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桂榮
(河南大學文獻信息研究所,河南 開封 475001)
20 世紀20 年代, 中國的現代圖書館事業處于快速發展的起步時期。 一大批有識之士紛紛投身其中, 熱誠推動圖書館事業和圖書館學術的發展,楊昭悊便是其中的杰出人才之一。筆者從楊昭悊先生的原始文獻入手,在《晨報》《晨報副鐫》《學林》《中華圖書館協會會報》 等報刊中搜求勾稽了一批有關楊昭悊先生早年圖書館學行的原始史料,希冀揭示先賢令人敬佩的圖書館精神與情懷,透過個案觸摸中國圖書館事業與學術發展起步階段激越跳動的歷史脈搏。
我國現代圖書館事業的發展早期, 譯作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楊昭悊是較早重視圖書館學著作翻譯工作的先行者之一。他于1920 年譯介了日本學者田中敬的《圖書館學指南》,不僅開啟了其自身人生航程的一個輝煌時期, 亦揭開了中國圖書館學發展史上一個嶄新的階段。
1920 年5 月,楊昭悊翻譯的《圖書館學指南》由北京法政學報社出版。楊先生在該書序言中說:“乙未仲夏,承王維白校長之命,主任法校圖書館,公余之暇,于東西洋圖書館之書籍,潛心搜討,見日人田中敬氏所著之《圖書館學指南》,內容較為賅備,因迻譯之,以貢獻于有志斯道者。 書中所舉之專門著述,皆歐美最近之杰作,緩當賡續譯之,以餉同業焉。 ”[1]
通過序言可知, 當時楊先生在北京法政專門學校主持該校圖書館工作。 有感于中國圖書館學建設的滯后,楊先生利用工作之余,于東西洋圖書館學著作潛心搜尋, 精心選擇了日本學者田中敬的《圖書館學指南》這本圖書館學知識推廣型的小冊子。 《圖書館學指南》雖然篇幅很短,只有31 頁,卻是一本較為全面介紹歐美圖書館學專著的書,全書共推薦了近70 種圖書館學著作。 該書各章節先簡明扼要論述相關內容, 然后推介最適宜的閱讀書目或不同風格的專著,“像一部分類編排的圖書館學重要西文書籍導讀”[2], 對當時東西洋圖書館學具有概覽作用。
1920 年暑期, 北京高師舉辦了圖書館學講習會,《晨報》 多次發布廣告并陸續報道了該會的空前盛況。 會議期間,楊先生翻譯的“《圖書館學指南》銷行很速,尚志學會林宰平先生囑為會中編輯關于圖書館學的書籍, 以提倡圖書館教育。 ”[3]可見,《圖書館學指南》 對處于萌芽階段的中國圖書館學如久旱之春雨,該書的出版,對歐美圖書館學知識的普及推廣起到了導夫先路的作用。
圖書館學講習會在現代中國圖書館發展史上意義重大, 它開啟了全國性大規模圖書館學短期培訓之先河,楊先生說:“這種講習會,在外國是圖書館教育的輔助機關, 在中國是發展圖書館教育的基礎。 因為中國自從開辦圖書館以來,大家只知道圖書館,不知道什么是圖書館學。 ”[4]這次講習會也促使了楊昭悊更為認真的思考中國圖書館學的理論建設問題。 隨后,楊先生應尚志學會林宰平之約,醞釀撰著一部更為宏大的中國圖書館學著作。1921 年底,楊先生《圖書館學》一書成稿,中國第一部《圖書館學》專著應運而生。
北京高師圖書館講習會之后, 為了圖書館事業更好更長久的發展,楊先生著手撰著工作。 他本打算按《圖書館學指南》推薦的名著“賡續譯之”,但因外國的圖書館學著作“屬于分科的多,屬于通論的少”“屬于應用的多, 屬于原理的少”“多半是屬于自己的意見或敘述本國的狀況”[5]9-10, 很難找到一本現成的適合中國圖書館學術發展之需的著作, 因而楊先生發愿編著一本綜覽東西洋業界各家觀點又自成體系的適合中國國情的圖書館學理論著作。 楊先生在參考諸多名家專著的基礎上,構建了中國的圖書館學體系, 其內容是先通論后分科,學理技術兼收并蓄。 這種意識比梁啟超在中華圖書館協會上呼吁建設中國的圖書館學要早5年。 該書雖然十之七八取材于東西方名家著述,但畢竟邁出了“東西洋圖書館學”中國化的第一步。
由于理論建設的繁難, 楊先生原定年內脫稿的《圖書館學》, 直到1921 年11 月才大體完稿。1921 年11 月28 日, 楊先生乘坐日本的大洋丸號輪船赴美留學,從北京啟程,赴美途中尚在校對書稿。 “我從去年九月開始編輯,因為搜集圖書選擇材料,很費功夫……兩月以來,夜以繼日……不得已只得拿到車中辦理此事, 不料火車行走震動太甚,僅能閱卷。 改正錯字已不容易,至圈點句讀更不用提,只得等到上海再辦。 ”但到上海三天,“因為買物會人等事耽擱太多……只得速夜把他校閱完畢,是日晚除閱書以外,并寫信數封,直到三點方就寢。 ”[6]林宰平在《圖書館學》序中說楊先生抵達日本東京才把書稿寄回, 可以想見楊昭悊撰著此書所付出的艱辛勞動和認真執著。
楊先生的《圖書館學》是我國圖書館學研究的開山之作。 林宰平論及該著的開創性意義時說:“至于我國人關于這一門專科的著作,除有一兩種小冊子外,楊君這一部新著,在今日算是最詳備的了。 ”[5]7-8該書以其體系龐大、科學系統、原理與應用并舉,奠定了我國圖書館學的理論基礎。書以“圖書館學”命名,標志著我國圖書館學正式形成[7]。 這部書的出版, 使得圖書館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在中國得到確立, 也被寫入中國圖書館事業大事記之中。 該書首次科學地劃分和確定了中國圖書館學的學科體系, 這對后來中國圖書館學的發展起到了理論引導的作用。 可以說,楊先生的《圖書館學》引領了中國圖書館學的發展,開創了建設中國的圖書館學理論研究之先河。
