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劍衛
(浙江省統計局,浙江 杭州 310025)
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是個系統性問題,需要長期艱巨的努力。隨著勞動力市場出現轉折性變化,“劉易斯拐點”逐步臨近,將會是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的良好契機。
根據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測算,2010年浙江省農業轉移人口①本文的數據測算中將“農業轉移人口”定義為“擁有農業戶籍,但實際從事非農產業的人口”。為2399萬人,占全省非農產業從業人員的比重超過四分之三,達到77.1%。其中,省外流入勞動力占全部轉移人口的近一半(47.3%),省內跨縣、縣內跨鄉鎮人口分別占6.3%和7.0%,鄉(鎮、街道)內就地轉移人口占39.4%。
從年齡結構上來看,浙江農業轉移人口以青壯年勞動力為主體,年齡中位數為36.5歲,16-49歲人口占87.1%,其中,1980年以后出生的新生代轉移人口占32.8%。但是中高年齡組勞動力快速增加,人口年齡結構逐步呈老化趨勢。在全部省外流入人口中,35-59歲的中高年齡勞動力組人口占35.7%,比2000年提高20.7個百分點,呈現快速增長的發展趨勢。
全省農業轉移人口中,男性人口占57.0%,女性人口占43.0%,性別比(以女性為100,男性對女性的比例)為132.8,男性人口仍占多數。與2000年相比,農業轉移人口的性別比總體逐漸趨于平衡。雖然兩次普查中省外流入人口的性別差異最大的仍屬于同一群體,即從2000年40-44歲轉移到2010年50-54歲,但經過10年時間的變化,其性別比的峰值已從237.2下降到179.8,中年女性流入人口增速明顯快于男性。
全部省外流入人口中,以隨遷家屬或投親靠友的目的來浙江的人口在逐步增多,占12.4%,比2000年提高3.6個百分點。隨遷家屬的逐步增加,與上述分析的中年女性人口大量流入是一致的。另外,隨遷家屬中也有不少的少年兒童人口。據教育部門統計②數據來源:《2012年浙江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浙江省教育廳網站,2013年4月8日。,2012年浙江省義務教育階段在校生中,進城務工人員隨遷子女占26.4%,其中,小學、初中分別占到全部學生的30.6%和16.5%。這表明,近年來,省外人口逐步從原來一人獨自流動的模式,逐步轉變為家庭化的流動模式,夫妻兩人甚至舉家同時轉移流動。
浙江省農業轉移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為8.7年,即相當于初中畢業生的水平,其中,未上過學、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及以上的人口分別占2.3%、24.6%,54.5%,14.3%和4.3%,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占81.4%。浙江省農業轉移人口的文化素質總體偏低。從外來人口的受教育程度來看,浙江省外來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僅為8.6年,比全國平均水平低1.0年,也是北京、上海、江蘇、山東、廣東等沿海省市中最低的。浙江省外來人口中未上過學的比重為2.1%,比全國平均水平高出0.6個百分點,小學文化程度比重達到26.4%,比全國平均水平高出9.0個百分點,而高中及以上人口比重僅為14.4%,只相當于全國平均水平的一半左右,其中大學專科及以上人口比重為4.0%,更是只有全國平均水平的1/3左右。
農業轉移人口主要集中在第二產業就業,占69.7%,其中制造業占59.5%。農業人口的大量轉移,也使得浙江省的許多產業對其依賴日益加深,形成了剛性需求。采礦業、制造業、建筑業、住宿餐飲業、居民服務業中,農業轉移人口的比重超過或接近8成。其中,制造業中的紡織服裝業、皮革毛羽制品業、木材加工業、家具制造業、文教體育用品制造業、橡膠制品業、廢棄資源回收加工業、工藝品及其他制造業等8大行業,農業轉移勞動力的使用更是超過了90%。
當前,浙江經濟增長仍然過多依賴低端產業,形成了對低成本普通勞動力的依賴性需求,使得大量外來人口涌入浙江。而大量低文化素質的農業轉移人口的存在,又強化了低層次粗放式發展方式的路徑依賴,反過來制約浙江省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
