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

彭建德

你現在還要人幫忙洗澡嗎？在一般情形下聽了這話，我們會覺得好笑。又不是三歲小孩，爺爺一高興，弄一大盆水，把你放進去洗著玩，洗得你哈哈大笑，他也哈哈大笑，還給你拍照。當然，愛心這么泛濫，這么好玩的爺爺少。沒錯，洗澡是個人的事，愛洗不愛洗，都不重要。勤洗，沒人請你拍沐浴液廣告；不勤洗，也不用擔心被抓去坐牢。然而，生活中大多數人是勤洗澡的，因為把附于表皮的污垢洗凈，并不費力，且不算件壞事。

可依附于心靈的塵垢，會經常洗嗎？我們是直面內心塵垢，還是視而不見？

這些塵垢，也許是內心不愿觸及的痛苦、麻煩，也許是不愿直面的問題。如果口是心非地說喜歡痛苦，喜歡問題，說麻煩是朋友，未免虛偽，顯得矯情。誰愿被麻煩追擊、圍剿？誰又愿頭上蕩漾著問題的烏云呢？遇事拈輕怕重，鴕鳥心態，做人得過且過，不當出頭椽子，不正是我們意中所有、言中所無、一以貫之而又心安理得的嗎？于是，我們任由問題與麻煩靜靜橫陳心房，裝作看不見。我們故意放任這些塵垢籠罩內心，希望它們不要發作，甚至暗暗祈禱它們有天突然不辭而別，能與世長辭最好，了無痕跡，永遠不要來打擾自己。

但往往事與愿違。一避再避，一躲再躲，只會一錯再錯，厄運連連，從而錯過處理問題的最佳時期。喜歡麻煩是虛偽的，讓問題滋生是不明智的，逃避問題和麻煩則是愚蠢的。哪怕它們讓人有“苦海無涯，回頭無岸”的絕望感，我們也要頑強地游向彼岸，勇敢地嗆幾口水，理智地解決問題。而不能讓麻煩與問題之垢越積越多，堆積成一件灰暗又冰冷的鎧甲包裹內心，麻木我們感知溫潤和傳遞溫暖的能力。逃避，只會使盔甲越來越重，拽著我們在苦海沉淪。

承受痛苦，化解痛苦，直面問題，解決問題，拭去內心塵垢，通過洗心，才能心智成熟。直面痛苦和困難，是成功與失敗的分水嶺，也是心智成熟的發端。沒有誰能逃避痛苦而心智成熟。我們可以拒絕很多事物，唯一不能拒絕的，便是心智成熟。心智的成熟并不絕對等于年齡越大便越成熟，它關乎勇氣。誰盡早邁出第一步，便早一步接近它。所謂人生多風雨，成熟心智，內心干凈強大，才更有力量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罷艱險又出發。

心，是我們內在小宇宙中的一座島，上面有著蠻荒太古般的安靜，遍布秘密。如果時時漫步其中，便會偶遇另一個自己，你們相視一笑，再共赴島上泉里洗盡塵垢。然后，你們從從容容在草地上坐下來，太陽高高照耀著你們，兩人對飲山花開。于是，島上花也一朵一朵跟著慢慢怒放，姹紫嫣紅，我們的心靈便更加明媚遼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