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料庫語言學視閾下的當代文學批評

劉 冰

(河南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 河南 焦作 454000)

語料庫語言學視閾下的當代文學批評

劉 冰

(河南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 河南 焦作 454000)

從分析在語料庫語言學視閾下進行文學批評研究的可行性入手，對當前國內此領域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路徑做一簡要綜述，剖析語料庫語言學和文學批評研究融合的必然性和成熟條件，并進一步探討現有研究尚存的不足之處以及這兩個領域跨界研究的發展前景。

語料庫語言學；文學批評；跨界研究

一、引言

語料庫語言學是20世紀80年代出現在計算機科學、語言學和應用語言學等學科邊緣上的一門新的交叉學科。語料庫語言學為語言學研究提供了一種全新的研究思路和視角，它以真實的語言數據為研究對象，采用概率法，從宏觀的角度對大數量的語言事實進行分析，從中尋找語言的使用規律。計算機技術的飛速發展有力地推動了語料庫的建設，最早的計算機語料庫出現在20世紀60年代初，是由F.Nelson和H.Kucera建立的“布朗大學當代美國英語標準語料庫”(BROWN CORPUS)；之后，英國Lancaster大學、挪威Oslo大學和Bergen大學的學者合作建立了LOB英國英語語料庫，以后相繼出現了COBUILD語料庫和BNC等大型英語語料庫；上海交大的“科技英語語料庫”(JDEST CORPUS )可以說是我國出現的第一個語料庫，隨后，各種專門用途語料庫相繼問世，語料庫研究工具和技術也得到了不斷的發展。

20世紀末以來，語料庫語言學正以其獨特的優勢得以迅猛發展，憑借其強大的生命力，應用領域不斷得到擴展，包括語言研究、語言教學、機器翻譯和文學研究等等。李文中認為，語料庫語言學的內涵早已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方法學，已成為一門具有全新視野和方法的學科。近年來，語料庫語言學在不斷被其他學科的應用中審視自身，并從中尋求指導和靈感[1]。國內也有不少從事文學批評的學者逐漸認識到語料庫研究的巨大優勢，不斷探索將其用于分析和研究文學作品。

二、語料庫語言學視閾下進行文學批評研究的可行性分析

(一)“后現代語言學”時代的來臨

“后現代語言學”相關理論認為，語言學應打破原有“學科獨立”的學術格局，更多地謀求與其它學科的合作甚至“融合”[2]。語言學研究如果僅僅把語言本身作為研究對象，是不可能實現對語言的全面考察和深入認識的。因此，語言學研究需要突破學科分割的羈絆來獲得更廣闊的的視野。只有打破了原有的學科領域界限，拓展研究者的視野，促進語言學和其它學科間的滲透、交叉和融合，語言學研究才能在其研究的范圍、途徑、方法等方面有所突破。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作為語言學研究重要分支之一的語料庫語言學憑借其強大的生命力和實證主義的研究方法，與眾多學科結合形成了新的交叉研究，如：與計算機科學結合的自然語言處理，與語言教學結合的計算機輔助教學和語料庫自主學習研究，與翻譯學科結合的語料庫翻譯學和機器翻譯，與詞典編纂結合形成的基于語料庫的詞典編纂等等。因此，在語料庫語言學的視閾下進行文學研究和批評不但可以進一步拓寬語料庫語言學的應用領域和研究范圍，也為文學批評提供了一個全新的研究范式，這正是符合了“后現代語言學”的發展要求。

(二)文學研究的語言學轉向

20世紀初，以索緒爾為代表的被稱為是語言學領域的“哥白尼”革命的結構主義語言學誕生，語言學取得了空前的發展。哲學、人類學、心理學、美學和藝術等諸多學科一時爭相借用語言學的模式，使哲學、文學創作和文學批評領域相繼發生了“語言學轉向”。 一批與語言學轉向相關的文學理論也隨之產生，語言學給文學批評提供了新思維、新模式和新方法，如：20世紀60年代掀起的結構主義批評思潮，在文本、功能和敘事的研究方面都出現了重大的突破。馮壽農《“語言學轉向”給文學批評帶來的革命》一文詳細地闡明了語言學理論對文學研究和批評產生的深遠影響，這些影響包括文學批評從原來的以作家的生平和作品的社會背景去驗證作品內容轉向從語言著手對文本的研究，從原來的文本外部研究轉向內部研究，回歸到了本體；功能批評家們開始從作品文本敘事分析中歸類出普遍存在的“功能”，或者研究語言藝術的審美功能[3]。因此，語言學的革命和轉向給文學研究和批評帶來的沖擊是不可估量的。

