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合閑時喜養花。無論身在何處,案頭總是擺上一瓶花。花呢,有時是含苞待放的桃花,或是菜花、豆花,甚至是路邊信手拈來的野花。瓶呢,有時是瓦罐、玻璃杯,或者是裝曲酒的瓷瓶。“筆在手,煙在口,紙柔墨潤,案頭若再有香花一兩朵,實創作妙境。”老舍曾在自傳中如此描繪他的心境。
抗戰中期,老合居住在重慶白象街一間斗室。戰爭打亂了生活秩序,黑黢黢的房間里擺放著一張缺腿的破方桌,碩大的老鼠日夜在房間里出沒。老舍在破方桌上放一個空酒瓶,無花可插時,便尋一撮竹葉,插在瓶里,詩云“竹葉當花插陶瓶”。
有了院子以后,老舍養起了菊花,一百多種,三百多棵。菊花怒放時,老合邀好友到家中品茶賞菊。大家品嘗著北京風味的吃食,喝著大壇的紹興陳年美酒,有人醉倒在桌下,忘乎所以,盡情盡興。
一次,老舍請了趙樹理、歐陽予倩、汪曾祺等到家中賞菊。吃飯時,一個老伙計拎著兩個大盒“盒子菜”進來,里面分格裝著火腿、小肚、臘鴨、熏雞、醬肉、口條等,精致細膩。老舍興高采烈地與朋友們分享美食和滿園秋色,還從小書房里拿出自己收藏的水墨與人欣賞。
除了畫,老舍還有不少藏物,諸如藍花碗、大陶瓶、陶俑、水罐等。有一回,鄭振鐸到老合家中做客,他仔細觀察了客廳里的珍寶后不停搖頭道:“全該扔。”“我看著舒服。”老合淡淡答道。兩人相視而笑。
老舍在短篇小說《戀》里提到,在北平的琉璃廠可以看到兩種人。第一種規規矩矩,有點學識,一旦有了余錢,便花費在使他們心中喜悅而又增加風雅的東西上;第二種人收藏也販賣,看似風雅,心中卻與商人無異。老合無疑屬于前者。
老舍還收藏了一百多位名伶的折扇,早上、中午、下午變著花樣帶。酒足飯飽后,老舍會清唱幾段京劇,以盡余興。
老舍去世后,空蕩蕩的骨灰盒里僅兩枝筆、一副眼鏡、還有幾朵茉莉小花。斯人已去,余香殘留。
(青花瓷摘自《財經國家周刊》2012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