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衛平
(北京服裝學院圖書館,北京100029)
馬衛平 男,1953年生。副研究館員,主任。
2008年4月,作家畢淑敏因其小說《紅處方》被淮北市實驗高級中學網站刊載,作者認為其作品著作權受到侵害,遂將該校告上了法庭,要求學校停止侵權,向其賠禮道歉并賠償經濟損失。
2008年11月18日,淮北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作出了一審判決,一審判決認為,畢淑敏是《紅處方》作品的著作權人,其權益應當受到法律的保護。被告學校作為以教學為目的的公益性教育機構,在其網站上刊載《紅處方》作品的宗旨,是為充實本校網站數字圖書館的內容,僅供本校特定教研人員閱讀和下載使用,并非以傳播作品和獲利為目的。況且,被告學校也對數字圖書館的相關作品采取了輸入用戶名和密碼方能使用的必要保密措施,限定了使用作品的人員范圍。因此,法院認定被告學校的上述行為屬于合理使用,沒有侵犯畢淑敏的著作權,從而駁回了原告畢淑敏的全部訴訟請求。畢淑敏不服一審判決,遂向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2009年9月底,二審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在終審判決中認定,淮北市實驗高級中學的行為不屬于對他人作品的“合理使用”,因而侵犯了畢淑敏的著作權。法院認為,校方不構成合理使用行為的原因是,安徽淮北實驗高中把畢淑敏的小說《紅處方》放到學校網站上,不管是課堂上學習這部作品的學生,也不管是校內清潔工還是行政人員,均能夠觀看和下載該作品,這明顯已超越了“為學校課堂教學或者科學研究”的范圍,不符合法律關于“合理使用”的規定,是一種侵犯著作權的行為。二審判決學校承擔賠禮道歉的民事責任,并賠償著作權人2.6萬元[1]。
著作權法中的“合理使用”制度是一個法學學理上的概念,我國《著作權法》第22條列舉了屬于“合理使用”的12種情況。《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以下簡稱《條例》)第6條也列舉了在通過信息網絡傳播提供他人作品時屬于“合理使用”的8種情況。
二審法院判定“校方不構成合理使用行為”的法律依據即為《條例》第6條。該條規定:“通過信息網絡提供他人作品,屬于下列情形的,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不向其支付報酬:為學校課堂教學或者科學研究,向少數教學、科研人員通過信息網絡提供他人少量已經發表的作品[2]。”
盡管被告學校對使用網絡數字文獻的人員采取了輸入用戶名和密碼等限定措施,但二審依然認定學校違反了《條例》第6條的規定。
《條例》中賦予圖書館等公益機構合理使用規定還有第7條。即圖書館、檔案館、紀念館、博物館、美術館等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通過信息網絡向本館館舍內服務對象提供本館收藏的合法出版的數字作品和依法為陳列或者保存版本的需要以數字化形式復制的作品,不向其支付報酬,但不得直接或者間接獲得經濟利益。當事人另有約定的除外[2]。
《條例》第7條是針對圖書館等機構的專門規定,即圖書館等機構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通過信息網絡向本館館舍內服務對象提供本館收藏的合法出版物。
相比第6條,第7條雖然在傳播過程、傳播空間及讀者對象等方面做了一定的限制,但仍視其為合理使用的規定。二審法院認定校方行為有悖于第6條,那么是否也違反第7條呢?試分析如下。
《條例》第7條對館內欲傳播電子文獻的前提要求之一是“合法出版的數字作品”。顯然,此前提若不能滿足,則無權傳播和利用。
合法出版的數字作品是指:國家批準的出版單位,出版的內容是在社會公開發行且符合國家《出版管理條例》的數字作品。否則視為非法出版的數字作品。
由于作品數字化的過程并不產生新作品,數字化作品的著作權仍歸作品的作者享有;數字化作品與傳統作品作為著作權法保護的客體也并無區別,故著作權法第10條規定的著作權的各項權利內容,同樣適用于數字化作品的著作權[3]。
目前數字圖書館的資源主要通過館藏文獻數字化和從數據提供商購買兩大途徑獲得。
現有館藏數字化是把館藏的印刷型文獻作數字化處理,使讀者可以在網上直接閱讀文獻,而不需親自到圖書館借閱。圖書館現有館藏作品分為公有和非公有領域兩部分。公有領域作品不再受著作權法保護。
