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杰
返回生活之源
——漫談藝術創(chuàng)作
郝文杰
任何的藝術創(chuàng)作者都不可能逾越作者的親身體驗。因此,返回生活之源,汲取創(chuàng)作靈感,就成了藝術創(chuàng)作的原動力。生活中,假丑惡與真善美同時存在,辯證統(tǒng)一,能否以審美理想去燭照與開掘生活中的真善美,能否以人類發(fā)展的總趨勢來返觀生活現(xiàn)象,從而以較高的美學品味提升大眾的審美情趣,則是藝術家及其作品真正永恒力量的來源。
我國清代學者王夫之曰:“身之所歷,目之所見,乃鐵門限”,充分強調(diào)了人生閱歷與社會生活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作用。存在主義哲學大師海德格爾提出“此在”的概念,闡明人乃為一“緣在”的生存者,也就是說,我們?nèi)魏稳硕际紫仁窃凇笆澜缰小薄V袊鴤鹘y(tǒng)文藝理論早就認識到:作品的產(chǎn)生實質上是內(nèi)有與外物相互觸發(fā)、感應后的審美結晶。《樂記》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焉,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
然而,現(xiàn)在有些創(chuàng)作者,并不以所感所受為題材,卻以照搬、模擬甚至剽竊西方現(xiàn)代及后現(xiàn)代一些作品為手段,欺世盜名。說這些是想提醒在“拿來”之前,先認真弄清別人作品的真實面目,然后再以己之親身感受,去學習、提升與創(chuàng)造。
因此,我認為,所謂“好畫”的內(nèi)涵首先應該是作者真正體驗過的情感。而只要是真實的情感,就必然是作者生活世界的觸發(fā),也就必然帶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感與時代感。這樣的作品,亦就不會脫離大眾文化而孤芳自賞,興許在藝術形式上可以是靈活多變的,但是其內(nèi)容一定會是具有普遍意義,會引起相當程度的共鳴。
從中外美術實踐來看,舉凡優(yōu)秀的作品一方面無不具有自己獨特的藝術面貌,另一方面,無不打上其時代審美趣味的烙印。個體性與普遍性總是會在真實的情感中達到會通。正如王仲先生指出的:“從事藝術的人對藝術必須要有一種敬誠的態(tài)度,只有那些終身遵循藝術規(guī)律,不斷追求藝術高標準的辛勤勞動者和辛勤探索者,才有可能在世界藝術史中建功立業(yè)。在這里,任何投機取巧、弄虛作假,……總想搞出點出奇制勝的花招,迅速成名獲利,美其名曰創(chuàng)新,……實為嘩眾取寵的假冒偽劣。” 這里指出了“誠”乃為真正的藝術創(chuàng)作。事實上,我國傳統(tǒng)文藝理論早就對藝術的質量標準提出了“誠”的要求。如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曰:“凡一景之畫,不以大小多少,必須注精以一之,不精則神不專;必神與俱成之,神不與俱成,則精不明;必嚴重以肅之,不嚴則思不深;必格勤以周之,不格則景不完。”后來明未清初石濤提出的“我之為我,自有我在”,不隨古人腳跟的獨立創(chuàng)作姿態(tài),也正是為了傳達自己在社會生活中的實際感受。因此,我認為:“誠”不僅在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具有本體意義,而且也是創(chuàng)作一切高質量、高品位藝術品的首要前提。
優(yōu)秀的藝術作品,表面上總是創(chuàng)作者對特定時代精神內(nèi)涵的揭示。但實際上它往往能超越具體的生活范圍。體現(xiàn)出人類審美理想的總趨勢。這種美乃是大美之作,同時也即是真與善的,因此,我認為:“好畫”的第二個標準是:“審美理想的不可缺失”。
然而,在當今“技術本體化”時代,藝術亦開始向日常生活“沉淪”。海德格爾認為:“沉淪”并不具有貶意,它指出了人們?nèi)粘I钪械囊环N比較普遍性狀態(tài):常人怎樣、我就怎樣;常人怎樣思考,我就怎樣思考,一個具有獨立“本真”意義上的自我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個“他我”的存在,這正是藝術家的悲哀與不幸。海德格爾指明:真正的藝術家必須具備一種超拔“沉滄”、“先行向死”的生存勇氣和藝術偉力,去斬斷生活中各種名利束縛,才能創(chuàng)造出真正的藝術作品,這種作品是天地、神、人交響輝映的產(chǎn)物,它不再是現(xiàn)代主義孤獨的主觀精魂再現(xiàn),也不是后現(xiàn)代主義藝術拼貼、摹仿、無心靈的技術魔咒。而是在溝通生活與藝術屏障中映顯出“真理”的光芒。凡高油畫《農(nóng)婦的鞋》表面上描繪的是一雙黑洞黝黝的農(nóng)鞋,但它卻展示了一個農(nóng)婦的生存活動,同時也是人類生存無限世界的有限傳達。
