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勞和墨菲的社會主義策略評介"/>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王曉升
實現人和人之間的平等是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之一。如何實現這種平等呢?列寧主張通過無產階級革命來改變資本主義的私人所有制,從而實現人和人之間的平等。而伯恩斯坦則主張通過議會民主制度來奪取政治領導權,進而實現社會主義的目標。這兩種社會主義策略在馬克思與恩格斯的理論中均被提到過。蘇聯采取了列寧的社會主義策略,而西方國家的許多社會黨采取了伯恩斯坦的策略。在社會主義運動的思想史上,這兩種策略曾經發生過激烈的理論論爭。第二國際的議會主義早已被列寧主義所否定,而列寧主義又由于蘇東解體而飽受質疑。在這種歷史境遇中,拉克勞和墨菲在80年代早期所撰寫的《領導權與社會主義策略》一書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此書提出的社會主義策略既不同于無產階級革命,也不同于議會道路。
按照歷史唯物主義觀點,社會歷史發展過程是由經濟基礎所決定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矛盾必然導致社會變革。按照這樣的理論主張,社會主義革命應該首先在發達的工業國家發生,并逐步擴展到全球。而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所發生的俄國革命恰恰是在落后的經濟基礎上發生的。在拉克勞和墨菲看來,歷史唯物主義的必然性邏輯破產了。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在這里,必然性出現了“裂縫”,而“領導權”(Hegemony)的概念就是用來填補這個裂縫的。這就意味著,如果無產階級革命不是由生產力發展的必然性所導致的,那么這就是由“領導權”所引發的。拉克勞和墨菲從提出問題的一開始就是要表明,僅僅靠發展生產力是不能建立社會主義的,而要靠領導權。這就是要通過一些人主動活動才能建立社會主義。列寧所領導的十月革命就是如此。拉克勞和墨菲認為,雖然“領導權”如此重要,但是在馬克思主義的發展史上,許多馬克思主義者對領導權的地位和內涵卻缺乏正確的認識。
例如,盧森堡雖然看到了大規模的群眾運動在俄國革命中的作用,看到了俄國的群眾運動與德國群眾運動之間的差別。在俄國,群眾運動同時在政治和經濟領域中展開。在俄國一種群眾運動還會引發其他一系列的群眾運動。它們之間相互作用,構成了一個統一的工人運動,并通過這種運動而引發了一場革命。而在德國,群眾運動是完全分散的,在各個不同的范圍展開,甚至主要是在單個企業中展開的,而且不同的運動有不同的需要,政治斗爭和經濟斗爭也是分裂的。德國群眾運動的分化和多元化的現象不是偶然的,而是“資本主義國家的結構性結果”。①Ernesto Laclau and Chante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Second Edition,Verso,London,2001,p9.本來盧森堡應該從俄國的群眾運動和德國的群眾運動的差別中得到一個重要的認識:在德國,群眾運動要演變成為革命,并推翻資本主義國家,這需要領導權。但是,盧森堡卻努力縮小德國的群眾運動和俄國狀況之間的差別。按照她的看法,資本主義發展的必然規律保證了類似的革命會在德國發展。這是一種正統的馬克思主義;而在正統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中,“領導權”的概念是沒有地位的。
按照拉達勞和墨菲的看法,雖然后來的正統馬克思主義者在理解歷史必然規律的方面,持更加開放的態度,但是,他們都沒有擺脫馬克思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必然導致無產階級革命的基本理論框架。考茨基就是如此:他把社會和社會對抗簡單化。按照考茨基的觀點,在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中,無產階級必然會貧困化,而無產階級的貧困化會導致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斗爭。無產階級的革命斗爭要在黨的領導下才能取得成功。