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樹

李冠霖

從我記事起，爺爺就是那樣，一頂洗得發了白的帽子邊上隱約看到花白的頭發，一身破布衣服穿了很多年，兩條藍色的棉布繩扎著褲腿，一雙打著補丁的布鞋，駝著背在家里家外忙活著。爺爺個子不高，家里的長輩說那是被生活壓的，爺爺很瘦，我知道那是太辛苦造成的。爺爺很聰明，看書可以過目不忘，算盤打得很好，據說速度不亞于計算器，爺爺也寫得一手好字，上學的時候爺爺代我寫的毛筆字還得過一等獎。

爺爺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去村西頭的井里挑水，然后喂雞，掃院子，累了就坐在門檻上抽口煙。小時候我經常在爺爺家的炕上玩，爺爺在家時總坐在小板凳上看書，我只要說一聲渴了，爺爺就會從暖瓶里倒出熱水，用兩個杯子把水遞涼了送到我手上，冷了爺爺趕緊拿柴燒火，餓了就遞上蛋糕。爺爺會經常蹲在地里整理莊家，他不允許地里有雜草和石塊。

爺爺喜歡抽煙，但他從來不買盒裝的煙，也不舍得多抽。爺爺喜歡喝酒但他從來不買瓶裝的酒，也不舍得多喝。爺爺從來不吃水果和零食，他總說他不喜歡吃，長大后我才明白他是不舍得。爺爺從來不舍得給自己買件新衣服，總是穿家里其他長輩給的舊衣服。爺爺沒有收入，但小時候每次跟他要錢買零食，他嘴上說沒錢，手卻早把錢放我口袋里了。爺爺有一輛木頭架子手推車，小時候他經常推著我和奶奶走親戚，路上從來不休息也不說累。爺爺閑下來喜歡坐在街邊的石凳上和一群老人一起聊天，但回來從不說都聊些什么，他說做人要多聽少說不傳話，多聽別人說的好人好事，少說別人的閑話，不傳聽到的別人家的事。爺爺就像一棵粗壯的大樹，雖沒有大的能量，靠著他卻覺得很踏實。

小時候我一直天真地認為，這棵大樹會一直立在那里。直到我上高中那年，休月假我去看他，爺爺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布包，有些顫抖地一層一層打開，把里面唯一的一張50元抽出來塞到我手里，叮囑我一定要好好學習，那時候我才意識到爺爺真的老了。沒過多久我就聽到爺爺去世的消息，我的心撲通一下，大樹倒了，淚水止不住地流出來，我傷心了很久，但還是覺得爺爺還在，大樹還在。長大以后才明白，爺爺不在了，可樹還在，在我心里。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當我有能力做爺爺的大樹時，爺爺卻成了永遠屹立在我心中的樹。于是我開始后悔，后悔當初沒有在爺爺洗完手后為爺爺遞上擦手的毛巾，沒有在爺爺流汗時給爺爺拿過擦汗的手帕，沒有在爺爺口渴時送上一杯白開水，沒有在他累的時候給他捶捶背，也沒有聽爺爺的話更加努力地學習，更沒有像爺爺所做的那樣盡全力做好每一件事情。這時我才恍然明白，長輩需要的不是在他們離開后你為他們的離去而傷心，為沒能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而難過，為你的成就沒被他們所知而感到遺憾。他們需要的是他們在的每一天你的心里都有他們，哪怕只是遞上的一條毛巾，送上的一杯水，難過時的一句安慰，生氣時的一聲道歉，一張優異的成績單，一通電話，一句問候。

作者單位：山東省榮成市第六中學高三八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