由于非公有領域作品在使用時涉及著作權問題,因此將文獻數字化并進行讀者服務時,就應當注意使用范圍。如果屬合理使用,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也不向其支付報酬。如果超出該范圍,就應遵守《條例》第2條:“權利人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受著作權法和本條例保護。除法律、行政法規另有規定的外,任何組織或者個人將他人的作品、表演、錄音錄像制品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提供,應當取得權利人許可,并支付報酬[2]。”該條即為法定許可的表述。如果權利人放棄權利或授權給圖書館并申明放棄報酬者,須具有授權證明。
圖書館自行開發的數據庫著作權問題比較復雜,應該特別注意。數據庫按內容一般分3種類型:書目數據庫、文摘數據庫、全文數據庫。書目數據庫的開發過程一般不涉及他人著作財產權問題,但須注意尊重作者的人身權利。對于文摘數據庫的開發,可以適用我國《著作權法》第32條的規定:作品刊登后,除著作權人聲明不得轉載、摘編的外,其他報刊可以轉載或者作為文摘、資料刊登,但應當按照規定向著作權人支付報酬[4]。
在編寫文摘時要注意,使用作者或他人編寫的文摘時不能隨意修改,摘編時要保護原文摘的完整性;圖書館自己編寫的文摘,圖書館應該享有著作權。由于文摘數據庫制作時涉及的著作權人太多,數字圖書館可以嘗試通過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集體付酬。而在全文數據庫的開發中,除了進入公有領域的作品和不適用著作權保護的作品外,在使用作品時必須獲得著作權人的許可。由于我國目前還沒有將數據庫單獨作為客體列出,從而加以保護,根據我國現行《著作權法》的規定,書目數據庫、文摘數據庫和全文數據庫都可以看作是匯編作品。我國《著作權法》第14條還規定:“匯編若干作品、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構成作品的數據或者其他資料,對其內容選擇或者編排體現獨創性的作品,為匯編作品,其著作權由匯編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權時,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權[4]。”
下面是本館在自行開發的全文數據庫中使用校友著作的授權書。
北京服裝學院教職工及校友著作版權使用授權書
作者_____________________授權北京服裝學院圖書館對其著作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進行數字化加工,并授權北京服裝學院圖書館將此數字化加工產品在北京服裝學院圖書館網站“北京服裝學院教師論著文庫”上發布,以供北京服裝學院校園網用戶進行檢索和瀏覽。
作者簽名授權: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日期:______________年_________月_________日
聯系電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E-mail: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本部著作是否需歸還:歸還□ 不歸還□
數字圖書館除了自行開發數據庫外,還要通過購買數據庫來擴充館藏資源。購買數據庫主要有兩種方式:購買光盤數據庫和購買數據庫的網絡使用權。購買光盤數據庫享有了數據庫光盤的物權,圖書館可以為讀者提供對其非商業性的使用。購買數據庫的網絡使用權,一般是通過付費取得一定期限和在規定的IP范圍內使用。而在此之前數據商是否與作者簽有網絡使用權協議則十分重要。下面是本館訂購的龍源電子期刊的著作權聲明。
龍源網上的內容由簽約期刊雜志社、作者或知識產權擁有人提供,作者的權益分以下3種情況分別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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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源國際電子商務有限公司
文獻數字化并流通的一般程序是作者與出版商簽訂《作品電子出版授權協議》。作者將作品的電子出版權授權給出版商,并同意出版商可轉權給數據庫發行商,數據庫發行商再將制作后成品——數據庫或賣或租給圖書館等使用部門。如果是出版商自家出版發行作品,那么作者與出版商即為一體。如中國標準出版社出版發行的《中國國家標準全文數據庫》。需要強調的是以上所講的僅為專有出版權,它屬于著作權的鄰接權。作品傳播者對作品進行加工和傳播,必須經作品著作權人的許可或授權,所以鄰接權的取得以作品著作權人的許可或授權為基礎。
而我們所要的版權是作者和出版社的雙重版權授權,這個授權除了網絡專有出版權外還應該包括信息網絡傳播權在內的其他著作權人應享有的權利。意即如果作者、出版社給予了網絡公司或數據庫發行商網絡傳播權,后者又轉授給了使用單位(當然授權協議中會有一些限制,如地域和IP段的限制等),以此構成一個版權嚴謹的過程。圖書館要向數據庫發行商說明個中利害,明確要這個權。雖然圖書館會跟數字圖書制作商簽署協議,約定也會有,且使用合同中也會有“如因數字圖書引起的版權問題由數字圖書制作商負責”一類的說明,但這只是兩家之間的協議,一旦出現版權糾紛,將陷入被動,即使亡羊補牢,也會極大地牽扯精力。