浙江經濟多年來的高速增長,使得企業對調整轉型的緊迫感和危機感不夠強,面對市場競爭,習慣于采取在原有技術水平上擴大產能、薄利多銷的策略,形成了對低成本勞動力的依賴性需求。2010年,浙江省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全員勞動生產率僅為13.81萬元/人,只相當于全國平均水平的73.3%。低水平的勞動生產率表明,生產同樣的GDP,浙江需要更多的勞動力投入,從而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外來人口流入浙江。
長期以來,浙江企業的用工需求主要以年輕、熟練的普通勞動力為主,對技能和學歷要求較低。據《浙江省部分市縣人力資源市場供求狀況分析》顯示,2008年、2009年和2010年的企業用工需求中,低技能要求(包括無技能要求、初級技能和初級專業技術職稱)的需求比重分別為89.6%、93.2%和89.0%,對求職人員的低學歷要求(包括無學歷要求和初中及以下人員)分別占68.0%、72.1%和72.7%。這意味著低文化和技能素養的普通勞動力都能順利地在浙江找到工作,這也是農業轉移人口的文化水平提高緩慢的主要原因。
由于農業轉移人口很容易在低技能行業中找到工作,這使其缺乏學習技能的環境和動力,從而被鎖定在低端職業,具有明顯的從業慣性,難以形成良性的向上流動機制。2010年,88.8%的農業轉移人口從事對文化技能要求相對較低的職業,其中64.7%為生產運輸設備操作人員、24.1%為商業服務業人員。從年齡上看,第一代和新生代農業轉移人口從事的職業變化不大,仍以低端職業為主,20-24歲、30-34歲和40-44歲的農業轉移人口中的生產運輸設備操作人員分別占63.7%、65.7%和68.1%,商業服務業人員分別占23.4%、23.3%和22.6%。
大量廉價勞動力的存在,使得一些企業認為增加投資、擴大生產規模就能持續發展,沒有動力進行轉型升級;而低文化水平、低技能的企業員工,也制約了許多企業開展技術創新,這些都強化了浙江粗放型發展方式的路徑依賴,陷入廉價勞動力“比較優勢陷阱”,無法從根本上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根據相關研究成果③張雪玲:《浙江人口變動與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研究》,浙江省第六次人口普查資料開發課題,2012年。,2001-2011年,浙江資本和勞動力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分別為62.8%和13.9%,全要素生產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只有23.3%,浙江經濟增長仍然延續著過分依賴生產要素投入的慣性。
由于對劉易斯二元經濟理論理解不同,我國是否已經出現“劉易斯拐點”,是當前學術界爭議的熱門話題。隨著我國人口結構發生歷史性、趨勢性的變化,勞動力供應從近乎無限供給逐步向短缺轉變,以及伴隨而來的勞動力成本持續上漲,都預示著“劉易斯拐點”正在臨近。
隨著每年新進入勞動年齡人口的規模逐年下降并穩定在較低水平,而退出勞動年齡人口的人數不斷增加,全國勞動年齡人口出現從不斷上升轉為逐步下降的趨勢。2012年,中國勞動年齡人口在相當長上升時期后第一次出現了絕對值下降,15-59歲勞動年齡人口比上年減少345萬人,占總人口的比重為69.2%,比上年下降0.6個百分點。隨著新中國成立后兩次“嬰兒潮”出生的人口開始逐步退出勞動年齡階段,進入老年人口行列,“嬰兒潮”的壓力逐步轉變為人口老齡化的壓力。根據北京大學喬曉春在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基礎上的預測結果,即使適當考慮生育政策放松因素,至2050年,全國15-64歲勞動年齡人口仍比2010年時減少25.8%④針對不同的生育政策調整預期及其生育水平,喬曉春的預測分為低、中、高三個方案,本文以其中的中方案為例進行說明。,勞動年齡人口比重年均下降0.41個百分點,其中,2010-2020年以年均0.60個百分點的速度在下降。
今后一段時期,中國將進入勞動年齡人口持續下降和老年人口快速增加重合的時期,人口負擔形勢趨于嚴峻。“十一五”和“十二五”時期將是中國勞動年齡人口負擔最輕的時期,2010年左右人口總撫養系數處于U字型的底部區域。預計到2020年,全國人口總撫養系數將達到46%,快速恢復并超過2000年的水平(42.6%);到2030-2035年左右,全國人口總撫養系數將超過50%,人口紅利的“機會窗口”逐步關閉。中國的“人口紅利期”只持續了40多年時間,就走完了發達國家上百年才完成的人口轉變歷程。