在拉克勞和墨菲看來,考茨基的另一個更重要的缺陷是,他不僅把社會結構簡單化,而且還把社會結構中的要素的性質和特點固定化,即賦予社會結構中的要素以“單一的意義”。拉克勞和墨菲說:“正如考茨基綱領中的實例一樣,這些多元化了的實例和結構要素中的每個要素都有一個身份,而且其身份是確定的和單一的。”②Ernesto Laclau and Chante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Second Edition,Verso,London,2001,p15.。當然,考茨基也看到了德國工人運動中所出現的多元化現象。在考茨基看來,如果工人階級使自己的暫時的物質利益服務于最終的目標,使經濟斗爭服從于政治斗爭,使工會服從于黨的領導,那么工人階級中所出現的分裂狀況是可以克服的。在這里,雖然考茨基看到了領導權的作用,但是他卻把馬克思主義和達爾文的進化論聯系起來,用“自然的必然性”來解釋這里的發展過程。在他那里,工人階級的統一是由社會進化的必然過程來保證的。工人階級的身份已經由生產過程的必然性所決定了。工人階級的分裂是偶然性,這種偶然性最終被生產力發展的必然性所克服。雖然考茨基也強調黨的作用,但是其作用無非是要達到工人更加團結。
對于伯恩斯坦來說,考茨基的這種正統的馬克思主義觀點,無法真正克服馬克思主義的危機,即它無法解釋現代工人運動發展趨勢的危機。為此,他修正了這種正統的馬克思主義的觀點。這種修正的重點就在于,伯恩斯坦強調了政治領域的自主性或者相對獨立性。拉克勞和墨菲說,正統馬克思主義和修正主義的主要差別在于“正統馬克思主義認為,資本主義新階段所出現的分裂和分化的特征可以通過(經濟)基礎設施的變革來克服,而修正主義則認為,這要通過自主的政治干預來實現。”③Ernesto Laclau and Chante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Second Edition,Verso,London,2001,p30.這就是說,修正主義就強調強調政治介入的重要性,認為政治不是由經濟決定的。在修正主義那里,黨的作用不同了。黨的作用擺脫了經濟基礎的決定作用。它的作用是達到工人之間的團結。顯然,在修正主義的思想中,領導權的作用似乎出現了。但是,拉克勞和墨菲認為,盡管修正主義在一定程度上要擺脫經濟決定論,但是他的工作實際上并不成功。這是因為,“他并沒有批判正統馬克思主義提出的歷史因果性,而是認為,在歷史發展中人們有可能創立一個空間,并使主體可以在其中自由發揮作用”。他們認為,雖然修正主義否定了決定論,但是還是承認了一種進化論。這種進化論用倫理的主體——具有康德意義上的自由主體——代替了階級這個超驗主體。①Ernesto Laclau and Chante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Second Edition,Verso,London,2001,p34.
按照拉克勞和墨菲的分析,德國的正統馬克思主義和修正主義者雖然都在一定程度上觸及到了領導權的問題,但是,他們都沒有從根本上擺脫經濟決定論,沒有擺脫經濟地位決定人的階級身份的基本理論框架。在他們那里,經濟發展的必然性或者社會的進化將保證無產階級會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社會主義革命的主體,無產階級的身份已經由他們在經濟系統中的地位預先被決定了。在第二國際中,只有索雷爾得出了不同的看法。在他看來,只是在政治斗爭中,工人階級的身份才被確定下來。在索雷爾看來,社會結構不是預先被規定的,而是在人們之間的社會沖突中被建構起來的。索雷爾的這個思想,為領導權的提出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資源。拉克勞墨菲吸收了這個思想資源。
在拉克勞和墨菲看來,領導權的概念是從列寧主義中產生的。這是因為以列寧為代表的俄國馬克思主義者認為,在落后的俄國,民主革命的任務是推翻沙皇的統治,從而建立資本主義民主制度,這個任務本來應該由資產階級來完成,但是資產階級卻沒有能力完成這個任務,這個任務就必須由無產階級來完成。在這里,無產階級取代了資產階級而領導民主革命,無產階級取得了革命中的領導權。拉克勞和墨菲說:“這樣一種不正常的關系被稱為‘領導權’”②Ernesto Laclau and Chante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Second Edition,Verso,London,2001,p50.。