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利益沖突的效用

楊曉敏，宋緒富

(山東行政學院基礎部，濟南250014;山東農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泰安 271000)

自從利益沖突作為一種社會現象登上人類歷史舞臺以后，人類社會的歷史發展就始終與利益沖突的影響相伴隨。馬克思明確指出:“利益就其本性說是盲目的、無止境的、片面的，一句話，它具有不法的本能。”［1］179也就是說，在社會分工固定的條件下，不同利益主體要實現各自的利益，就不可避免地會發生利益沖突。那么，利益沖突究竟對于人類社會的發展有何影響?這是我們深入把握人類社會利益沖突必然要考察的問題。長期以來，人們習慣于強調利益沖突的消極作用或分裂作用，而實際上，利益沖突有其不可忽視的積極效用，能夠增強社會利益群體的適應和調試能力，主要表現為整合作用和動力作用。

一、利益沖突的積極效用

利益沖突作為人類社會一切沖突的最終根源，深刻地改變了參與其中的利益主體的生存和發展，從而影響了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進程。利益沖突對于人類社會的積極效用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1.利益沖突的整合效用

美國當代著名社會學家齊美爾強調了社會沖突的整合功能，“一定程度的不一致、內部分歧和外部爭論，恰恰是與最終將群體聯結在一起的因素有著有機的聯系……在明顯存在社會各部分和各等級劃分的結構中，對抗所具有的積極整合作用就表現出來了。”［2］17而利益沖突作為社會沖突的普遍形式和最終根源，同樣對于人類社會結構形式具有整合效用。

利益沖突能夠建立和維持利益群體的身份和邊界線。這里的邊界線主要是指由利益個體所組成的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明確區別。在人類社會早期，由于生產力低下，人們的勞動所得除了滿足自身的生存需要之外幾乎沒有什么剩余。因此，人們之間的利益并未產生分化，也就不存在形成利益沖突的現實土壤。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分工的固定化，人與人之間產生了利益差別、利益糾紛直至利益沖突，而眾多利益個體正是在利益相互沖突的過程中，形成了各種利益群體，這就是利益沖突的群體聚合功能。階級斗爭的過程就生動地證明了這一點。無產階級正是在與資產階級的不斷斗爭中，才能保持自己的特征，也只有通過階級斗爭，無產階級自己才能更加意識到自己的階級身份。馬克思曾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強調，階級只有通過沖突才能使自己形成，“只有在對另一個階級進行的共同斗爭中，單獨的個人才會形成一個階級;否則，他們只是作為競爭者而處于敵對狀態。”不同階級之間的對立和斗爭，其實質就是階級之間的利益沖突。這就說明，雖然若干利益個體客觀上已經擁有共同的社會地位，但只有通過利益沖突并處于利益沖突之中，才能認識到他們的共同利益，從而結成某種利益群體。人類社會中各種利益群體的形成以及群體之間的相互區別，只有在利益沖突中或者通過沖突才能完成。從這個意義上說，利益沖突能夠確立并維持利益群體的身份和邊界線。

外部利益沖突能夠增強利益群體內部的凝聚力。對于某個利益群體來說，它所面臨的利益沖突有兩種可能，一是外部利益沖突，即該利益群體與其他利益群體之間的利益沖突;二是內部利益沖突，即該利益群體內部成員之間的利益沖突。這里強調的是前者。我們認為，當利益群體面臨外部利益沖突時，能夠激發起原有價值觀念體系中的防御功能來防御外部敵人。與其他群體的利益沖突能夠動員起群體成員的活力，增強利益群體內部的凝聚力，進而增強群體的團結和信念。人類利益沖突的極端形式——戰爭，更是充分地展示了這一點。社會學家丘吉爾是這樣描述戰爭的:“由于戰爭，和平時期的社會結構已被取代，新的生活已經重新建立起來，在那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影響下，人們對死亡、痛苦和辛勞表現出顯而易見的興奮。由于敵意的壓力和共同目標的存在，使得人、階級和民族之間的團結和友誼成為可能并得到加強。”［2］76這種所謂的“不可思議的力量”，實質上就是被戰爭這種外部利益沖突所激發出來的凝聚力。當然，如果某個利益群體缺少基本的一致，外部威脅也不必然導致團結的加強，反而會由于群體成員間的冷漠而使群體面臨被瓦解的危險。所以我們這里所說的利益群體包含了某種內在的認同感，即群體成員基于共同利益一致基礎上的對于該利益群體的認同。

2.利益沖突的動力效用

我們講利益沖突的動力效用，只是從一般的意義上籠統地講的。動力這個詞本身應該包含自己發動、自己做功的含義。而利益沖突本身并不是動力，確切地說，它是激發出動力的動因。利益沖突的動力效用主要體現在促進社會關系調整和推動社會歷史發展兩方面。

