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點》記者 吳 玲 特約記者 何豐倫
人民幣國際化的長征首站
《支點》記者 吳 玲 特約記者 何豐倫
區域化,是任何一種貨幣國際化的必由之路,而東南亞正是人民幣國際化“長征”的首站。一個國家的貨幣能否實現國際化,除了財富和夢想的支撐,更取決于這個國家是否敢于面對壓力、應對風險。
亞洲開發銀行數據稱,2012年印尼、泰國、馬來西亞、菲律賓、越南等東盟5國的平均經濟增長率為5.9%,比2011年的4.6%有較大提高,全球企業和資金的潮頭已開始漸漸轉向東南亞。
當西方發達國家引領全球經濟增長依舊無望之時,新興市場被寄予厚望,“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東盟表現將格外搶鏡。
2013年時逢中國與東盟建立戰略伙伴關系10周年,借這股強勁的東盟之風,在2015年東盟經濟體成立之前,加筑人民幣區域化的“東南亞鏈條”。
如同四月的天氣,新加坡的人民幣業務正逐漸升溫。
2月8日,中國人民銀行授權中國工商銀行新加坡分行擔任人民幣清算行,新加坡可不再依賴于中銀香港或內地的往來銀行進行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
這一“通行令”使新加坡成為中國以外第一個擁有人民幣清算行的區域金融中心,也使其朝著人民幣離岸中心的目標又邁進一步。
一直以來,倫敦對人民幣離岸中心這一頭銜虎視眈眈。新加坡大華銀行經濟分析師全德健表示,倫敦非常希望成為人民幣離岸清算中心,這次可以說是被新加坡搶到了“頭香”。
新加坡是亞洲第二、全球第四大外匯交易中心,也是亞洲石油和大宗商品的主要交易市場,目前業界普遍認為新加坡吸收的人民幣存款規模僅次于中國內地和香港。
擁有人民幣清算行后,新加坡將可在不斷擴張的人民幣計價交易及金融產品市場上,更積極地與香港展開競爭。業界分析人士認為,這樣的競爭有利于推動人民幣的區域化進程。
作為東盟的重要門戶,新加坡對東盟國家具有很強的輻射作用。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菲律賓等國的很多大型企業把財務、運營中心設在新加坡,他們與中國之間密切的貿易投資關系,使得每年都有大量的人民幣流入東南亞。
此前早有外媒稱,新加坡或助人民幣“東盟化”。全德健認為,此次人民幣清算行落戶新加坡,給新加坡的商業銀行和商家帶來了便利,節約了交易成本,可吸引更多企業、商家使用人民幣結算。新加坡將起到人民幣流動的樞紐作用,對于人民幣區域化的推動作用顯而易見。
從區域到全球,是任何一種貨幣國際化的必由之路,而東南亞正是人民幣國際化“長征”的首站。
“IT精英”謝立新早年以“特殊人才”的身份,從廣州移居香港,由于工作原因經常穿梭于香港、曼谷、廣州等地,“人民幣在東南亞的認可度很廣”他說。
在廣西大學東盟研究所副所長范祚軍看來,人民幣有潛力成為東南亞地區的“貨幣錨”。
范祚軍指出,特別是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為了避免美元幣值波動帶來的不利影響,東南亞國家在與中國的雙邊貿易中更多選擇人民幣進行結算。
人民幣的“穩定”形象以及中國政府在金融危機中表現出的高度責任感,使人民幣在東南亞國家的流通初具規模。目前,人民幣在東南亞地區已成為繼美元之后的第二大重要貨幣,在緬甸、老撾、柬埔寨更是成為事實上的民間流通貨幣。
謝立新介紹,遍布泰國街頭的ATM,基本都能用中國的銀聯卡提取泰銖,還有中文界面。“只不過銀行要通過國際結算網絡,匯率很不劃算。”此外,商場的很多柜臺可以受理中國銀聯卡,曼谷一家有名的連鎖貨幣兌換所還特地開設了人民幣兌換窗口。
如今,中國游客攜帶大量美元現金出行東南亞的現象已不多見,新加坡的一些珠寶店甚至歡迎顧客直接使用人民幣進行購買,還別出心裁地在櫥窗里貼出一張百元人民幣來吸引中國消費者。
東南亞的一些企業、商家逐漸認識到,在與中國之間的貿易結算中使用美元已經越來越不劃算,匯率損失很大,導致成本增加。