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體現(xiàn)的宇宙大美,西方古典繪畫中傳達的崇高理性精神,中西藝術對生命的嘔歌與頌揚,都是人類審美理想文化的精髓要義,但是,我們目前眾多的藝術創(chuàng)作者,以功利為目的,以實用為代價,制造出一批令人生厭的藝術作品,企圖摹仿西方當代藝術中的血腥、暴力等具有強烈刺激的題材,達到一鳴驚人的效果。
缺乏審美的歷史高度,就無法真正區(qū)分生活中的假惡丑,亦就無法創(chuàng)造出符合人類正常審美需要的作品。這種作品不僅漢有理想,而且還會不同程度的歪曲現(xiàn)實生活中的審美意蘊。比如:美國人杰夫·昆斯為了出名,誘騙世界著名脫星小白萊與她共演“天堂之愛”的片子,并且把他們的做愛姿態(tài)拍成巨照進行展覽。無疑,性愛或人體本身的藝術價值有著悠久的文化傳統(tǒng)。但是,這種以商業(yè)目的為目標的低俗作品只能遭世人唾棄。
我國當今的藝壇受西方消費主義影響,在文化市場上,有一股以惡俗的身體快感圖像消費制造與需求的“時尚”,正在從地下走向明目張膽,甚至理直氣壯。如錢中文指出:“80年代后期、90年代初,當文學界大寫下身的時候,就有一些批評說:其中有文化的深意在焉!的確,被壓抑的性解放,自然具有文化意味,但性的徹底解放,百事可為,恐怕是另一種負面的文化意味了。……當今不少涉及性描寫的一些小說,不過是一種滿足低俗趣味的時尚,一種巨大勝利發(fā)著霉爛管味的而被欣賞的時尚,一種摻和著令人作嘔的毒品專味。”(《軀體的表現(xiàn)、描寫與消費主義》)
我認為,當代藝術文化中出現(xiàn)的種種弊端,有很大一部分歸因于“技術本體化“時代,消費文化制造者素質的低下,甚而是審美理想的缺失。因此,在當代機械化、工業(yè)的復制時代,若要立住腳跟,創(chuàng)造出有生機與活力的藝術作品。最主要的還是加強傳統(tǒng)文化及當代文化視域的融合,防止摹擬與抄襲,最大限度地調(diào)動創(chuàng)作者自身的能量與激情,使藝術品重新恢復其獨特的“韻味”。
能否提升大眾的審美品格,乃是優(yōu)秀藝術作品的重要評判標準。藝術要為大眾服務。
按周憲先生的分析:中國當代審美文化可分劃為三重結構:主導文化,精英文化及大眾文化。主導文化即指官方文化,它常常是通過權力親系進行操作,從而影響人們的道德、倫理的文化方式。而大眾文化則是區(qū)別于現(xiàn)代文化史上左翼文化運動所倡導的“大眾文化”,同時也區(qū)別于古典文化或傳統(tǒng)社會中的通俗文化、民間文化。“這里所說的大眾文化,是伴隨著工業(yè)化、都市化和市場化的歷史進程,由于現(xiàn)代都市大眾(這是一個嚴格的社會學概念,用以說明那種他人導向和群體壓力下的人們,他們之間的差異越來越小)的出現(xiàn),以及隨著教育程度的提高而出現(xiàn)的具有讀寫能力的大眾的形成,特別是由于技術的進步所帶來的大眾傳播媒介的出現(xiàn),市場化的文化機制的形成,才逐步形成的具有明顯消費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文化”。(周憲主編 :《世紀之交的文化景觀》,上海遠東出版社,1998年9月第1版 )
可見,大眾文化正是資本以市場動作方式而形成的文化形態(tài),而精英文化則是既區(qū)別于主導文化的道德實踐理性、又區(qū)別于大眾文化的工具理性的另一種文化形態(tài)。它更多地體現(xiàn)為知識和趣味的高雅化。無庸質疑,從理論上講“好畫”的標準之一,就是應該具備精英文化這種守持審美自律性,不以任何功利為目的品格。但事實上,主導文化、精美文化、大眾文化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本身就是個相互滲透,相互影響的整體文化。康德早就說過:根本不存在完全超功利的純粹美。因此,我們認為:精英文化的宗旨并不在于去反對一切大眾的審美情趣,而刻意標新立異。恰恰相反,它應主動地適應社會,理解新時代人們生活中的真正審美需求,既不簡單地迎合大眾的感官享受,也不應以故作清高的姿態(tài)愚弄世人。只有這樣的心態(tài),才能創(chuàng)作出一幅幅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好作品,比如:許江先生近幾年的“風景”系列,不僅是自己直觀“景象”的表現(xiàn),而且也是大多數(shù)人曾領受過的一種都市變遷情景。只不過許先生以其獨特的繪畫語言道出了這一眾人所思所想。因此,我們認為:當代“好”畫,無論是在內(nèi)容與形式方面,都必須是能夠適應大眾,同時,又能在大眾中間發(fā)現(xiàn)真正具有普遍性,具有鮮明時代特色的審美思想,從而通過塑造藝術形象傳達出來。在此,藝術形象必然融入了創(chuàng)作者的審美理想,這不僅僅是適應而且能夠使大眾領悟到更加美好的東西。這樣的作品不僅滿足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審美需要,而且他們在潛移默化之中被提高了審美情趣,從而達到藝術服務大眾、呈現(xiàn)真理的社會功能及藝術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