在列寧主義理論中,盡管領導權概念被凸顯出來,但是卻并沒有獲得中心地位。它只是一個補充性的和邊緣性的概念。在這個領導權概念中,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社會身份從一開始就是確定的,“無論是列寧還是托洛茨基都沒有對社會行動者必然具有階級性提出質疑。”③Ernesto Laclau and Chante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Second Edition,Verso,London,2001,p42.。在他們看來,列寧主義并沒有能夠擺脫經濟決定論和階級決定論。這是因為,無論列寧還是托洛茨基都認為,整個俄國革命只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雖然俄國革命可以在一國取得成功,但是如果沒有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爆發,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也無法長期存在下去。俄國是帝國主義戰爭中的一個薄弱環節,這是俄國革命得以成功的特殊原因。但是,如果沒有歐洲無產階級革命的支持,俄國革命也不能最終取得勝利。在這里列寧和托洛茨基都沒有擺脫經濟決定論的理論框架,因此,在列寧主義的理論框架中,社會歷史的發展的必然性是核心,雖然社會發展中的偶然因素得到了肯定,但是這個偶然性只是用來說明必然性的限度的,或者說,是用來限制必然性。歷史發展的必然性在其中占據了主導地位,而偶然性只不過是附帶的,處于邊緣地位。
在拉克勞和墨菲看來,雖然列寧在他的無產階級革命理論中把領導權凸顯出來,但是由于列寧堅持沒有能夠擺脫經濟決定論的基本思想,因此列寧主義最終導致威權主義,而沒有能夠走向社會民主的道路。那么為什么會如此呢?拉克勞和墨菲進行了理論上的分析。
領導權是在俄國革命的特殊情況中出現的。在這個革命中,革命的任務即推翻沙皇統治,這不是由它的“自然的”主體,即資產階級來完成的,而是由另一個階級即無產階級來領導的。這個革命任務被拉克勞和墨菲稱為“被領導的任務”。拉克勞和墨菲認為,領導權實際上表示一種社會空間。這個空間中存在著兩個方面的關系:第一方面的關系是,“被領導任務”與這項任務的自然主體之間的關系,第二方面的關系是“被領導任務”與實際領導這項任務的階級之間的關系。這種關系被他們稱為“領導權關系”。④Ernesto Laclau and Chante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Second Edition,Verso,London,2001,p50.在推翻沙皇統治的俄國革命中,在俄國社會民主黨內,人們都認為,推翻沙皇的斗爭是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這個革命應該由資產階級來完成,而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階級身份是由他們在生產關系中被確立起來的。由于資產階級沒有能力來完成民主革命的任務,工人階級取代了資產階級來領導這個革命。拉克勞和墨菲認為,按照俄國社會民主黨內的這種思想觀點,第一種關系占主導地位。這可以從其中的三個基本觀點來判斷。第一個基本觀點是,只要人們堅持社會進化的基本觀點,那么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在革命斗爭出場的先后順序是確定的,資產階級不能完成的任務,必然由無產階級來完成。第二個基本觀點是,革命的階級性質是確定的,無論這場革命是由資產階級還是由無產階級來領導,但是革命的性質都是資產階級的民主革命。第三,參與革命的社會行動者的身份也是由生產關系所確定的。
在這里,第一種關系占據了主導地位,而第二種關系是附屬的關系。在第二種關系中,被領導的任務和完成這個任務的階級之間的關系完全是一種外在關系。這種外在關系表現在兩個方面。第一個方面,這種關系是外在的關系,這是因為,這兩者之間的性質從一開始就確定了。無產階級領導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無產階級的性質不會發生任何變化,而民主革命的資產階級性質也不發生任何變化。第二個方面,這兩者之間的關系是外在的。一種關系的性質是外在的,其意義是,從概念上來說,這兩者之間的關系沒有任何確定性、特殊性。如果這種關系有確定性、特殊性,那么這就意味著,這種關系是在一個確定的社會結構中被固定下來的。但是,這種關系沒有被任何確定的社會結構所固定下來。因此,這種關系是純粹的偶然的關系。拉克勞和墨菲認為,這種純粹的偶然關系應該被看作是社會革命中的普遍情況,而革命和社會行動的階級之間的必然關系是其中的一個特殊情況。俄國社會民主黨人雖然把領導權問題凸顯出來了。但是“領導權”概念并沒有獲得它應有的地位,他們把革命中的這種純粹偶然聯系看作是輔助性的、次要的關系,而階級和階級所應該承擔的任務之間的必然關系才是核心。“領導權”概念的本質含義在他們那里擦肩而過。對拉克勞和墨菲來說,只有把偶然的關系當作社會革命的普遍情況,“領導權”的含義才能獲得它的本來意義。