央行數據顯示,2012年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量超2萬億元,直接投資人民幣結算業務累計發生1109億元。此外,本幣互換規模及數量也在不斷擴大,自啟動人民幣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試點工作以來,已與14個國家或地區簽署雙邊本幣互換協議,總規模達到1.3萬億元人民幣。
中國政法大學經濟學教授楊帆表示,未來隨著中國經濟、生產力的持續提高,人民幣仍然有20%的預期升值空間。只要升值空間存在,周邊經濟體就會樂意持有人民幣。他預計,人民幣將率先在東南亞范圍內暢通無阻。
未來3年,人民幣將迎來“突破式”發展的歷史機遇。
泰國商務部前部長謝杰奎認為,人民幣欲加快走向東南亞,關鍵是在突破東南亞國家“個體障礙”的同時,加快突破“集體障礙”,在2014年之前實現與東盟所有國家簽署本幣互換協議,并持續擴大規模,進而到2015年東盟經濟體成立時,作為儲備貨幣納入其中,形成人民幣國際化的“東南亞鏈條”。
到目前為止,越南是最不愿接受人民幣作為結算貨幣的東南亞國家,菲律賓也算是比較難啃的一根骨頭。相當一部分專家學者認為,如果以“中國”名義直接注資或入股越南、菲律賓等國的銀行和資源型企業,很可能刺激到這些國家內部的敏感神經。
想當年,日元國際化的努力就沒能使其跨越東南亞這道"門檻"。在1997年那場席卷東南亞的金融危機中,日本本來有機會穩定日元匯率,但選擇了逃避,致使日元國際化最重要的東南亞市場徹底喪失了信心。
上海財經大學現代金融研究中心主任丁建平評價日本這一行為時表示,日本在其中扮演了很不好的角色,日本將東南亞的資金全部抽回,同時還伴隨嚴重的日元貶值,當時東南亞國家對日本的做法是群起而攻之的。
東南亞金融危機后,一部分國家就已經開始放棄盯住日元而隨美元浮動的做法,轉向了浮動匯率制。
中國應充分吸取日元國際化夭折的教訓,憑借強大的經濟實力、巨額外匯儲備、穩定的幣值以及東盟國家所依賴和向往的巨大市場,加快對東南亞國家的突破。
毫無疑問,人民幣區域化首先觸碰的就是強大對手美元的利益。
自2009年人民幣加快國際化進程以來,美國已經采取多種手段,力圖弱化、淡化以及遏制人民幣在區域市場的影響力,使其不能上升為全球通用的儲備貨幣。
美國多次在不同場合釋放“人民幣升值”和“購買東盟”的言論,妖化人民幣成為國際貨幣的擴張效應。
美國劍橋能源咨詢公司表示,基于人民幣升值后中國強大的采購能力,有必要提醒美國在東南亞的盟友高度警惕,中國將利用人民幣在當地的影響力,對周邊國家和地區進行掠奪性采購。
盡管印尼、泰國、馬來西亞等國都希望與中國加大本幣互換量,但美國多次向東南亞央行、儲備銀行發出“謹慎從事”的信號。
2010年以來,包括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皇家殼牌集團、日本三井等多國石油公司均被要求,在與東南亞國家進行石油、天然氣領域的結算過程中,必須堅持以美元或日元作為結算單位。2011年以來,這一結算要求延伸至橡膠、棕櫚油等東盟國家的優勢產品中。
不難看出,美元對人民幣的抵制不會單純地從金融領域著手,而是從原料端、供應鏈及結算手段等進行多方施壓。
此外,美國試圖利用其“影子貨幣”——日元來遏制人民幣的強勢崛起。在美國的“擔保”下,日本已采取資金注入的方式與越南、緬甸、柬埔寨、菲律賓等國開展基礎設施領域的合作。
近年來,美國持續不斷地對越南進行經濟、政治“投資”,包括對其注入外匯儲備幫助其渡過通脹難關,都是為了綁定越南作為美國的“金融同盟”,構成人民幣東南亞行程中的“短板”。
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鄭永年認為,在2014年下半年甚至更早,東盟經濟體就將確定其儲備貨幣或結算貨幣的選擇范圍,以及不同幣種之間的比例。
人民幣的加入并提高相應比重,更利于充分發揮中國-東盟自貿區的巨大市場作用。但美國的戰略構想是,參與到東盟經濟體中,給人民幣留出極小的空間。東盟金融界高層甚至被游說:“人民幣即將崩盤,寧可用黃金結算也不能給人民幣留下作為儲備貨幣的空間。”
