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 欣 林意新
在諾貝爾文學獎的獲獎作家中,托尼·莫里森獨具特殊的三重身份——黑人、女性、母親。她憑借鮮明的政治覺悟和獨特的文學藝術,成為美國最重要、最嚴肅、最有才華的小說家。莫里森一直堅持創作,產出了豐碩的小說作品。她強調作品的政治性和“黑人性”,提倡黑人文學藝術的獨特性和民族性。她書寫的黑人文學,不局限于對美國社會和政治的關系的思索,更繼承了黑人文學創作的使命和藝術宗旨,著眼于種族文化和美學之間的關系,去探索和展現黑人,特別是黑人女性的悲劇命運及其行為、心理異化。在她九部長篇小說中,備受推崇的《最藍的眼睛》(The Bluest Eye,1970)、《秀拉》(Sula,1973)、《所羅門之歌》(Song of Solomon,1977)、《寵兒》(Beloved,1987;1988)、《爵士樂》(Jazz,1992),代表性地呈現了莫里森獨特的美學思想和文學造詣。
黑人女性處于美國社會底層,不斷與奴隸制的夢魘和創痛抗爭。正如黑人作家詹姆斯·鮑德溫曾說過的:“我們的社會是一個悲劇性的神經錯亂和瘋狂的社會,但是它用以凌辱和壓迫人的辦法卻無比巧妙,而受凌辱和壓迫的人的唯一罪過就在于他們的膚色是黑的。”[1](P420)黑人女性承受的痛苦是雙倍的,因為除了皮膚黑,她們還是女性。在男權、白人當道的社會,黑人女性身體受創的同時,心靈也被扭曲著。
美國學者凱西·卡魯斯 (Cathy Caruth)在她的著作《沉默的經驗》(Unclaimed Experience,1996)中提出:“創傷是對某一突發性或災難性事件的一次極不尋常的經歷。人們對災難事件的反應通常會推遲出現,并反復出現幻覺,無法控制。”[2](P222)黑人女性所遭受的創傷是難以形容、難以想象的。莫里森的作品成功再現了黑人女性所經歷的創傷的林林總總,同時也注重提升讀者對這些創傷的感性和理性的認識。莫里森對黑人女性的美麗的敘述背后都有一條難看的疤,這些疤代表著各種創傷,有歷史的、集體的、個人的。拿《寵兒》中的塞絲為例,她身上和心里布滿疤痕,那是奴隸制度和白皮膚的男人對一個黑人母親的傷害,這種創傷撕咬著她,對她的折磨從身延到心,從瞬間變為無法預知的未來。
多數的莫里森小說作品以黑人女性為核心人物,從正面和側面反映著黑人女性追求自我的成功與失敗。《最藍的眼睛》中的佩科拉、波莉,《秀拉》中的伊娃、奈爾、秀拉,《所羅門之歌》中的彼拉特,《寵兒》中的塞絲等,都命運多舛、形象豐滿、個性鮮明,充分表達了莫里森的民族主義和女性主義觀。莫里森相信“藝術作品雖然是藝術家思想情感的結晶,但是只有審美接受活動才能將它從物質性存在中解放出來,使其獲得藝術生命力……”[3](P157)她對這些黑人女性創傷和痛苦的描述,既能激起人們對黑人社會問題積極的思考,又能使人領略到萬千異彩的美。
美學雖是哲學的一個分支,在精神層面上與哲學意脈相通,但在一定意義上,美學卻是一門多元的交叉學科,它和心理學、人類學、社會學、語言學、文化、文學藝術等許多學科都有著密切的關系。
20世紀上半葉最有影響力的黑人學者、美國作家杜波依斯就提出:“獨立于種族主體之外的美學不是黑人美學的觀點,他認為所有的藝術都應是政治宣傳,美學不與政治結合就沒有價值。”[4]莫里森也認同這一點,她曾說:“我認為最好的藝術莫過于政治性的作品,你必須要同時保證其在政治上無可挑剔,在文學美上無與倫比。”[5](P238)在莫里森看來,文學的政治社會效用和美學價值并不矛盾:“小說應該直面重要的觀點,無論稱之為歷史觀點還是政治觀點,都是一樣的。但小說還有其他要求,那就是藝術性。小說應該是美的。”[5](P25)莫里森不僅做到了這一點,而且對美做出了與眾不同的理解和詮釋。