趙永剛指出，文學與語言學在當代的結合，有其理論原因，也有其實踐的需要。“文學批評從哲學、社會學、心理學、語言學等學科中分化出來, 從而成為一門獨立學科。然而, 理論的發展,總是需要一種系統的、科學的又與自身緊密聯系的新理論來作為自身發展的新的營養土壤, 而語言學正適合了這種理論需要。現代語言學的產生和發展總是伴隨著新的文學批評理論和方法的產生和發展”[4]。事實證明，語言學的理論發展確實給文學批評帶來了許多理論方法。例如，利用語料庫語言學來統計分析文學作品中的語言，可以發現一些語言現象和語言統計模型，從而完成對文學語言的科學分析和系統研究。利用語料庫語言學進行文學研究和批評能夠幫助研究者更理性地觀察、分析、描述和解釋文學作品中的客觀世界和主觀世界，使得文學研究不再局限于研究者僅僅憑借自己獨特的理解能力、情感、價值取向、審美經驗和生活閱歷來解讀作品[5]。語料庫語言學對文學批評的最大吸引力是其嚴密、準確的統計方法，這種統計方法有效避免了文學批評研究者的主觀臆斷以及通過直覺和內省得到的研究結論。可以說，語料庫的檢索分析通過量化的方法給予了文學批評和研究一座新的通往客觀、理性研究的橋梁。

(三)技術層面

語料庫語言學是伴隨著計算機技術發展而來的，近二十年來隨著計算機技術的蓬勃發展, 語料庫語言學與文學批評的融合也在加速。20世紀90年代迎來了第三代語料庫，這類語料庫的特點首先在規模上一般都達到幾億甚至數十億詞，語料也從單語種轉變為多語種，與前兩代語料庫相比，其最大的特點表現在語料庫的庫容量是不確定的，語料是不斷動態補充的，這些特點都為大規模、跨文本、跨庫的文學批評研究提供了可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傳統的個案式的文學批評研究相比較，運用語料庫手段進行批量式的文學批評研究更具說服力。隨著第三代語料庫對材料加工的深度不斷增加，人工標注軟件的不斷完善，語料庫文學批評的研究范圍也將進一步得到拓寬，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利用語料庫從語篇和文體特征等方面研究文學作品。

另外，語料庫研究工作者不但進一步完善原有語料庫檢索工具如Microconcord，TACT(Text Analysis Computing Tools)，Wordsmith Tools，Concordance和AntConc等的使用功能，而且不斷開發出為特定研究目的服務的新檢索分析工具，方便文學批評研究者從微觀入手，通過獲取大量單項或多項語言特征的實例分析語言的出現頻率、分布規律和語境特征，進而歸納出所研究文本整體的文學色彩和寫作風格。

三、現有的研究方法

近年，國內有不少學者探索了用語料庫語言學的研究方法來進行文學作品批評研究，其方法主要有以下幾種。

(一)文本總體統計特征和分析

利用語料庫統計分析軟件計算文本的：字節數(bytes)、形符數(tokens)、類符數(types)、類符形符比(type/token ratio)、標準化類符形符比(standard type/token ratio)、平均詞長(average word length)、句數(sentences)、平均句長(sentence length)、句長標準差(standard deviation of sentence length)、段數(paragraphs)、平均段長(paragraph length)、段長標準差(standard deviation of paragraph length)等等。通過計算形符數和類符數的比率來判斷文本用詞的變化性；根據平均詞長和它在總類符數中占的比例，判斷文本的詞匯難度等，這些都是進一步研究分析文本的基礎。

(二)作品的主題和情節檢索分析

使用語料庫統計分析軟件對所研究的文本生成詞表，并以此來了解文本的內容信息；通過觀察所研究文本與參照語料庫的關鍵詞可以確定文本中的重要信息和次要信息，并得到該文本的最關鍵信息，如故事的主題、主要人物、時間、地點、背景和關鍵描述信息等。利用語料庫的語境共現功能，研究者還可以發現作品的主要情節；利用其詞圖功能可以計算出各個主題詞在語篇中的位置分布，從而直觀地、清楚地觀察故事情節的開始、發展和高潮。楊建枚使用語料庫研究方法，通過對故事主人公Soapy和he二詞的檢索并進一步觀察其索引行(二詞所在的上下文信息)得出了《警察與贊美詩》這篇短篇小說的主要故事情節；并驗證了歐亨利短篇小說的文學結構：開端——開始策劃詭計——愛——神秘事物和結局[6]。