為了阻撓人民幣挺進東南亞,美國人可謂煞費苦心。
“面對美國高調地‘重返亞洲’,以及企圖利用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TPP)離散中國與東南亞國家日趨緊密的經濟合作關系,中國需理性應對東南亞國家經濟領域的‘親美化’現象,并在金融領域采取‘去美元化’戰略,見招拆招。”范祚軍提醒說。
新加坡、印尼、馬來西亞都是熱衷于推動人民幣成為結算貨幣的國家,中國應支持這些核心的“優勢國家”打造人民幣離岸中心。
對于像越南這種“難啃的骨頭”,中國可以采取“欲擒故縱”的戰術,加快與越南周邊的緬甸、老撾、柬埔寨簽訂本幣互換協議,形成強大的“圍攻”之勢,迫使越南在未來接受人民幣結算。
目前,中國是全球最大的橡膠進口國,泰國、菲律賓、越南等國80%以上的橡膠被中國所采購,中國連續6年成為馬來西亞最大的棕油客戶。“因此,中國完全可以將龐大的需求作為博弈的砝碼,要求供應商以人民幣進行結算,削弱美元在東南亞大宗商品的定價權和交易權。”印尼橡膠協會執行主任TJIA ERWIN TUNAS這樣建議。

中國本幣互換協議簽署情況(按時間順序)
同時,中國應加快建設中國銀行業在東盟的分支機構,暢通人民幣結算渠道,注重對小微企業的服務。這部分企業雖然塊頭小,但是數量多,在東南亞國家中具有舉足輕重的話語權,在增加當地就業率、刺激經濟發展方面發揮著“毛細血管”的作用。
以這種民間認可度“倒逼”東盟國家對人民幣的全面認可,不失為一計良策。
此外,由于歐債危機和美國經濟尚未走出泥潭,未來幾年將是東南亞國家金融機構并購重組的關鍵時期。中國不僅要參與,還要“領銜”,布局中國-東盟銀行,吸引有實力的東盟國家進駐其中,在基礎設施投資領域形成強大的融資能力,贏得東盟國家對人民幣的認可。
當今的金融世界并不太平,問題太多,穩步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成為現實訴求。
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所長李揚認為,由單一的主權貨幣充當國際儲備貨幣顯然已經不再適應全球經濟發展的現狀,儲備貨幣發展的長期趨勢是多元化。在今后相當長的時間里,儲備貨幣和國際金融體系都將經歷一個漫長的演變過程。
人民幣區域化有利于整個東南亞地區擺脫美元貶值的不利影響,從而擺脫由美元霸權造成的不平等的經濟關系,實現區域經濟發展的目標。但同時,隨著區域化的推進,相應的“防火墻”體系也要加速樹起,以應對人民幣跨境流通的風險。
范祚軍分析稱,人民幣的境外流通尚未納入到正規的金融服務體系,出境、回流大都通過“地攤銀行”和“地下錢莊”進行,這不僅增加了人民幣“體外”循環給交易者帶來的風險,也不利于中國獲得人民幣境外供給和需求的準確信息。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陳道富指出,應將人民幣區域化與我國宏觀調控能力、金融市場發育程度相結合,避免境外人民幣市場發展后,對國內政策的倒逼,切忌在對“轉軌”復雜性把握不大、看不清情況下的“試一試”。
陳道富建議從貨幣管理、資本賬戶管制和金融市場開放三個層面構建風險防范體系,管理和引導海外人民幣的市場供求,調節境外規模和流動渠道,控制人民幣回流規模和難易程度。
正如基辛格所說:“誰控制了貨幣,誰就控制了整個世界。”國外清算業務首落新加坡,不過意味著人民幣國際化上了一個新臺階,要得到更為縱深的發展,還有許多工作需要積極開展。沒有更加夯實的實體經濟作為支撐,沒有在大宗商品上的話語權,沒有好的政策先行于市場,人民幣國際化就等于“紙上談兵”、“空中樓閣”。
浩瀚的世界貨幣海洋暗涌著國與國的全方位較量。一個國家的貨幣能否實現國際化,除了財富和夢想的支撐,更取決于這個國家是否敢于面對壓力、應對風險、承擔責任。先區域后全球,人民幣不會止步于岸邊“戲水”,而是潛入更為廣闊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