莫里森巧妙地把美學的概念和思想,與黑人女性主義觀點和創傷理論融合在一起,用抽象的、新奇的美學感受喚醒讀者們對黑人女性創傷的重識和領悟。女性主義是指主要以女性經驗、女性意識為來源和動機的追求男女平等的社會理論與政治運動。在文學研究上,女性主義強調女性的價值標準和審美追求。在女性主義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黑人女性主義除了強調男女間的性別差異和不同,也關注種族對黑人女性命運的影響。創傷美學,是較新的一種理論,旨在創造性地運用驚詫、重復、靈魂創痛等方式來全新地詮釋人類的痛苦,在這些苦楚的美學再現中使沒有意義的痛苦蘊含哲理,展現在具有不同審美價值觀的讀者面前。
莫里森的小說中充斥著美學元素,這些美學元素灑落在小說的每一個角落,眷顧著那些受苦受難的平凡黑人女性。莫里森的美學觀點結合了創傷美學和黑人實用美學的理念,帶給人奇特的審美感受。她希望通過藝術性地書寫黑人在新大陸遭受的極度創傷和痛苦經歷及日常生活,使擁有完全不同美學傳統理念的讀者也能真切、真實地感受到美國黑人的悲慘命運。她的小說能讓悲劇產生美學特征,帶來美感經驗,刷新審美視角。
莫里森創造性地運用創新的美學觀點,對黑人女性的創傷進行了巧妙傳神的描寫,讓人在創傷中體會到美,在美中反味創傷。她傳承并發展了美國黑人豐富的傳統文化,如口頭文學、音樂、神話、民間故事、傳說等,讓人在審美享受的過程中情不自禁分享書中角色的情感和經歷,與角色和作者產生更加和諧的共鳴。因此,她的小說以語言優美、韻律巧妙、意境靈幽、敘述獨到而凸顯魅力。
莫里森始終相信生活真實并不等于藝術真實。她堅信對黑人女性創傷的描寫不能僅停留在肉眼看到的表面,因而創造性地使用了詩般的語言和意境,鮮活地展現了那些躲藏著的陰霾。她將詩意歸結為其黑人性,小說中也不乏詩性的隱喻和象征。“我想顯示我們語言的美麗:它的韻律、它的比喻、它的詩意,我們的民眾說著美麗的話,帶著圣經彌撒的節奏。”[6](P199)寵兒對母愛的貪婪被形象地比喻成噬人的可怕,“塞絲始終被寵兒的目光舔著,嘗著,咀嚼著”,丹芙在封閉的家“象山一樣孤獨”,波莉形容她的家“冷得像女巫的奶頭”,白人醫生形容波莉生孩子是“像下馬駒兒一樣”容易。
《最藍的眼睛》中,在刻畫佩科拉遭受她父親強奸時,她把佩科拉被生父施暴的“丑陋”過程締造成喬對自己與波莉甜蜜初見的回憶,以美托丑,使其失去了現實中的殘忍,反添了一股柔情。這就是莫里森創造的審美挑戰。它讓我們讀懂了喬利復雜的情感,也把美國黑人飽受的非同尋常的痛苦表現得淋漓盡致。
在《寵兒》中,莫里森再次挑戰人對現實的審美能力,“是棵樹。一棵苦櫻桃樹。看哪,這是樹干——通紅通紅的,朝外翻開,盡是汁兒。從這兒分叉。你有好多好多的樹枝。好像還有樹葉,還有這些,要不是花才怪呢。小小的櫻桃花,真白。你背上有一整棵樹。正開花呢。”[7](P101)這是好心的白人姑娘愛彌在看到逃跑的塞絲背部的鞭傷時說的話。那塊疤是“白人老師”在塞絲身上留下的抹不去的“杰作”,它在愛彌的口中被引見給讀者,沒有傷痛的基調,卻多了一層美感。它是那樣的美,變成了一棵開滿白花的櫻桃樹,然而,它的每一次綻放,都意味著塞絲背部的皮開肉綻,枝繁葉茂的代價也是一次次痛苦鞭撻的重復。這樣營造的美感體驗必定會加深讀者對美的理性思索。是的,塞絲越痛,那棵樹上的花就開得越美。
