌這次是真的束手無策了,離婚,不僅讓他的家庭支離破碎,還讓他的事業宛若廢墟一片……
新生活,各秀各
有了前段婚姻的失敗,羅斌在跟陸亞曼的生活中變得慎之又慎。為什么變?羅斌跟一個同是離異的朋友探討過這個問題,對方的說法是:第一段婚姻雙方都是最單純地在一起,兩人相處很自然,都隨意地暴露著自己的本性,任性、自大、自私、不為對方著想。這種無休止的互相折騰,最后便堆積成了離婚。無論誰對誰錯,離婚必然是對婚姻觀的一種顛覆,然后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比如任性的變得包容、忍讓,自大的變得謙遜。
無論如何,陸亞曼算是撿了個落地桃子,完全屬于了她的羅斌變成了一個幾乎百依百順的好男人。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春日早晨,陸亞曼第一次主動和羅斌談到了婚姻問題:“你是想結婚啊,想結婚啊,還是想結婚啊?”說這話的直接誘因,是他們即將出席的一場婚禮。新郎是一年前羅斌拼命挽留住的那個銷售總監,這次,陸亞曼將以羅總女朋友的身份首次亮相。
羅斌心里一緊,裝作若無其事地舉起報紙擋住臉:“公司還沒理順,現在沒心情談這事。”
“你是不想結婚,還是不想和我結婚?”正在化妝的陸亞曼較起勁來。看著鏡子里剛打完粉底慘白著一張臉的女人,羅斌很想惡心她一句:你這個人當三兒的時候還蠻正常的,怎么一轉正就二了呢?不過他還是忍了回去。“不如我進公司幫你吧,反正我是學外貿的,會計啊營銷啊都學過……”陸亞曼后面的話消失在羅斌突然冰冷下來的眼光中。王筱離去造成的家庭事業雙坍塌至今還未修復,他可不想重來一次。
生氣歸生氣,羅斌仍然帶著陸亞曼參加了銷售總監的婚禮。因為王筱也在受邀行列中,他必須滿面春風地出現在她面前。
不知道銷售總監是不懂事還是裝不懂事,偏偏把他們安排在了一桌。陸亞曼坐在羅斌和王筱中間,一直笑靨如花地和王筱聊著。羅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身邊的人聊,耳朵卻一直豎著,不放過兩個女人的對話。
聽到陸亞曼問王筱怎么一個人來的?羅斌撇撇嘴,心說你以為她這歲數還能找到什么像樣的男人?可是,王筱看起來好像比以前年輕些了。
一場妙趣橫生的婚宴在談笑風生間結束了。走出酒店,羅斌無視陸亞曼的不滿,客氣地問王筱要不要送她。王筱擺擺手,指著緩緩駛過來的一輛豪車:“有人接我。”
車停在王筱面前,開車的男人沖著羅斌走了過來。羅斌覺得這人很眼熟。“羅總,好久不見。我們去年談過一筆生意的,雖然最后生意沒做成,但以后還可以做生意的嘛。哈哈。”男人大笑著。
羅斌這才想起,這是一家大型裝備制造公司的老總,當初他曾想拿到對方的配件訂單,但最后被別人搶走了。難道,搶走生意的是王筱?就像知道羅斌正在想什么似的,男人解釋說:“別誤會,那筆生意不是小筱搶走的。”
小筱?羅斌還是不太明白:“那今天……”“哈哈,我今天是家屬兼司機,專程來向你表示感謝的。謝謝你放了手,不然我哪兒找得到小筱這么好的老婆。”男人滿眼深情地望著王筱。
王筱笑著瞪了男人一眼:“不正經,誰是你老婆。我們才確定關系不久,離談婚論嫁還早得很呢。”后一句顯然是對羅斌說的。
羅斌一把拉過陸亞曼:“我們打算今年就把事辦了,到時候你們可一定要來喝喜酒!”
涅槃的不一定都是鳳凰
幾天后,羅斌把公司和家里的事簡單安排了一下,一個人去了普吉島,關掉手機,在海灘上重新思考自己的未來,包括事業與婚姻。
先講事業。在漫長的十年打拼中,自己慢慢忽略了王筱先是老婆、兒子的媽,然后才是生意上的合伙人。羅斌終于明白,為什么得知王筱自立門戶經營同行業公司,并從自己公司里挖人挖客戶走時,他沒有想過要為難她—在內心深處,他從來沒有把這個陪伴了他十幾年的女人當過外人。
而作為公司老總,他以前確實太過依賴王筱了。只管拿訂單回來,從來不過問其他事。顯然,最終他就吃了過分依賴的虧。這也是為什么王筱離開公司后,他抓瞎的原因—自己公司里的諸多事宜,對他來說居然是陌生的。
調整好心態,羅斌看什么都順眼了。
王筱的男友兩天前主動找上門來要合作,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態,對公司反正是好事。因為單子太大,可以考慮跟王筱分享訂單。跟前妻合作雖然面子上有點不好看,但能換來一個將公司拉回正軌的訂單,值得。回去就辦這事。
再說婚姻。離婚讓自己痛不欲生,但剛離婚那段時間,陸亞曼的不離不棄確實給了他安慰。
羅斌開始考慮跟陸亞曼結婚。但仍然要跟她約法三章:1.不能插手公司的事;2.不能提王筱,不論公私;3.婚前財產公證。
可羅斌心里又有了一根新刺—事業上用點伎倆也就罷了,如果婚姻都用上規則,是否太市儈?太算計?
原來,這一片廢墟上重建起來的東西,終究不一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