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蜂散記

周建良

（浙江寧波市金鐘釀造有限公司，315809）

養蜂散記

周建良

（浙江寧波市金鐘釀造有限公司，315809）

我退休了，以后干什么去？我女兒讓我去帶外孫，享天倫之樂；也有朋友邀請我去他公司幫忙，做顧問。我思考了好長一段時間，“勤勞、團結、奉獻”的蜜蜂精神在長期感染著我，蜜蜂在召喚我，我最后決定重操舊業，與蜂共舞，釀造甜蜜。想我老了，除留給子孫后代基礎物質財富之外，更重要的還得把我工作生活的經歷、經驗教訓記載下來告訴下一代，愿他們少走彎路，希望后繼有人，他們中有人和我一樣喜歡養蜂這一行。

（一）

20世紀60年代中期，那一年我12歲，讀小學五年級。記得在一個晴朗的春天的早上，母親叫我去舅舅家拿一件東西。一進舅舅家的大院，只見漫天飛舞的都是蜜蜂，“嗡嗡”之聲不絕于耳。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的蜜蜂，又好奇又害怕，趕緊躲到一個角落里，偷偷地觀望。只看見我舅舅戴著草帽，蒙著面紗，手里拿著一個會冒煙的東西向一個躺倒的圓桶下鼓煙。那圓桶的周圍全是飛舞的蜜蜂，里面也是密密麻麻在爬的蜜蜂。在煙的驅趕下，蜜蜂很快被趕向桶的上部結團，露出了黃白色的、有密密麻麻的蜂房，一片一片的蜂巢。舅舅把蜂巢都割了下來，安到用鐵絲繃緊了的木框中，兩邊用小木條夾好，放到方形的木箱中，然后把圓桶中的蜜蜂也都抖在方箱中，并用蓋子蓋好。舅舅的技術很差，搞得蜂箱周圍都是粘乎乎的蜂蜜、蜂蛹、幼蟲和死蜂。這樣的圓桶有6個，舅舅在搞最后一個的時候，我膽子大了，自告奮勇過去做幫手，沒想到一會兒就被蜜蜂叮在眼皮上，左邊剛叮過，右邊又被叮了一下，痛得我大叫，趕緊逃回家。到晚上，兩只眼睛又痛又癢，像個大熊貓，腫得看不見東西，只得請假休息，6天后才去上學。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見識蜂群。后來舅舅告訴我，他是在做中蜂老法飼養改活框新法飼養的過箱工作。中蜂的活框飼養主要是沿襲前蘇聯的養蜂技術，我國的養蜂前輩們又根據本地實際改革出“高窄式”、“從化式”等幾種蜂箱，這是我國傳統養蜂生產技術的一個重大變革和進步。那時候我國剛度過三年自然災害，農業生產正處在恢復發展時期，隊為基礎，三級核算，集體勞動記工分等，正是當時的主要生產、分配方式。我家鄉浙東穿山半島，三面環海，四季分明，氣候濕潤，山清水秀，蜜源植物很多，人工栽培的作物主要有油菜、紫云英和棉花這三個主要蜜源植物，很適宜養蜂?！坝筒碎_花像黃金，蠶豆開花黑良心，豌豆開花九蓮燈，草籽（紫云英）開花滿天星”，這幼時的童謠形象地描述了那時田野的一塊塊豐富多樣的色彩。那時我家鄉有很多人養蜂，以養中蜂為主。一般來說，越冬后的一箱中蜂，采完油菜、紫云英、棉花三個蜜源后，大約可收獲50多kg的蜂蜜。蜂蜜都是由農村供銷社收購的，按波美度和花蜜品種論價，少于38波美度的不予收購，收購價在1.90元/kg左右，養3箱蜂的年收入可抵得上一個青壯勞力，這是一個很大的誘惑。20世紀70年代初，隨著“666”粉劑、“1605”乳劑等劇毒農藥的濫用和棉花品種的改良（改良后的棉花基本不流蜜），使我家鄉的養蜂生產受到了很大的打擊。越冬后的每箱蜂年產蜜量已下降到15kg，但終究有利可圖，還是有人堅持養蜂。