以爵士樂為核心的音樂是黑人藝術的集中體現,莫里森用她的語言堅持不懈地關注黑人文化。她用音樂的內涵去巧妙地進行小說創作,從作品名稱、人名、人物歌聲、人物心理到景物描寫。莫里森九部小說中名字與音樂有關的就有兩部,《所羅門之歌》和《爵士樂》。《所羅門之歌》,意思為歌中之歌,通譯為《雅歌》,相傳為所羅門所作。而《爵士樂》則更是莫里森小說中體現音律美的典范。該小說借鑒爵士樂即興演奏和重現的方式敘述了20個世紀20年代紐約哈萊姆——爵士樂之都的一個現實悲劇。閱讀《爵士樂》時,讀者仿佛徜徉在20年代哈萊姆爵士樂師即興演奏的旋律之中。爵士樂的躁動不安與爵士樂時期黑人“饑餓與躁動的氣質”十分符合。莫里森在與阿倫·萊斯的訪談中曾說:“黑人藝術的要旨正如爵士樂的演奏所表現的,看似粗糙、隨意、不著痕跡……而爵士樂手們可謂經典老道,我是指長時間的練習,以至于你與音樂水乳交融,甚至可以在臺上即興奏出。”[8]《爵士樂》主要人物維奧莉特名字“violet”來自于拉丁語的“viola”,它代表著一種樂器——大提琴。大提琴是一件美麗的樂器,它的音色低沉渾厚,帶有淡淡的惆悵和傷感。維奧莉特的心路歷程充分展示了美國工業化和城市化時代新一代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的生存困境。
此外,爵士樂的演奏特點和技巧廣泛滲透到《爵士樂》中,爵士樂特有的多重、即興、自由演奏的技法重塑了發生在維奧莉特、喬與多卡絲之間的情殺故事。“小說的第四章是從維奧莉特的角度敘述的。她深陷于少年為奴和中年無子女的心結之中不能自拔,加上對多卡絲的嫉妒,舉止行為變得有些瘋癲和可笑,像吹出滑稽顫音的長號,她的意識流就像吹出滑稽顫音的薩克斯。”[9]莫里森以音樂的形式形象地把維奧莉特遭受的重創凸顯出來,用音樂傳遞著自己的黑人女性主義精神。
作為黑人的文學和藝術靈魂的音樂,見證了黑人女性所面臨的種種困難和創痛。《最藍的眼睛》中處于社會底層的妓女波蘭喜歡用甜脆的嗓音唱出做妓女的悲傷:“我有一支悲傷的歌,在面桶里,在碗柜里,我有一支悲傷的歌,在面桶里,在碗柜里,悲傷的歌在我臥室里,因沒人伴我睡覺……”[10](P33)音樂就是這樣隨時都會在莫里森的作品中響起,經意或不經意地把悲傷和苦難吟唱。
非裔女性作家往往對顏色較為敏感,更喜歡從顏色上創新黑人文學。當代兩位著名的黑人女作家艾麗斯·沃克和托尼·莫里森都曾用顏色來命名自己的小說,而且艾麗斯·沃克的《紫色》和莫里森的《最藍的眼睛》也都成了不朽的經典之作。可見,這種創新的寫作手段正受到讀者的廣泛肯定和歡迎。莫里森也認為:“與黑人傳統緊緊相連是一種美德,但如果只是死守著傳統拒絕變通,那么傳統就有可能變成一種束縛,使得人們在思維、行動上受限制。”[6](P111)所以,莫里森的小說充斥著各種色彩,絕不是“黑”與“白”簡單對立的老橋段,這些色彩及其背后的寓意被巧妙運用,在她的筆下熠熠生輝,把無滋無味的歷史,翻拍得精彩絕倫。
