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意想

王乾榮

有一種行為，叫“強盜行徑”，奉行著“強盜邏輯”。強盜邏輯，就是蠻不講理，或者只說歪理，等于把理滅了，也屬不講理。俗語“有理走遍天下”，為正理；有人“渾不講理”，卻要“走遍天下”，無以名之，即喚“強盜邏輯”。

您想想，您從甲地去往乙地，須過一山隘，正走著，忽然崖邊跳出一蒙面大漢，“呔”，一聲斷喝，朗聲道：“此路我開，此樹我栽，從此處過，拿買路錢來！”不乖乖就范，小命堪憂，您只有忍氣吞聲舍財保命完事。其實那路那樹，全為公物，不屬于這人，他卻強行霸占，用以斂財，諢曰“剪徑”，乃是“強盜邏輯”支撐下的“強盜行徑”。

強盜，強盜，既強且盜，先震懾你，再攫你錢財，就是不講理，即斷無跟這類人講理的空間。

話說湘西有座小城鳳凰，因其風光秀美，更因出了大作家、大畫家、大政治家沈從文、黃永玉、熊希齡而聞名。人怕出名豬怕壯，一地出了名，也“遭殃”。得天獨厚，變成旅游勝地，可掙錢，借以宣揚本埠文化，是好事；無奈咱國處處人海，名勝之地游人如織如沸，有意無意間，把頗具價值的文物、景觀統統糟蹋。鳳凰城，有點首當其沖的意味，把持不住啦，病急亂投醫，城門設卡收費限人流，也等于叫您“留下買路錢”——我聯想，此舉，即在“這一點”上，跟強盜行徑沾點兒邊，而背后是否隱了強盜邏輯，兩說著。

我沒去過鳳凰，但聽說那里一座城門前面，流過一條寬河，河上橫一窄窄木橋，以石為墩，兩人相向，須側身而過，是當年出城入城唯一通道。幾經滄桑，“城頭變幻大王旗”（魯迅詩），如今是哪個“大王”舉大旗，設“票卡”于此，一夫當關，萬夫莫進，我不得而知。

可設“票卡”，是解決人多為患的最佳辦法或“首選”之法嗎？預告信息，開發景點資源，設置合理游覽線路分流等等，都試驗過了嗎？

不先設法“開源”、“疏導”，一味迷信于“堵”，終非良方，這個不說了。

且看，問題更在于那不是很局限的一個小圈圈，一個只供少數人玩弄權柄的紫禁城，而是眾多百姓吃喝拉撒、休養生息、自由出入了千百年的一座民間小城——城雖小，也具有一切城之元素、功能，是與外面大千世界脈脈相通的市井之“城”。從古至今，在沒有戰爭、瘟疫，不曾戒嚴的情況下，把一座城“封”了，我之未聞。便是戒嚴，一定時候持了“良民證”，也是可以出入的。當然如今鳳凰并未斷絕“外人”出入城門，只是叫人“留下買路錢”，實現“以錢堵人”目的而已。也許您聽這“封”字不無刺耳，但人不能自由出入，實質上無異于“被封”。

鳳凰城是國家的，老百姓的，不是哪位的私家園林。今天鳳凰可以封，類推，明天平遙、敦煌、洛陽、杭州、西安（漢唐古長安）……乃至北京城，也可以大封特封呀，連“開封”，恐怕也會“封”而不“開”呢——哪座文化名城不是人頭攢動，大家都想往里鉆？哪個城的主事者，跟錢有仇？到那時，國中遍立大大小小“土圍子”，蔚為大觀，堪稱世界之最，方顯摩登于全球呢。國家名山佳園，已盡數被“圍”，如果連城也“圍”了，叫老百姓情何以堪！

鳳凰城門收票，一張一百四十八元。新近報道說，從此，鳳凰外面游人駐足，望城而返，里面商鋪多蕭條，生意難做，客棧零入住。這叫什么？叫主其事者眼光如豆，渾然不懂“予之為取者，政之寶”之道也。不做有益于游人的事，就無從使旅游業得到更大收益。經濟上受損，施政上跌份，人心上失譽，概曰“得不償失”。

【原載2013年5月20日《西安晚報·漫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