1969年7月，我虛歲18，只讀過一年初中的我和許許多多“老三屆”學生一樣，上山下鄉到離家四公里的一個生產小隊插隊落戶，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我的生產隊是一個與生產大隊距離約500米的自然小村落，坐北朝南，北面是像椅背一樣的山坡，坡上種植著許多楊梅樹；南面是一片水稻田，風水相當不錯。生產隊里連我一共有31戶人家，農業生產水平在整個大隊里面是倒數第一，但家庭副業，尤其是養蜂規模、技術卻數第一，被譽為“窮隊富社員”，“資本主義”尾巴留得最長。在這31戶中有6戶人家養蜂，飼養的都是中蜂，多的十幾箱，少的也有5～6箱，蜂箱以高窄式為主，采用活框養殖，其中以阿金哥文化水平最高、養蜂技術最好和數量最多。在勞動之余，我經常會到幾個養蜂的大叔、大哥家走走看看，在他們搖蜜、轉場地時去幫忙，長點見識。那時的養蜂技術是很神秘的，養蜂人一般不會向外人透露。1971年6月下旬，阿金哥因政府落實精簡工人政策，被招工到外地一家工廠去工作，想把蜂都賣了。臨走前，他叫我去，問我喜歡不喜歡養蜂。得到我的肯定后，他說其余的都賣了，還有3箱蜂留著，其中2箱賣給我，1箱送我，作價30元錢，可以賒一段時間。

這3箱蜂都用郎氏蜂箱，每箱4脾，2只老王，1只新王，卵圈只有小孩巴掌大，如折成足蜂，那分別是1.5、2、2.5框，多數是舊脾，而且貯蜜很少。我那時是初生牛犢，不顧母親的反對，就把它們買了下來。阿金哥送了我5張巢礎，1把蜂刷，1個面罩。那時沒錢買糖，有了錢也買不到糖（憑糖票供應），再說我也不懂獎勵飼喂。7月初，聽隊里的大叔說，棉花的花外蜜腺會流蜜，花還沒開，但可以去采棉花蜜了。我向隊長請了半天假，到4公里外靠海邊種棉花的叔叔家去看場地。我叔叔的生產隊后面是遠近聞名的百丈海塘，前面是一座小山，山前是條公路，生產隊的大部分地種棉花，只留少部分田種口糧水稻。棉花長得很好，還沒有開花，棉葉背面確有蜜腺，干干的，沒有蜂采蜜。3天后的晚上，我就把蜂箱挑了去。那時我家買不起自行車，一般交通靠的走路，再說農活很忙，我也沒功夫去看蜂。大約過了一周，我才去看我的蜂。一走近蜂箱，只見蜂箱前一片忙碌，有進有出，進的肚子大大的，飛行的方向大多是前面的小山，而不是棉田。打開蜂箱，巢脾白口了，有幾張脾的蜜已進到角，封蓋的比較少。我大喜，挑幾張多的搖了一次蜜解饞，大約有4kg，除送了嬸嬸一瓶外，其余都拿回家孝敬母親了。公路兩旁有幾百株碗口粗的烏桕行道樹，采集的蜂很多，一陣陣“嗡嗡”之聲繚繞耳邊——原來是烏桕大流蜜。烏桕，落葉喬木，高的有十幾米，在我省廣為栽培或野生，是我省主要蜜源植物，蜜多粉少，花期6月下旬到7月中旬。一片烏桕花期約20天左右，花期不統一，有早有晚，一株烏桕樹的花期約是9天。那時在金華、蘭溪、義烏等烏桕集中地區，強群可搖蜜50 kg以上。過了幾天，烏桕花謝了，棉花開了，但不流蜜，我的蜂只能維持半饑半飽的狀態，群勢越來越弱。8月中旬，等晚稻種完后，我把蜂群轉地到山區，最差的1群只剩下半脾蜂，沒有錢、沒有糖，只能任它自然。國慶節那天我去看蜂，只見兩只蜂箱是空的，蜂飛逃了，巢脾咬得很碎，上面還有好幾條巢蟲，我真的有點灰心了。剩下的1箱還有3框蜂，是新王，背腹部有點紅的那種。

