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江這么一個改革領先及自然礦產資源相對匱乏的省份,什么時候改革慢了,自然資源劣勢的瓶頸制約就會加劇
溫臺發展的得失均在于區域資源和區域體制差異之中。時間仿佛又回到了30多年前的原點,只不過條件和成因剛好相反。
溫臺發展的“得”,是在其他區域尚受著計劃經濟及姓資姓社束縛的時候,溫臺因資源匱乏受窮而奮起創業,進而形成持續20余年的快速增長;溫臺發展的“失”,是在當地遭受持續的建設用地短缺煎熬的時候,中西部地區建設用地卻較快增長而持續吸引溫臺企業出走,溫臺經濟陷入粗放增長缺土地,集約增長缺激勵的兩難困境,經濟增速雙雙從浙江最快,回落至浙江最慢。
溫臺經濟的迅速崛起,是浙江改革發展的輝煌成就。改革開放初期1981 年的溫州,全市農民人均從集體分得的收入僅71元,而當時全國農民從集體分得的收入平均為101 元;臺州更低,僅68 元。1990年下半年我在溫州平陽呆過三個月,當地一位前任村書記陪我爬山,途中觸景生情,忽然非常深切地對我說,當年的日子真的是苦啊!
1980 年至2004 年是溫臺經濟的輝煌時期。這一期間,溫臺在很少國有投資及國有企業情況下,GDP 年均增速分別為16.6%和16.3%,比全省平均高出3 個多百分點。溫臺人均GDP于2000年達到一萬多元,分別是全國平均的1.7 倍和1.4 倍。全國不少地方2000 年前后去溫臺考察學習,簡直就跟朝圣一樣。
然而,溫臺經濟有一個共同的較大問題,大致均為低水平粗放經濟。典型的如溫州產業結構中,低技術水平的組裝加工、合成革、鞋等產業,長期比重較高,形成了較強的低層次產業路徑依賴,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明顯慢于全省。溫臺企業生產經營效率長期難以提高,2011 年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全員勞動生產率均僅50 萬元,居全省11 市最低,僅全省中位數的6成。
2004年全國縮小建設用地閘門,且隨之出現了“普工荒”。從此時開始,高度依賴低成本土地和低工資勞動的溫臺粗放型經濟開始逐漸降速。粗放型經濟以外延擴大再生產為主,高度依賴土地等要素投入。溫臺人均耕地僅0.3和0.4畝,全省最低,僅為全國平均的1/3 至1/4 左右。所以,當建設用地供給因資源和制度的雙重制約,快速收緊之時,也就是溫臺粗放經濟難以為繼之日。
按理說,由此形成的土地緊缺“倒逼機制”,將促使溫臺從粗放走上集約。然而,此時中西部建設用地大增,一些省份建設用地年均增速甚至持續高于20%以上,競相降低地價以招商引資。溫臺企業不僅難以在本地集約發展,反而大批出走。
這里,還有一個較大問題。隨著中國經濟成本敏感性逐漸增強,一些制造業企業開始主動按“銷地產”要求,在全國布局生產,這就進一步壓縮當地投資規模和經濟增速。我曾去過麗水一家生產低壓電氣柜的企業,由設在溫州的企業集團獨資設立,這家企業集團出于降低全國銷售成本需要,已分別在天津和西安設廠。
按照溫臺的區位和資源條件,改革開放以來,保持區域經濟持續健康增長大致可有三個關鍵因素。一是企業加快做大做強,及時將改革先發優勢轉變為競爭先發優勢;二是加快發展總部型制造業,及時將競爭先發優勢做實做強;三是展開全國范圍內的資本經營,及時將改革紅利轉變為現代多元經營資本。這樣,在當地制造業因空間局促而遭遇土地瓶頸,企業因出身草根而遭遇素質制約之時,但當地經濟能加快轉型,區域發展持續輝煌。
然而,這些對溫臺來說均有相當難度。企業做大做強遭遇素質性及當地文化習俗等多重制約,資本經營遭遇監管當局嚴厲規制,總部型制造業難免本地經濟“空心化”。溫臺經濟再次遭遇重重阻擊。
溫臺狀況警示我們,在浙江這么一個改革領先及自然礦產資源相對匱乏的省份,什么時候改革慢了,自然資源劣勢的瓶頸制約就會加劇。溫臺狀況還揭示,輝煌業績始于全國體制困境,如今增長降速同樣是受到了全國轉型滯后的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