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紅樓夢》中林黛玉“冷笑”時的心態

趙瓊芳

【摘要】人物的悲與喜，怒與愁都可以從面部表情上反映出來。如果說哭泣，是黛玉平時傾訴哀愁痛苦的基本方式，那么“冷笑”則成了她發泄憤怒不滿的特殊武器。《紅樓夢》中有十多處寫了黛玉的“冷笑”，而同是“冷笑”，卻能同中見異，光彩紛呈，顯現出人物千姿百態的內心波瀾。

【關鍵詞】冷笑；心態；林黛玉；薛寶釵

人物的悲與喜，怒與愁都可以從面部表情上反映出來。如果說哭泣，是黛玉平時傾訴哀愁痛苦的基本方式，那么“冷笑”則成了她發泄憤怒不滿的特殊武器。《紅樓夢》中有十多處寫了黛玉的“冷笑”，而同是“冷笑”，卻能同中見異，光彩紛呈，顯現出人物千姿百態的內心波瀾。在此，我談點管窺之見。

一、尖酸刻薄敏感多疑

第七回中周瑞家的送宮花這一情節很好地反映出這種心態。

……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黛玉對宮花，與其他姑娘相比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態度。她的“冷笑”是對周瑞家的勢利眼的諷刺和挖苦。但僅僅為后送宮花給她這么一件小事就大動肝火，似乎顯得她過于心胸狹窄、尖酸刻薄了。但是，我們看看黛玉的身世，就不難理解她此時的言談。她家道衰落，父母雙亡，寄人籬下。自過賈府來，就以“不可輕易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走一步路”告誡自己，處處小心謹慎。這就使她對周圍環境特別敏感，外人對她的態度、言談、行動都斤斤計較思量再三，并迅速做出反應。從黛玉這聲“冷笑”中，我們不難看出她悲苦的心境，這是寄人籬下的孤女的特有心境的自然反映，它透視出黛玉胸中令人傷神的“丘壑”，精當地顯示出人物的性格特征。

二、指桑罵槐，借題發揮

第八回中，寶玉在薛姨媽家喝酒，李嬤嬤上來阻攔，黛玉要寶玉置之不理。

那李嬤嬤不知黛玉的意思，因說道：“林姐兒，你不要助著他了。你倒勸勸他，只怕他還聽些。”林黛玉冷笑道：“我為什么助他？我也犯不著勸他。你這嬤嬤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給他酒吃……”這聲“冷笑”看似沖著李嬤嬤來的，是對她的不以為然和不滿，但是聯系黛玉的心理發展軌跡，就可以發現她實際上是針對寶玉寶釵的。“金玉良緣”一直是黛玉的一塊心病，寶釵就是她心中揮之不去的情敵，她時時刻刻都在觀察提防著他們之間的言談舉止和情感變化。哪怕一點微妙的關系都會使她“半含酸”，這時不知就里的李嬤嬤正好撞到槍口上了，黛玉不借題發揮、指桑罵槐，更待何時？而且這聲冷笑的爆發是從微笑，笑慢慢變化而來的。

三、情癡多疑，鋒芒畢露

第二十九回里，眾人都在清虛觀看戲。賈母因看見有個赤金點翠的麒麟，便伸手拿起來笑道：“這種東西好象我看見誰家的孩子也帶著這么一個的。”寶釵笑道：“史大妹妹有一個，比這個小些。”寶玉道：“她這么往我們家去住著，我也沒看見。”探春笑道：“寶姐姐有心，不管什么都記得。”林黛玉冷笑道：“她在別的上還有限，惟有這些人帶的東西上越發留心。”“金玉”之論，是黛玉的一塊心病，其實也是寶釵的一塊心病。寶釵對此，表面上冷若冰霜，毫不在意，實際上她是很愛寶玉的，只是深藏不露。她暗中留心別人的佩帶物，因為她相信金玉良緣。所以當賈母問及時，她幾乎是脫口而出，真是“微密久藏偏自露”。聰明多疑的黛玉當然不能容忍，顧不得眾人在場，就諷刺挖苦寶釵。一聲冷笑，鋒芒畢露，把對寶釵的怨恨，嫉妒，不滿全都發泄出來。

四、無可奈何，幾多辛酸

第三十六回，林黛玉同史湘云來與襲人道喜，卻看到出人意料的一幕：只見寶玉穿著銀紅紗衫子，隨便睡在床上，寶釵坐在旁邊做針線，身邊放著蠅帚子。黛玉看了這個景兒，連忙把身子一藏，手握著嘴不敢笑出來。湘云看了，也要笑時，想寶釵素日待她厚道，便忙掩住口，又怕黛玉取笑，連忙把她支走了。這時“黛玉心下明白，冷笑了兩聲，只得隨她走了”。這里的“冷笑兩聲”可以說是非常精彩而簡潔的一筆。它把這個少女此時此刻最隱蔽最微妙的心情都纖毫畢露地描繪出來了。是嫉妒？是鄙夷？是挖苦？不能否認，它包含著這些感情成分，但在這時更多的則是辛酸和無奈吧？一方面，寶釵大得人心，使她無法取笑情敵；另一方面，他們的親密情景也許正是她心向往之的吧？我們可以想象她的心境多么悲涼而又無可奈何啊。這兩聲冷笑顯得真切而有內涵，令人回味無窮。

五、俏語嬌音，綿里藏針

第二十二回，賈母給寶釵過生日，又比往日辦得更好。敏感細心的黛玉心懷不滿，便歪在炕上生悶氣。寶玉見了，笑道：“起來吃飯去，就開戲了，你愛看哪出？我好點。”黛玉冷笑道：“你既這樣說，你特叫一班戲來，揀我愛的唱給我看。這會子犯不著呲著人借光問我。”

寶玉是真誠體貼黛玉的，她心里自然明白。寶玉的軟語溫存使她心中的怨恨釋懷了一半，便敞開心扉，袒露溫情。這聲“冷笑”大有戀人間俏語嬌音的心態，乍看無情似有情，是黛玉情感的曲折反映，同時又綿里藏針，包含著對情敵的嫉妒。《紅樓夢》中描寫“冷笑”的地方還有好幾處，這里就不一一列舉了。總之，這聲聲“冷笑”大部分是沖著情敵寶釵的，或直接，或間接。它將許多深藏在人物內心的東西都挖掘出來了，表現了黛玉的“心情魔態幾千般”，十分生動和形象。但是，如果孤立地看待這些描寫，就只能看到黛玉的猜疑，嫉妒，刻薄，好弄小性兒，而體會不到其深刻的一面——對愛情理想追求的熱烈真摯的感情，以及“金玉良緣”決定這種感情的悲劇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