列寧主義在理論上也沒有能夠在領導權問題上有所突破。當他把領導權關系看做是附屬于必然的階級關系的時候,其理論上的后果就是領導權走向了威權統治。按照列寧主義的觀點,既然資產階級不能承擔民主革命的任務,這個任務就必然由無產階級承擔。無產階級在政治領域進行革命的時候就要和其他階級進行階級聯合。但是,在這種階級聯合中,無產階級的身份是他們在經濟領域中的地位所決定的。在階級聯合中,各階級都代表自己階級的利益而參與革命的。在這種聯合中,階級的身份是不會改變的,利益的代表者比如政黨與它們所代表的利益之間的關系也是非常清晰的、明確的(拉克勞和墨菲稱為“透明性”)。既然,在民主革命中,資產階級沒有能力進行民主革命,那么領導革命的任務就由無產階級和它的先鋒隊組織來承擔。它是革命的領導者。在這里,馬克思主義賦予工人階級以“本體論上的優越地位”。它把工人階級在經濟領域中作為生產者所擁有的地位轉移到政治領域中,轉移到大眾的民主運動中。對于列寧來說也是如此,雖然大眾聯合起來進行了民主革命,但是在這種聯合中,無產階級的身份是不會改變的,因為無產階級參與民主革命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民主革命只是實現這個目標的一個階段。在這樣的情況下,領導者和被領導者、無產階級和大眾之間的差距是預先被確立起來的,是永恒存在的。在這里,無產階級的優越地位還表現在它對社會歷史規律的把握上,并由此而成為一個普遍的階級或者說能夠在特定的時期代表所有人的利益的階級。拉克勞和墨菲說:“一部分知道歷史的深層運動,并且因此知道把大眾作為總體結合起來的那些要求的暫時性質。工人階級被賦予的那種中心地位不是實踐上的中心地位,而是本體論上的中心地位。這種中心地位同時也是認識上的優越地位的依據:作為一個‘普遍的’階級,無產階級——乃至它的政黨——是科學的擁有者(depository)。”①Ernesto Laclau and Chante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Second Edition,Verso,London,2001,pp.56 -57.根據這種理解,拉克勞和墨菲認為,列寧主義之所以要堅持經濟決定論,堅持革命的資產階級性質,是因為它要保證工人階級和它的政黨的統治地位。他認為,維持工人階級的統一和身份的必要條件是被賦予領導權的階級在革命中的身份不能被改變。而要保證其在革命中的身份不被改變,就要使工人階級與民主革命的任務之間保持一種外在關系,而要確保這兩者之間的外在關系就是要把民主革命的任務與其“自然的”主體嚴格地捆綁在一起。既然資產階級不能完成資產階級革命,那么無產階級及其政黨就是這個革命的當然的領導者。在他們看來,經濟決定論是確保工人階級及其政黨的領導權的思想基礎。
列寧關于帝國主義薄弱環節的思想表明,無產階級革命的爆發點不是發生在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中,而是爆發在各種社會矛盾匯聚的地方,在帝國主義戰爭的薄弱環節。列寧的思想表明,沒有領導權就沒有革命。雖然列寧也提出了階級的聯合。但是,在列寧那里,聯合起來的階級的身份沒有改變,每個階級在政治斗爭的地位是確定的。為此,拉克勞和墨菲強調,在列寧主義那里,階級的聯合所導致的領導權必然是一種威權主義,缺乏民主。
拉克勞和墨菲認為,領導權的發展還有另一個方向,這就是以大眾民主形式出現的領導權。既然領導權是在歷史階段的錯位過程中發生的。這就要求工人階級與其他大眾結合在一起。這個時候工人階級就把各種社會沖突聯系起來,把不同于自己的其他各種要求結合起來。在拉克勞和墨菲看來,工人階級要達到這樣一點就必須認識到,民主革命的任務并不必然是資產階級的任務,或者說,民主革命的任務沒有固定的階級屬性。任何人都能夠參與這項任務。他們說:“必須與這樣一種觀點即民主革命是與資產階級的階段捆綁在一起的觀點決裂:——只有這樣,妨礙民主與社會主義恒久結合起來的障礙才能被消除。”①Ernesto Laclau and Chante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Second Edition,Verso,London,2001,p58.在拉克勞和墨菲看來,如果堅持經濟決定論和階級決定論,那么社會主義的民主就難于實現。