時間過得真快，1972年春節過后，峰回路轉，這箱蜂給我帶來了驚喜：3框蜂滿滿的，巢脾上的蜜房都高了起來，貯蜜有一寸多，份量很重，上梁和隔板外還有小贅脾。那個冬天不太冷，我記得隊里的大哥跟我說過，今年香薷和野桂花開得特別好。在春節休息期間，我托人借來了半本（也只有半本）諸葛群編著的《養蜂法》，我是一口氣把它看完。自這以后，我才慢慢地從理論上知道了一些蜂群生物學和飼養管理的基礎知識，并結合到養蜂中去。2月中旬，我見蜂群有很多深黃色的花粉采進來，我向母親要了大半斤紅糖，對蜂群進行獎飼。過了半月，我的蜂群有3大張子脾，其中有2張封蓋。我向表姐討了1張糖票，買了半斤糖又喂了蜂。這蜂是越來越多，我開始加巢礎。第一次加巢礎一全張，隔了10天又加1張。到3月中旬，油菜抽苔現花時，這箱蜂有5框了，下旬見分蜂王臺。清明前一天，我把它一分為二。10天后，新王交尾成功，開始產卵，到度夏時都有5足框蜂。在這一年油菜花和紫云英花期，我收獲了15kg蜂蜜，清償了買蜂種的錢，我是越養越有信心，養蜂技術也有了很大提高。但噩運來了，我很不幸，在拉拉藤開花、蜂群秋繁時，我的兩箱蜂被人偷了，幾個好友放棄生產隊的工分，陪我去找了好幾天，仍不見蜂的蹤影，向大隊“革委會”報案，也無濟于事。

養蜂是特種養殖業，有育種、飼養、飼料、病蟲害防治，蜂機具改革等具體工作，還要受到蜜源植物、場地、環境等影響。我的家鄉有好多人，養蜂養了幾十年，但到老了不是蜂飛了，就是蜂垮了，沒賺到錢，還不知其所以然，這又是為什么呢？筆者認為，不得要領。柳宗元在《種樹郭橐駝傳》中說：“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孽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養蜂也須順蜂之天以致其性，按客觀規律養蜂。初學養蜂者應先學一點蜂群生物學知識和飼養管理技術，對養蜂生產有一個大概的輪廓認識，然后再從小到大，從易到難，使自己能漸漸地得到穩定收益。多讀點書，可以少走彎路，減少損失。

中蜂在我國已生長、繁衍了千年，就連現在有的論壇上說得很熱鬧的格子蜂箱，其實皖、蘇、鄂、湘等地區的祖輩們，在明朝萬歷年間已采用過此法養蜂——祖先們留下來的寶貴經驗，的確值得我們傳承、發揚光大。中蜂是很優秀的蜂種，授粉、采蜜，默默奉獻，給我們祖祖輩輩帶來了數不清的財富，將蜂比喻為農業之翼一點也不為過。我們應該珍惜大自然的恩賜，在資源日益匱乏的今天，不亂捕濫獵野生蜂，有利于生態平衡。政府有關部門應該像保護東海漁業資源一樣，通過立法規劃出幾個像長白山中蜂、阿壩中蜂這樣的重點保護區，并有計劃地捕獵野蜂，造福子孫后代。我們還看到，中蜂到現在還保持著一種原始的野性，春天從山區遷徙到平原，秋天又從平原遷徙到山區，適應蜜源和環境的能力很強，這是世界上其他蜂種所不及的。正因為中蜂有這種習性，才使其世世代代野生繁衍至今。通過調查、分析、研究，我們可以發現，不管是野生的，還是家養的，北方的，還是南方的中蜂都有一些共性，如喜歡安靜、清潔，怕光，易生巢蟲，怕震動；野生的蜂巢不漏光；中蜂護子，有很強的造脾能力，不留上蜂路，厭舊脾喜新脾，哺化過6代子以上的巢脾，工蜂就會去咬繭衣和巢房；喜新王厭老王，老王產卵差了，就會造交替王臺等等。我們不難從中找出一些規律，順勢而為，幫助蜂群解決一些克服不了的困難，小轉地，少開箱，學會箱外觀察，新王新脾強群生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