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豬

● 潘國本

世上活得最窩囊的，要算豬了。窩囊，在于它們活在人間。

熱天，豬想到用泥沼降低體溫、避免蚊子叮咬；寒天，也決不讓睡的地方弄臟、弄濕。餓極了，會想到拱地下遺漏的食物吃。也是靠它這鼻子，有毒的東西幾乎從不誤食。動物研究人員將食物藏到它背后，只讓在鏡子里才能見上，它也能繞過障礙物，將其獲得。在10萬可比動物中，豬的智商名列第10。

可是，它們仍然是笨豬、蠢豬、豬腦子！

要說長相，無論如何也不會比鱷魚，蛤蟆，螃蟹它們差吧，可是，人總是將“丑八怪”，比成豬頭三或者豬八戒。地球上原本沒有豬八戒，人為了塑造一個丑陋、懶惰的形象，故意將豬的鼻子拉長，牙齒加尖，耳朵增大，再無端添進許多劣跡，才有了這個豬八戒。

貪睡和嗜吃，更不是豬的固有秉性，那是人類要它快生快長，別有用心地做出種種圈套，將它們誘引成這習性的。到頭來，反誣豬玀懶惰和顧嘴不顧身。

養成家豬以后，豬就更加善良、憨厚了：甘愿吞食粗劣食物，化解發酵、酸餿下腳，也樂意接受殘湯剩菜和洗刷鍋碗的泔水，且只要看見待它好一些的人過來，立即起身，go-go-go-，致敬一片。我們沒見過家豬傷害過人，即使受到虐待，挨了打，它們也不記恨，不報復。

世間生物，對人最友善的，莫過于豬了。

豬的鬃毛，好像專為做刷子而生，豬的皮張，好像專為人需要穿用的皮革而長，連它的屁股，好像也成了人的一座肥料廠。

世間生物，給社會服務得盡心盡力的，也莫過于豬了。

豬本來可以活20年，為成全人的美味，壽命縮短成了一年。憑豬肉這種美味，即使配上稻草去燒，也會是一碗好菜。什么菜肴，只要有一勺肉湯輔佐，立即底氣十足；什么歉收年頭，如果有豬肉在邊上，糧食就不慌張；什么蔬菜市場，如果還有豬肉壓陣，葷腥的價碼也就不敢撒野。

近年來，豬的事業又有新進。因為豬的器官大小與人體相仿，人類通過對豬的基因改造，完全可以把豬身上會引起排異反應的關鍵基因“敲除”，然后用來替代人體的損傷部件。即將起用的有，角膜、胰島、皮膚、關節、韌帶，進一步，將是轉基因敲除豬的器官，包括心臟、肝臟、腎臟等，都可能移殖進人體。屆時，它們不是讓人延年益壽，而是讓人離神仙再近一步！

要說世上有“愚忠”存在，也非豬莫屬了。

然而，即便這樣，豬也沒有得到過多少好評，人們反莫名其妙制造了些瘟豬、死豬一類惡詞，加在它們身上。

2008年汶川大地震期間，團山村農民萬興明的豬舍垮塌，閣樓木板砸在離地面半米高的地方，正好被未倒的磚墻支撐出了一個空穴，勉強能讓他養的一頭豬趴著。36天，這條豬窩在那里不能動彈，最多舔得閣樓撒落下來的少許木炭，減輕饑餓。待它重見天日，兩百來斤重的“豬堅強”，瘦得只剩60多斤，但它仍然堅持活了下來。豬還有這等潛能！

面對人類，豬只有痛哭了：你們讓我還能做什么呢？

更傷心的還有，人在世上寫的那么多好書，說的那么多好話，那樣在理，那樣睿智。在對邪惡的聲討方面，是那樣一絲不茍、慷慨激昂；那樣討厭忘恩負義、蠻不講理；那樣鄙視欲壑難填、巧取豪奪；那樣講究生態和環境、人道和修養……

可到做的時候，即使對待同類，立馬換了面孔，人，到底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