因此在購買或租用數據庫之前,應要求發行商與作者或出版社之間的所有版權手續完備,一定要數據商承諾:所有作者均已同意將其作品交由該數字圖書館收藏并通過數字化圖書和網絡的形式提供給廣大讀者,即作者授予了信息網絡傳播權。否則,寧肯暫緩購買或干脆不買,以絕后患。學校圖書館應居安思危,慎重處理現有數字圖書可能存在的版權問題,并在新購入圖書時嚴格把關,嚴禁新的未經授權的圖書進入自己的訂單,進入自己的服務器。同時需要各界圖書館聯合行動,加大給發行商的壓力,迫使他們依法辦事。
解決了信息來源的合法性之后面臨的就是傳播對象和范圍的問題了。《條例》第7條雖然授予了圖書館合理使用權,但對于傳播對象和范圍作了限制,即限制在本館館舍內的服務對象。而“本館館舍內”范圍概念很明確,就是指圖書館物理館舍內即實體建筑內。而服務對象自然就是當時在圖書館樓內進行文獻查閱的讀者。而出了大樓之外進行的任何網絡傳播行為均不在本款范圍之內,且一旦發生則視為超出“合理使用”的范圍。
顯然實驗中學網站一旦解決了出版物的合法性與傳播對象和范圍等問題便可向校內服務對象提供數字作品了,并且沒有量的限制,這也是《條例》第7條與第6條的不同點。
雖然《條例》第7條授予了圖書館合理使用權,但對文獻合理使用的傳播對象和范圍作了限制,再者由于未能兼顧不同類型圖書館的性質和特點,因而存在著明顯的商榷空間。“本館館舍”不應僅指圖書館建筑的物理空間范圍,它應該延伸至整個校園,否則,圖書館在向讀者提供紙質文獻時尚且可以讓讀者借出館外自由閱覽,而以網絡為傳播手段的數字信息資源反而只能在館舍內閱覽,這不合情理。如果圖書館耗費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資金建立起的信息網絡只能在本館館舍內通過信息網絡向讀者提供數字化信息,文獻的使用效益則大大降低。因此建議:在《條例》第7條中,用“校園局域網”代替“本館館舍內”,用“本館讀者群”代替“本館館舍內服務對象”,將更加切合實際。
本案二審判決書認為,安徽淮北實驗高中的行為既不屬于合理使用范圍,同時也不在法定許可的使用范疇之內[5]。
與合理使用一樣,法定許可也是一個法學學理上的概念。是指依照法律的規定,可不經作者或其他著作權人的同意而使用其已經發表的作品。法定許可是對著作權的一種限制。根據法定許可使用他人作品時,應當向作者或其他著作權人支付報酬,并應注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稱和出處。詳見《著作權法》的 23、32、39、42及 43條。
報道中有一個情節很值得關注,即畢淑敏得知安徽淮北實驗高中把《紅處方》放到學校網站上后,多次與學校聯系,指明學校侵權,要求糾正,可學校不予理睬,畢淑敏因此才把學校告上法庭。
這很耐人尋味。一般認為,我們的學校肯定是知書達理的,可為什么對畢淑敏的交涉置之不理呢?是因為學校認為把畢淑敏的小說放到校園網上是為學校師生服務所用,不屬商業行為,因此無須取得作者許可,更不需要付費。這顯然是對著作權法“法定許可”的誤解。據了解,這種對“法定許可”的誤解在文化、教育界較為普遍,有相當多的人知道在紙質媒介上刊登他人作品應付稿費,卻不知道在網絡上傳播他人作品、使用他人作品也需要取得許可和支付費用,人們就是在這種模糊認識中侵犯了他人著作權,這亟待引起文化、教育界人士的高度重視[1]。
[1]楊毅.畢淑敏訴淮北實驗高中侵權《紅處方》案的法律思考[EB/OL].中國教育報,2010-02-09.
[2]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令第468號: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EB/OL].2006-05-18[2010-09-01].http://www.gov.cn/zwgk/2006-05/29/content_294000.htm.
[3]依法加強對網絡環境下著作權的司法保護——談最高法院網絡著作權案件適用法律的司法解釋[EBOL].http://lw.3edu.net/ming/lw_64604.html.
[4]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EBOL].http://www.edu.cn/2001 1105/3008137.shtml.
[5]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09)皖民三終字第0014號.http://www.ahcourt.gov.cn/gb/ahgy_2004/zscq/cpws/userobject1ai1945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