(三)對人物刻畫的檢索與分析

使用語料庫檢索軟件的Concordance功能，輸入與關鍵詞(故事主要人物)進行KWIC檢索(帶語境關鍵詞檢索)，可以得到人物出現時的上下文語境，通過進一步觀察這些索引行就可以分析并得知文本對主要人物的外貌、活動、性格、心理活動等的刻畫。

任培紅使用Wordsmith Tools的Concordance功能分析了《呼嘯山莊》對主人公Heathcliff和Catherine的描寫，對以上兩詞進行檢索后發現與Heathcliff共現的詞大都是貶義的，如：rough，uncultivated，irritated，hard，cruel，diabolical，atrocious，violent nature，以及形容他的笑聲guffaw和fiendish laugh等來體現他的恐怖和陰暗性格；剔除掉描寫Heathcliff的檢索項發現，與女主人公Catherine共現的詞有distraught，peevishly，wild，harshness，fiery和furiously等，也有gloom，silence，breathless，confused，mental illness等，體現了Catherine兒時叛逆、不受管束以及嫁人后由于壓抑自己本性而憂郁悲傷的雙重性格[7]。

王雁則使用語料庫方法分析了小說《傲慢與偏見》，驗證了小說對主人公的形象刻畫：女主人公Elizabeth的美麗、聰穎、善于發現問題和具有遠見；男主人公Darcy的孤傲不羈、不茍言笑和因愛上女主人公Elizabeth后的變化[8]。

(四)對修辭手法和象征手法的檢索與分析

語料庫軟件并不能自動識別、檢索修辭手法和象征手法，而是需要研究者在對文本有了初步的認識后，先發現文本出現的個例，然后使用語料庫軟件的檢索和統計功能找到各種修辭和象征的實例來加以驗證。

為了驗證王爾德的《快樂王子》中運用比喻的手法表現埃及的美景和北歐嚴冬的反差，郭放通過檢索“like”和“as”二詞，發現形容到河邊來飲水的獅子的眼睛就像綠色的寶石，埃及的寶石像大海一樣藍，月亮山的國王皮膚黑得像烏木；相反，卻形容從屋檐垂下的長長的冰柱像水晶利劍一樣鋒利，此發現便驗證了《快樂王子》的寫作特色：通過對比的寫作手法來突出北歐的嚴寒和窮人的悲慘境遇。為了驗證王爾德使用顏色詞的象征意義來塑造“燕子置個人安危于不顧，毅然和王子并肩作戰”的偉大形象，郭放又檢索了《快樂王子》中的顏色詞語，發現王爾德選用了色彩明快、活潑積極的顏色詞來表現埃及神奇旖旎的風光，如：尼羅河岸邊的朱鷺(red ibises)，黃色的(yellow)獅子，綠色的(green)大蛇，粉色(pink)和白色的(white)鴿子；相反，用色調暗淡和具有消極內涵的詞來表現窮苦人民的悲慘生活，如：小燕子飛進了黑黢黢的(dark)街道，看見挨餓的孩子面色慘白(white)，無可奈何地望著黑乎乎的(black)街道[9]。

張仁霞等檢索海明威的《永別了，武器》中“rain”一詞并進一步觀察其索引行，分析了 “雨”的象征意義：蒼涼、蕭條；離別傷悲；絕望、沮喪；無奈；焦慮、死亡、哀痛；“雨”不僅預示著男女主人公的悲劇結局，也體現了作者海明威和戰后一代人對戰爭所持的極度悲觀的情緒[10]。

(五)文體特征分析

利用語料庫檢索分析軟件提供的詞表功能，可以幫助研究者分析文本的文體風格和語言特色。張仁霞等通過語料庫觀察海明威的《永別了，武器》，發現其類符形符比(type/token ratio)較小，四個字母以下的單詞占了總形符數的近70%，從而得出結論：與其它小說相比，《永別了，武器》詞匯短小，用詞變化較小，句子簡短；利用Ant Conc的File View功能發現小說中“and”一詞被高頻率使用，通過觀察“and”一詞所在的索引行，進一步驗證了海明威作品語言洗練的寫作風格；利用Ant Conc的Concordance Plot功能，檢索關鍵詞“said”一詞，發現“said”一詞貫穿小說始終，分布緊密，印證了作品善用電報式對話的風格， 語言簡潔明了；“I”位居Wordlist和Keyword List之首，而且頻率緊密貫穿始終，驗證了此作品采用第一人稱視角的寫作手法。不難看出，張仁霞等利用語料庫對《永別了，武器》文體特征方面的研究主要是驗證文學批評家們現已發現的特征[10]。

