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繼風
有這樣一類人群,他們像外出覓食的大鳥,常年在陌生而遙遠的城市務工,春節才匆匆趕回家和親人團聚。有這樣一群孩子,他們從小隨外出務工的父母生活在城市,在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城市間輾轉——他們缺乏對故鄉的認同感;對他們來說,故鄉在不斷遷徙的路上,在像鳥兒一樣四處覓食的大人背上……
臘月二十四那天早上,爸爸非常慚愧地說:“翠珍,這火車咱是坐不成了。”
翠珍是我的媽媽。我的媽媽聽了之后滿不在乎地說:“坐不成就坐不成了唄,多大的事啊!再說了,這事也不能怨你。”
確實,爸爸已經盡力了。
我可以作證。
爸爸是從四天前,也就是臘月二十,我剛放寒假的那天就開始往火車站跑了。第一天,爸爸從早晨火車站開始賣票就排隊,一直排到晚上賣票窗口關閉,也沒排到。第二天情況比第一天還糟:當晚上賣票窗口關閉的時候,爸爸距離那里更遠了呢。第三天,爸爸變機靈了,出門時帶了被褥,帶了干糧,順便還帶了個幫手,胡四海,也就是我。
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還真是的。
天剛蒙蒙亮我們就動身了。當時我還以為早了呢,可是到了車站才知道,恰恰相反,晚了!買票的隊伍像許多條長長的尾巴一樣從車站里伸出來,一直伸過車站外面的廣場,伸到了大街上……
我和爸爸就在這尾巴梢上排了下來。
一直排了一天一夜!
這中間,我們吃的是干糧,喝的是涼水。輪番著上廁所,輪番著打瞌睡,輪番著出來活動麻木的腿腳。終于,在第二天,也就是昨天,臘月二十三的中午,排到了窗口前。
可是,讓我們做噩夢也沒有想到的是,里面那個漂亮的制服阿姨說了一句話,差一點讓本來激動萬分的爸爸和我當場暈倒!
她說:“真不好意思,票已經賣完了……”
當我和爸爸卷著鋪蓋踉踉蹌蹌地走出車站的時候,看見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很熱心地過來對我們說:“沒買到火車票吧?我有啊。”
我心里一暖:老師常說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果然不假,你看,今天我們就碰上了一個!
可是爸爸好像并不領情,他甚至有些不情愿地問:“到哪里的都有嗎?”
鴨舌帽說:“除了天上,還有外國,只要這車站賣的,我全有。”
爸爸問:“經過桃花縣的你有嗎?”
桃花縣就是爸爸所要去的遙遠的故鄉。
鴨舌帽說:“有啊,而且好多呢。”
鴨舌帽說著就從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在爸爸的眼前搖了幾下:“這些張張都是經過你們桃花的。”
爸爸一看,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我也是,而且還很不爭氣地咽了一下口水。
爸爸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多……多少錢?”
鴨舌帽說:“一千。”
爸爸馬上就變了臉色,看上去有些害怕。
“一票難求”的困境下,一邊是思鄉心切的父母,一邊是貴得令人咂舌的“黃牛票”,這個春節,“我”和父母還能不能如期返鄉,與親人團聚?請關注下期連載——《鳥背上的故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