如果民主革命和資產階級之間必然聯系的觀點被破除了,如果民主革命也可以由其他團體來完成,那么這就會產生一系列的后果。拉克勞和墨菲從四個方面來說明其后果。第一,當一個階級承擔不是它所“自然”承擔的任務的時候,階級的身份就不存在了。這就是說,當無產階級承擔資產階級所應該“自然”地承擔的任務的時候,無產階級就失去了其階級身份。如果我們用前面敘述的兩種關系來說明的話,那么無產階級和它所承擔的民主革命的任務之間并不是一種外在關系,也不是完全偶然的關系。既然無產階級承擔了民主革命的任務,那么無產階級就不是以無產階級的身份而參與這次革命的。第二,既然大眾參與民主革命的要求沒有階級性,那么參與民主革命的各個階級之間就不存在著你死我活的斗爭。它們之間可以結合起來。當然,這種結合不是“階級聯盟”。這是因為,在“階級聯盟”中,各個階級都是以利益上的暫時的一致而結合起來的,而在“領導權”中,各個階級的身份變化了,它們之間的利益也會發生變化。或者說,各個階級的利益也不是預先確定的,而是在階級的結合中發生變化的。第三,政治領域也不“代表各種利益”,這是因為,代表和被代表者之間的關系不是明確的,被代表的東西的性質會在代表中被修改。第四,既然階級的身份不是在生產關系中被確定的,那么它就是一系列的主體位置(或立場)的隨機接合。這就是說,一個人的身份不是由他在生產關系中確定的。這種固定身份是不存在的。人在社會生活中有許多不同的位置(和立場),人的身份就是這些不同位置的隨機組合。比如,一個人可能參加各種不同的活動,有許多不同的位置。這些不同的位置的偶然組合就是他的身份。拉克勞和墨菲把不同身份的隨機組合稱為“鏈接”。
在拉克勞和墨菲看來,在大眾民主中,不同人群的結合不能被理解為“階級聯盟”。這是因為,參與大眾民主運動的人沒有階級身份,他們有各種各樣的主體位置。他們在反抗某種統治(占統治地位的一端)的過程中而暫時地被等同(equivalence)起來。這種等同不是身份上的完全一樣,而是說,他們在特定的情況下處于相同的位置。或者說,他們在反抗某種統治的過程中處于相同的位置,而且這個位置不也是固定的,是可以被取代(如“無產階級”取代“資產階級”)的。從這個意義上說,雖然每個群體都有一個名稱,保持其字面意義,但是它不過象征著在一定情況中的位置,而這個位置是可以被代替的。這就意味著,這種民主運動完全可以被不同的人群所領導。
在拉克勞和墨菲那里,超越這種政治上的“階級聯盟”的更重要的一點是,人們之間政治層面上的結合走向了“知識”和“道德”層面上的結合。在政治層面的結合中,人們之間由于利益上的緣故而結合在一起,而在“知識”和“道德”層面上,一系列的“觀念”或者“價值”被許多人所共享。一些人由于某些共同的立場(位置)而結合在一起的。在社會生活中,一個人有許多不同的位置,有許多不同的觀念,會站在不同的立場上。主體因這些不同位置或立場而穿插在許多不同的階級或者團體中。這就意味著,主體的這些不同的立場或者位置可以與許多不同的團體、階級等結合起來。在這里,我們想指出的是,拉克勞和墨菲所說的“subject positions”既可以翻譯為“主體位置”也可以翻譯為“主體立場”。這是因為,在拉克勞和墨菲那里,觀念的東西和客觀的東西是不可分割地聯系在一起的。觀念的東西不是超越于人的社會行動而獨立存在的。一些人通過話語而把其他人鏈接在一起。大眾民主運動通過等同的邏輯而把這些人結合起來,共同對付某個統治力量。
為此,拉克勞和墨菲特別贊賞葛蘭西對意識形態概念的理解。在葛蘭西那里,意識形態不再脫離日常生活中的習慣、制度并作為虛假意識或者純粹觀念而存在著。正是由于意識形態和人日常行動是結合在一起的,作為意識形態的話語就能夠發揮結合的作用。他們說:“事實上,通過歷史性的結盟(historical bloc)以及作為有機粘合物的意識形態概念,一個新的總體化的范疇使我們超出了古老的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的區分。”①Ernesto Laclau and Chante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Second Edition,Verso,London,2001,p67.