無論是用于發現文學文本的語言特征、驗證理論模式、支撐以往的文學評論，還是挖掘文本的隱含意義，語料庫工具都為研究者提供了更便捷的服務[11]。但遺憾的是，國內此領域的實證研究多是發現文學文本的語言特征和驗證某個觀點，而理論研究和探索甚少。

四、現有研究的不足

目前，國內將語料庫語言學的相關理論和研究方法用于文學批評的研究雖然呈上升的趨勢，但是與用于其他領域(如：語用和話語分析)的研究相比，成果并不多，說明尚未充分發揮語料庫的潛力。概括起來其不足之處主要表現在：

(1)研究方法單一，研究不夠系統。雖然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逐漸認識到將語料庫語言學和文學批評相結合進行研究的廣闊前景，但現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分析某個文學作品的語言特征和文體風格，使用語料庫方法開展文學批評其他方面的研究少之又少。另外，用于文學批評專門研究的大型文學語料庫的開發也并不多，而且研究方法相對來說比較單一，在廣度和深度上都缺乏系統的研究，對研究前景的探討和方法論的探討也比較匱乏。

(2)應用范圍小。目前，將語料庫語言學應用于文學批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小說體裁，幾乎沒有研究者用于對詩歌、散文、戲劇等其他體裁的研究。

(3)研究者的技術水平嚴重制約著研究工作的開展。文學研究者受到傳統人文研究方法的影響，對語料庫語言學的研究方法了解不夠，僅僅靠使用關鍵詞和搭配的索引檢索分析是遠遠不夠的。

五、結 語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語料庫語言學和文學批評研究的融合，有助于研究者深入地闡釋作品的意義，挖掘文本的美學價值。隨著語料庫語言學這一新興學科的快速發展，傳統的文學批評將會向著更為真實的、理性的、客觀的趨勢發展。語料庫語言學視閾下的文學批評屬于新興的交叉學科，兼有自然科學與人文科學的雙重特性，適用域非常廣闊，且具有相對完整的概念范疇和研究方法。筆者相信，將會有越來越多的從事文學批評的學者，去努力拓展語料庫語言學視閾下文學批評的廣度和深度。

[1] 李文中.語料庫語言學的研究視野[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10(3)：37-40.

[2] 宋珍.試論“后現代語言學”時代的語言學研究[J].科技信息，2011(3)：606-607.

[3] 馮壽農.“語言學轉向”給文學批評帶來的革命[J].外國語言文學，2003(1)：50-54.

[4] 趙永剛.當代文學批評的語言學轉向及動態研究[J].文藝理論與批評，2008(6)：103-106.

[5] 劉波.論喧嘩與騷動的復調結構[J].外語教學與研究，1998(2)：35-39.

[6] 楊建枚.《警察與贊美詩》的語料庫檢索分析[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2(3)：56-59.

[7] 任培紅.基于語料庫的《呼嘯山莊》檢索分析[J].沈陽大學學報，2008(4)：75-78.

[8] 王雁.《傲慢與偏見》的語料庫檢索分析[J].江蘇教育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2)：100-102.

[9] 郭放.《快樂王子》的語料庫檢索分析[J].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04(6)：66-69.

[10] 張仁霞，戴桂玉.語料庫檢索分析在文學批評領域中的應用[J].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學報，2010(5)：34-38.

[11] 李晉，郎建國.語料庫語言學視野中的外國文學研究[J].外國語，2010(2)：82-89.

[責任編輯 王曉雪]

TheContemporaryLiteraryCriticismfromthePerspectiveofCorpusLinguistics

LIUBing

(SchoolofForeignStudies,HenanPolytechnicUniversity,Jiaozuo454000,Henan,China)

Beginning with the analysis of the feasibility of literary criticis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rpus linguistics, this paper first briefly reviews the current research in China and its approaches. Then it analyzes the necessity of and the mature conditions for the fusion of study of corpus linguistics and literary criticism. And at last, based on the analyses before, this paper also points out the remaining deficiency in present research and prospects for the combinative study of corpus linguistics and literary criticism.

corpus linguistics; literary criticism; combinative study

2012-11-29

河南省教育科學“十二五”規劃2012年度課題([2012]-JKGHAB-0032)；2012年度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2012BYY021)。

劉冰(1986—)，女，河南省開封人，助教，主要從事語料庫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E-mail：liubing1986@hpu.edu.cn

H0

A

1673-9779(2013)02-020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