楊先生不但具有宏觀的圖書館理論建構能力,而且具有很強的圖書館實踐精神。 赴美途中的楊先生, 因為希望考察日本圖書館事業的發展狀況,故而凡在大洋丸停泊的地方都上岸參觀游覽。這些考察見聞, 后以游記體的形式15 次連載于《晨報副鐫》,題為《東游記》。
楊先生利用大洋丸臨時靠岸的機會, 分別考察了日本的四個圖書館: 長崎圖書館、 神戶圖書館、東京帝國圖書館和帝國大學附屬圖書館。 他不但報道了日本各處圖書館的辦館狀況、建筑設備、分類編目、閱覽管理等,而且對日本圖書館協會歷史乃至圖書館委員會也做了十分詳細的考察與記錄:“日本圖書館協會是明治25 年成立的,到今年已經30 年了,他的本部在東京,每年輪流在各地開會。 其所以開會地點不固定在一處,一則使各處館員平均勞役, 二則使各處館員得以參觀各處狀況。 ”[8]楊先生對于中國圖書館教育的熱心與關切,對于成立全國圖書館協會的呼吁與期盼, 表現出一個早期圖書館學人對于事業發展、 學科建設的高遠眼光。
1921 年12 月9 日,楊先生在幾位朋友的陪同下考察參觀了東京帝國圖書館。 楊先生對東京帝國圖書館的觀察記述最為詳細, 從建筑面積的大小、建筑材料的質地、場館部室的布局、書庫的結構、空氣的清新乃至地下室的“閱覽人待合所”“下足置場”“洗手所”等都詳加記述;對其藏書和使用狀況,閱覽人數的統計,閱覽和貸出的規則等,均一一記載在冊; 對其分類和目錄乃至藏書數量及其變化的情況也詳加報道。 楊先生時時結合中國圖書館的實際情況斟酌思慮, 對東京帝國圖書館不科學之處也一一指出, 比如記述該館的分類原則時,楊先生對其科學性提出質疑,并指出其對中國經史子集的分類法不可效顰等。 這一次考察,不僅歷時較長,而且記錄翔實,《晨報副鐫》連載三期(1922 年2 月22 日、23 日、24 日)方登載完畢。 透過這些生動翔實的考察記錄, 我們看到了中國圖書館事業先驅者先覺覺人、 覺后是任的熾熱的圖書館情懷。
作為中國圖書館學理論的締造者之一, 楊先生考察日本圖書館的文字,多次連載于1920 年代在中國新文化陣營和新青年群體有著廣泛影響的《晨報副鐫》上,無疑對早期中國圖書館學及其事業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國圖書館界尚未建立自己的全國性組織和理論園地的時候,《晨報副鐫》是闡揚圖書館學術精神、報道圖書館發展潮流的重要陣地之一。 無論是《晨報》的發起人梁啟超,抑或是《晨報》的總編輯李大釗,均對近現代中國圖書館事業的倡導與發展起到了舉足輕重的引領作用。
楊先生赴美之后, 恰遇北京大學留學生李長春(燕亭),兩人均對圖書館事業有著濃厚的興趣,攜手同赴美國羅省 (洛杉磯) 公共圖書館學校進修。 兩人因漏補缺共同譯介了美國當時圖書館學暢銷書——弗里特爾《圖書館員之訓練》,以饗國人, 開啟了我國圖書館專業人員培養教育的理論先河。 該書多次再版對中國圖書館事業的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 在美期間,楊先生又在《晨報副鐫》發表了 《人民對于公共圖書館的權利和義務》。1921 年和1922 年,楊先生在《學林》雜志連續發表了《大學校和圖書館》,論述了圖書館在大學中的位置及其管理方法等等, 這對于高校圖書館事業的發展具有引領的作用。 歸國后,楊先生先在北京法校圖書館工作,后又前往江西省圖書館[9],從事公共圖書館事業。 為念母恩,惠及桑梓,楊先生還和其兄昭恕捐出全部家當,辦起了“楊太夫人紀念圖書館”[10]。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楊昭悊先生早期圖書館學行活動遠不止這些, 但僅從筆者搜求勾稽的這些有限的史料, 已經能夠一窺中國早期圖書館事業先行者值得尊敬的圖書館精神與情懷。
[1] 田中敬,楊昭悊譯.圖書館學指南[M].北京:法政學報社,1920:2.
[2] 范凡.民國時期圖書館學著作出版與學術傳承[M].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1:69.
[3] 楊昭悊.東游記[N].晨報副鐫,1922-02-08(03).
[4] 楊昭悊.我對于圖書館講習會的意見[N].晨報,1920-08-18(07).
[5] 楊昭悊.圖書館學[M].上海:商務印書館,1923.
[6] 楊昭悊.東游記[N].晨報副鐫,1922-02-10(03).
[7] 中國圖書館學會主編.百年大勢—歷久彌新[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4:24-25.
[8] 楊昭悊.東游記[N].晨報副鐫,1922-02-16(03).
[9] 鄭錦懷.民國圖書館學家楊昭悊生平活動考辨[J].大學圖書館學報,2013:(2):119-127.
[10] 湯旭巖.續寫我國早期圖書館學家楊昭悊[J].圖書情報論壇,2009:(1):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