色彩的功用被莫里森充分發揮,她用超越語言的色彩對晦澀難懂的痛苦進行描述,用最逼真的視覺形象激發讀者產生強烈的心理共鳴,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對黑人女性悲慘境況和心靈歷程進行描寫時,莫里森在使用和搭配色彩方面進行了大膽的探索。單純的色彩在莫里森的創作中產生了豐富的象征含義,表達著文章的基調,緊扣著主題。她大量運用藍、灰、紫、黑這些陰郁的顏色來塑造悲傷、孤楚和災難,給讀者提供了廣闊的想象空間。比如,在《最藍的眼睛》中,佩科拉貪婪地吃著糖,就因為“每一張淡黃色的包裝紙上有一幅畫像,一幅瑪麗·簡的畫像。白白的皮膚、蓬松的金發,湛藍的眼睛從另一個幸福的世界微笑著注視著她”[11](P160)。她還一次性喝下了三品脫的牛奶,就是因為那個淺藍色的牛奶杯上印著藍眼睛的秀蘭·鄧波。簡單的藍色就把佩科拉無法言狀的痛苦反復描畫,讓痛苦和絕望的色彩越發凝重。
莫里森還運用色彩對比與和諧相統一的規律對客觀事物進行描繪,從而達到烘托氣氛、表露情感的效果。《寵兒》中對124號房屋的描寫,只用了簡單的灰白,就把死寂壓抑的氣氛和房里居住的三位黑人女性的心情渲染得恰到好處。“藍石路124號是灰白兩色的房子。灰色是沒有生命力的顏色,讓人想到陰沉和荒涼。而白色則象征著恐怖和死亡。”[12]經過磨難的124號,單調的灰白,慘烈地存在著,已經沒有生機,沒有人氣。
色彩可以克服文字的單調,輕松喚起讀者的想象力,繼而產生美感聯想。它可以增強語言的情趣,充分調動讀者已有的經歷或感受,引領讀者去領略世界和人生的萬千變化。《寵兒》更有一段經典的對色彩的描寫:“看一看草是灰綠色的,是棕色的,還是別的什么。現在我知道了,為什么貝比·薩格斯在最后幾年里捉摸顏色。她以前從來沒時間看,更別說享受它們了。她花了好長時間才看完藍色,然后黃色,然后是綠色。她死的時候已經輪到粉紅色了。她根本不想去弄紅色,我知道為什么,因為我和寵兒已經用它做了空前絕后的表演。實際上,那個顏色和它的粉紅色墓石是我能記起的最后的顏色了……可是我忘記她頭上那么多的頭發是什么顏色了。不過眼睛倒是灰的。”[1](P240)這段描寫的各種顏色實際上代表著塞絲和貝比的心路歷程,貝比從奴隸脫身成為助人傳教的自由人的每一步,都有顏色跟隨,濃烈的紅色更是提醒了這兩個黑人女性所付出的血的代價。同時,吉祥的紅色常常被莫里森用來表達警告、危險、災難等。紅色一次次地作為災難的警告出現。《秀拉》中的漢娜,夢見自己穿了一件紅色婚紗,第二天就被大火燒死了。而《最藍的眼睛》中的佩科拉的裙子上印上了褐紅色月經的血跡,也預警著她被父強奸有孕的厄運。
身為魔幻現實主義作家,莫里森堅持用魔幻現實主義的寫作手法來削弱作品的政治韻味,提升其文學格調。黑人古老的藝術形式——口頭文學,在莫里森的作品中得到了繼承和發揚。美國黑人口頭文學的各種形式,包括幽靈、鬼怪、童話、神話、圣經,都在她的小說中成為講述美國黑人的歷史、過去和現在的傳播手段。魔幻的寓言式故事和現代的哲理性觀點有機地契合在一起,通過美幻和引人入勝的故事,揭示和探索黑人女性的身份認同之路。莫里森的魔幻現實主義小說以《寵兒》為首,把神奇怪誕的人物和情節以及各種超自然現象融入反映現實的敘事和描寫中,用神奇或魔幻的幻象和故事來反映現實,藝術地演繹畫中人物的憂傷,傳遞圣經和神話的示意。