對于拉克勞和墨菲來說,只有超越了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的區分,領導權概念才能獲得新的意義,即大眾民主的意義。而列寧的領導權的概念恰恰就是建立在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二分法基礎上的,它導致了一種威權主義意義上的領導權。對于拉克勞和墨菲來說,葛蘭西不僅顛覆了列寧等人所堅持的基礎和上層建筑的區分,而且還強調,在結盟的過程中,道德上和知識上的領導者不是作為統治階級的代表而對其他階級進行灌輸。在葛蘭西看來,這些人作為政治主體不是階級,而是“集體意志”。這種“集體意志”是各種不同的、分散開來的歷史力量的結合或者鏈接的結果。任何一個政治力量都不能說自己代表了“集體意志”,并要求其他人接受這種集體意志。
在拉克勞墨菲看來,人們沒有一個由經濟關系所決定的固定身份,沒有由歷史進程所決定的歷史使命。②具體論述參見王曉升:《社會的結構化與解構化》,《馬克思主義研究》,2011年第11期。既然沒有固定不變的工人階級,也沒有與工人階級階級地位聯系在一起的歷史使命,那么社會主義就不是要達到某種階級目的,比如,實現經濟上的平等,或者為了實現經濟上的平等而必然具有一種政治上的使命,即消滅資本主義制度。在他們看來,社會主義就是要實現平等。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最初目標就是要實現社會平等。當資產階級無法完成這個任務,而由無產階級來領導這個任務的時候也是要實現平等。然而,現在的問題是,無產階級不存在了。這種社會平等如何才能實現呢?更何況,按照拉克勞和墨菲對于社會現象的分析,現代社會是一個差異社會,既然人和人之間都是有差異的,那么這些有差別的人如何實現平等呢?難道要實現社會平等就必須要消滅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嗎?拉克勞和墨菲在這里,設想了一個即承認人和人之間的差別,承認社會分化的現實,而又實現社會平等的方法。這個方法就是領導權。
在這個時候,領導權就不是列寧或者葛蘭西所說的領導權了。在這里,領導權獲得了新的意義,這就是鏈接。
按照拉克勞和墨菲的看法,人和人之間都是有差別(自然差別和社會差別)的,但是,人不會因為這種差別而獲得一種固定的身份。人的社會身份不是固定的。結構主義語言學認為,語言都是由差異符號組成的,差異符號的意義就是由它在語言結構中的位置所決定的。拉克勞和墨菲解構了這種結構主義的觀點,而接受了后結構主義的思路。按照后結構主義的觀點,差異符號的意義不是固定的。在一定的文本范圍內,一個符號獲得了一種意義,而在另一個文本中,或者在更廣闊的文本中,其意義又不同了。據此,拉克勞和墨菲認為,人和人之間雖然都有差別,但是這種差別沒有固定的意義(身份)。比如,一個人皮膚黑并不意味著他有固定的低等人的身份。人的身份是在一定的社會結合體中獲得的。但是,社會結合體又不是固定的,或者如拉克勞和墨菲所說的那樣,社會不是完全被“縫合”起來的。如果社會結合體完全被固定起來,那么人的身份就被固定化,社會的差別乃至社會不平等就會被固定化。社會中的不同人群由于一種關系而結合起來,又會由于其他關系而結合起來。人們之間的這種結合常常是借助于相似的情況而結合起來的。人們就是要借助于這種相似性來顛覆社會差別,從而顛覆已經存在的等級結構。但是,雖然人們之間存在著這種相似性,但是這種相似性不是固定的,也不會構成一個永久的群體。人有許多特點,也有許多社會位置,有許多不同的觀點(subject positions)。他們會在某個方面與一些人相似,而在其他方面與另一些人相似。因此,他既會與一些人構成一個群體,又會與另一人構成一個群體。
拉克勞和墨菲就是根據現代社會的這種特點構想了現代民主理論。在現代社會出現了各種不同的運動,有些運動是與實現社會平等有關的,而有些運動與實現社會民主無關。甚至有些社會運動就是要把社會差別和社會等級凸顯出來。一般來說,左派所強調的是民主,這就是要實現平等;而右派則強調自由,強調每個人在社會中借助于自己的自由權利而獲得自己的社會地位和社會身份。社會主義主義要實現社會平等。然而在現代社會中,社會平等的實現不能再依靠工人階級,而要依靠各種不同的人群。各種不同的人群有各種不同的利益或者不同的立場。它們有些是左派,有些是右派。但是,所有這些人的社會身份都不是固定的,所有的人都有多元的立場或者多元的位置。他們可以和多種不同的群體或者社會運動聯系起來。社會主義的策略就是要通過領導權的實踐,把這些不同的人或者不同群體結合起來。那么,怎樣才能把這些不同的人結合起來呢?