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2012年平均工資主要數據顯示,全國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46769元,比上年增長11.9%;全國城鎮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28752元,增長17.1%。城鎮私營單位的工資水平雖然離非私營單位仍有一定距離,但其增幅已經連續三年高于城鎮非私營單位,增長速度維持在較高水平,從而逐步縮小兩者的工資水平差距。當前,民營企業已經是勞動者尤其是農業轉移人口就業的主渠道,私營單位平均工資的快速增長,對其有著特別重要的意義。
在城鄉二元經濟發展過程中,農村勞動力的剩余為工業化提供了大量的、低廉的勞動力。但由于農村年輕勞動力大規模向城市遷移,人口老齡化的城鄉倒置明顯。2010年,全國鄉村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重達到14.5%,分別比鎮和城市高2.9和3.4個百分點。鄉村不僅老齡化程度最高,而且老齡化速度最快,城鄉老齡化差距逐步拉大。與2000年相比,全國農村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重提高了3.8個百分點,而鎮和城市僅分別提高2.8、1.3個百分點。
從全國農業從業人員的年齡結構看,2010年40歲及以上人口占61.1%,比2000年提高16.1個百分點,而新生代農民(30歲以下人口)還不到兩成(19.6%)。從浙江省來看,農業勞動力的年齡老化現象更為嚴重。2010年,浙江省40歲及以上農業從業人員比重高達83.4%,50歲及以上比重也接近六成(58.1%),新生代農民只有5.1%,農業從業人員嚴重老化。
隨著“劉易斯拐點”的臨近,勞動力的稀缺將倒逼企業轉型升級,也讓政府和企業更加關注勞動者權益,這將有力推動農業轉移人口向著“市民化”目標穩步前進。
勞動力供給直接影響勞動密集型行業,尤其是低技術水平、低附加值的傳統企業。 “招工難”以及勞動力成本持續上升的壓力,必然倒逼著企業主動轉型升級,以技術進步提高勞動生產率,從而減少對普通勞動力的依賴性需求,并對勞動力的素質和技能提出更高的要求。
“劉易斯拐點”的臨近,普通工人的短缺將迫使雇主通過加薪等多種方式來吸引和留住員工。建立在勞動生產率持續提高基礎上的農業轉移人口工資水平不斷上升,是其市民化的重要前提和保障,也成為縮小城鄉收入分配差距的重要途徑,為改善收入分配格局,逐步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和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發揮重要作用。
隨著“用工荒”加劇和用工成本的提高,促使大量東部地區企業將生產制造業基地轉移到中西部地區,區域間產業梯度轉移步伐逐步加快。同時,受宏觀經濟形勢影響,浙江、廣東等東部省份的不少工廠減產甚至關停,計件制工人的收入下降,農業轉移人口成為受經濟周期性影響最明顯的群體。在中西部地區“產業轉移”的吸力和東部地區“周期性失業”推力的共同作用下,許多勞動力回流家鄉、就近就業。
農業轉移人口通過“用腳投票”的方式,逐步從“找工作”向“挑工作”轉變,開始有意愿也有機會選擇工資待遇更優厚、工作環境更健康、保障制度更健全的企業。這種轉變使得以往一些低福利的企業面臨招不到人的風險, 進而倒逼他們改善用工環境,提高工人權益。
農村轉移人口的大量快速轉移流入,對于浙江來說是把“雙刃劍”。因此,需認真研究農業人口轉移的速度和質量,進而推動浙江人口與經濟社會協調持續發展。
積極發揮稅收、土地、財政等手段,加強知識產權保護,著力扶優汰劣,鼓勵企業自主創新,加強對傳統產業的改造,約束低水平低效益產業發展,推動產業的梯度轉移,實現騰籠換鳥。
政府、社會和企業都應該通過制度安排促進公平有序的社會流動,打破各種就業壁壘,暢通晉升渠道,努力營造一個有利于向上流動的社會環境和氛圍,讓所有人不論是農村人口還是城市居民,有平等的機會和上升的空間,都能通過努力實現自己的“中國夢”。
加強農業轉移人口的職業技能培訓和成人繼續教育,提高其職業技能和文化素質,這是經濟轉型升級對技能型勞動力的客觀需求,也是農業轉移人口能否向上流動的必備條件。根據企業發展和產業轉型升級的需要,有針對性地設置培訓科目;通過培訓經費稅前列支、提供補貼等形式,鼓勵企業自主開展技能培訓,并方便職工業余學習。
“劉易斯拐點”是形成一個健康的勞動力市場制度的良好契機,但如果沒有制度變革和政府引導,積極向上的勞動力市場體系不會自動到來。要從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領域入手,大力推進工資集體協商制度,改善農業轉移人口的收入分配狀況。要著力提高農業轉移人口的社會保障水平,積極推進公共服務均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