在托尼·莫里森的《寵兒》中存在大量魔幻意象的營造:“荒誕之中見真情,黑人現狀與傳奇故事兩者之間的交錯纏結,使小說籠罩上一層真實可信的輝煌。”[13](P3)《寵兒》的“124號”象征了塞絲的內心。塞絲的內心飽受煎熬,無法走出過去的陰影平復下來,猶如鬧鬼的“124號”。莫里森也在《寵兒》中做出了下面的描寫:“丹芙戰栗著走近房子,像往常一樣把它當做一個人,而不是一座建筑。一個哭泣、嘆息、顫抖,時常發作的人。”[7](P35-36)小說每部分開頭的幾句話——“124號惡意充斥”、“124號喧鬧不堪”、“124號闃寂無聲”、“124號安靜了”,表面上是在說“124號”的情形發展,實則就是在說塞絲的心路歷程和意識成長,由最初的夢魘縈繞,掙扎痛苦,漸入思考,到最后傷痛平復,重拾自我。小說的另一位女主人公寵兒更是亦人亦鬼,人鬼難分,她第一次出現有一種《聊齋》的意味:“一個穿戴齊整的女人從水中走出來。她好不容易才夠到干燥的溪岸,上了岸就立即靠著一棵桑樹坐下來。整整一天一夜,她就坐在那里,將頭自暴自棄地歇在樹干上,草帽檐都壓斷了。身上哪兒都疼,肺疼得最厲害。她渾身精濕,呼吸急促,一直在同自己發沉的眼皮較量。白天的輕風吹干她的衣裙;晚風又把衣裙吹皺。沒有人看見她出現,也沒有人碰巧從這里經過。”[7](P64)丹芙還甚至看到了死去的姐姐寵兒,“它昏暗的光來自貝比·薩格斯的房間。丹芙望進去,看見她媽媽正在跪著祈禱。這很尋常。然而不尋常的是(甚至對于一個一直在鬼魂活動頻繁的房子里居住的女孩來說),有一條白裙子跪在她媽媽身旁,一只袖子擁著媽媽的腰。”[7](P35-36)故事在離奇幻想的意境里,轉述著現實中的過去,那個悲傷的過去——“我們這兒有個鬼”。這句話立即起了作用。他們不再是一對了。她媽媽不再悠著腳作女孩狀了。對“甜蜜之家”的記憶從她為之作女孩狀的男人眼中一滴一滴漏走。他猛抬頭,瞥了一眼她身后明亮的白樓梯,“我聽說了,”他說,“可那是悲傷,你媽媽說的。不是邪惡。”[7](P14-17)
《最藍的眼睛》佩科拉的悲慘人生更是被荒誕地呈現。擁有法術的巫師幫助丑小鴨女孩變漂亮的美好西方童話,卻在佩科拉的身上,變成了一出由常常猥褻小女孩的披著“白人文化”皮的丘切執導的荒謬騙局。丘切教唆佩科拉以殺死他自己痛恨已久的貓為“神秘儀式”,加深了佩科拉遭受的精神創傷,把她推向了精神崩潰的邊緣。佩科拉的童話破滅,也把人們拉回了殘酷的現實,現實中黑人女性在白人主流文化支配的社會中,迷失自我,受盡歧視,飽經摧殘。
莫里森作品中的很多女性形象都可以找到神話原型,帶有傳奇和離奇的色彩,半神半人,耐人尋味。像《秀拉》中的秀拉,她的原型來自蘇美爾神話的莉莉絲(Lilith),在蘇美爾語中指“暴風或惡魔”,兼有“情欲”的意思,這和秀拉縱欲不羈的形象非常相符。秀拉和莉莉絲一樣都對親人冷血無情,莉莉絲將自己的孩子殺死,秀拉也能冷漠地目睹母親自焚,將她的祖母送進了白人辦的風癱養老院,霸占祖屋。莉莉絲因不滿上帝離開了伊甸園,秀拉和主宰一切的控制力量——以上帝和大母神為原型的伊娃對抗,但同樣也都落得悲慘的命運。《所羅門之歌》中的彼拉特的神話原型則是希臘神話中擁有黑魔法的女巫——喀耳刻。喀耳刻善于改變事物,有著強大的改變力量,曾引導奧德修斯順利地完成了一段征程。彼拉特在《所羅門之歌》中引導她侄子奶娃成長,尋根,走向回歸。
綜上所述,莫里森不拘泥于傳統美學觀念,敢于創新,成功尋求“美”與“丑”無痕的契合和轉變,提升了讀者的文學鑒賞力。她對黑人女性創傷如詩、如歌、如畫、如幻的美麗描寫,好似那神奇的膠囊藥丸,美麗的外殼把赤裸的苦難包裹起來,讓讀者對苦難的接收少了一份苦澀,多了一分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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