他們提出了所謂的“等同的鏈條”。這就是在反對某種形式的社會不平等的時候中,這些不同的人群可以結合在一起。本來,反對環境污染與女性主義意識形態無關,但是左派也要讓女性主義者加入到反對環境污染中來。比如說,他們強調環境污染是由資本主義制度造成的,資本家為了獲取超額利潤,必然要減低成本,特別是環境成本。本來女性在社會中受壓迫的形式和原因是多方面的,是多元決定的。但是,左派可以把女性在社會中的受壓迫地位與資本主義制度聯系起來,比如,資本家為了獲得高額利潤而不愿意雇傭青年女工等。在這里,女性也承擔了反對環境污染的任務(列寧意義上的領導權)。不僅如此,女性在這里還和綠色和平運動的人士結合在一起了(葛蘭西意義上的領導權)。不過,在拉克勞和墨菲看來,這種結合不是必然的,固定的,而是一種暫時的結合。社會主義運動就是要把各種不同的人結合在一起,進行各種不同的社會運動,把這些社會運動引導到反對社會不平等中來。這種結合有各種各樣的形式,并且都是臨時性的。或許伯恩斯坦的一句話最能反應這種社會主義策略“運動就是一切,目的算不了什么”。在他們看來,人的身份是可以改變的。左派就是要利用各種社會運動,把各種不同的人結合起來,改變人的身份。在一個共同地反對某種社會不平等中,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社會身份,他們都在等同的鏈條中實現平等了。
由此,他們所提出的領導權的策略實際上就是把各種不同的社會人群結合在一起來推動社會民主運動。要掌握領導權就要善于運用各種意識形態、特別是某些空洞的口號(“漂浮的能指”)而把不同的人群結合在一起。領導權不是某個階級固定擁有的,而像“主導能指”(又被譯為主人能指)那樣把各種漂浮的能指鏈接起來。一旦左派能夠像“主導能指”那樣把其他人都組織起來,并把它們納入左翼運動中,那么左翼運動就賦予參與運動的人以身份(猶如漂浮的能指獲得相對穩定的意義),它就能夠領導這些人,并使社會運動朝著社會主義的方向前進。
可是,如果這些有差別的人們相互斗爭而顛覆了這里的鏈接又將如何呢?拉克勞和墨菲承認這種鏈接是臨時的,會隨時解體。如果一種社會運動會隨時解體,那么這種運動還能有助于社會主義的實現嗎?拉克勞和墨菲還有許多類似的問題需要回答。盡管拉克勞和墨菲在一些重大理論問題上,比如,在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基本理論問題上否定了馬克思主義。但是,我們卻并不能因此而否定他所提出的社會主義策略所具有的啟發意義。現在我們國家搞市場經濟,而在市場經濟的基礎上能實現社會主義所確定的社會公平的目標嗎?如果能,那么究竟怎樣才能實現社會主義所追求的公平目標呢?拉克勞和墨菲的答案雖然不一定適合我國社會發展的要求,但是,它們卻給我們提供了有啟發意義的東西。它既在一定程度上堅持了列寧主義的思路,又提出了新的看法。這是值得我們重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