利益沖突能夠促進社會關系調整。利益沖突的產生，歸根結底是因為不同的利益主體因為追求自身利益而彼此之間產生沖突，可見發生利益沖突的雙方或多方利益主體一定追尋著某種相同的利益對象。而利益沖突的發生表明圍繞著該利益對象的分配關系存在問題。只有對該分配關系及其背后的社會關系進行修改或調整，才可能緩解或者解決利益沖突。法律作為調整人類社會關系的重要手段，科塞就曾明確指出，如果人們考察法律制定的程序，就會發現，任何習慣法的頒布都是發生在某些地方，在這里發生的利益沖突表明需要創立新的規則。利益沖突的手段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不斷翻新，尤其是科學技術被用于戰爭這種極端的利益沖突之后，對于人類的威脅越來越大。新的戰爭環境就需要新的規則。比如對于空襲、細菌戰、毒氣戰、核戰爭等類似戰爭的規則日益復雜。可見，在人類社會利益沖突發生的過程中，舊規范被不斷地改進或廢除，新規范被不斷地制造或建立。利益沖突實質上扮演了激發器的角色，它激發了新的規范與規則的建立。面對已經變化了的社會條件，利益沖突使得相應社會利益關系的調整成為可能，從而對生產力的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保護作用。

利益沖突能夠推動社會歷史發展。人類社會的歷史表明，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辯證運動推動人類社會向前發展，其中決定性的因素是生產力。正是在生產力的決定作用前提下，利益沖突的動力功能才能發揮出來。恩格斯就曾在《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一文中，分析了西歐資本主義時期的社會發展，明確指出，土地貴族、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這三大階級的斗爭和它們的利益沖突是現代歷史的動力。”［3］250可以看出，恩格斯強調了階級斗爭是歷史發展的直接動力。而階級斗爭的實質就是對立階級之間的利益沖突，經濟利益的爭奪是根源所在。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每當代表新生產力的利益主體(階級是最典型的利益群體)的利益要求(主要是經濟利益)不能得到滿足時，社會制度變遷的號角就吹響了。新的生產關系代替舊的生產關系，實質上就是新的利益關系代替舊的利益關系，這個過程就是利益沖突導致的利益調整，取消了既得利益者的部分利益，滿足了代表新生產力的利益主體的利益要求，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從而推動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也就是說，人類社會的歷史發展正是由恩格斯所說的“歷史合力”來推動的:“歷史是這樣創造的:最終的結果總是從許多單個的意志的相互沖突中產生出來的，而其中每一個意志，又是由于許多特殊的生活條件，才成為它所成為的那樣。這樣就有無數相互交錯的力量，有無數個力的平行四邊形……融合為一個總的平均數，一個總的合力。”［3］697這里的歷史合力，就是人們在各自的利益驅動之下相互沖突，彼此作用的總結果。而這個總結果即歷史的合力，最終服從于人類社會生產方式的總的運動規律，而不受任何個人意志的支配。從這個意義上，我們說利益沖突具有能夠推動社會歷史發展的動力作用。

二、利益沖突的消極效用

上面我們強調利益沖突的功能和積極效用，是為了更好地把握利益沖突在人類社會發展中尤其是制度改革和變遷中的作用，決不是否認利益沖突本身存在的分裂和破壞等消極效用。恰恰相反，清醒地認識到利益沖突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的破壞性，對于緩解利益沖突、維護社會穩定，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1.利益沖突的分裂效用

這里的利益沖突同樣分為兩類:內部利益沖突和外部利益沖突。發生在利益群體內部的利益沖突，如果不能得到及時有效地協調或消解，將會導致該利益群體的分裂。所謂利益群體原本是指存在一定共同利益的利益個體的集合體。當該利益群體內部的利益關系被打破，新的利益格局使得利益群體的成員之間出現利益差別、利益糾紛以至利益沖突時，利益沖突的結果會對利益群體造成極大的損害:比如群體內為實現重要目標而聚集的力量被分散;破壞利益群體的團結;造成內耗等。如果利益沖突最終不可調和，必將導致利益群體的分裂。

外部利益沖突能否導致利益群體的分裂取決于群體內部一致的程度。如果某利益群體內部成員缺乏起碼的一致和認同，在面對外部利益沖突威脅的時候，很容易發生分裂。尤其是當利益主體非常弱小或者結構松散時，來自外部的利益沖突很可能造成其結構的崩潰和解散。由此在進行利益協調時，關鍵是協調利益群體內部的不用利益訴求，增強利益群體內部的認同和一致。

2.利益沖突的破壞效用

利益沖突，主要是指不同的利益主體在追求各自利益的過程中所產生的沖突，以及在這一過程中由于矛盾趨于激化所表現出來的一種對抗性互動態勢。這種對抗性態勢產生的破壞效用主要體現為:損失社會資源，破壞社會秩序，傷害社會心理，產生社會問題。轉型期中國社會日益復雜和多樣的社會問題，究其根源，就是各種利益沖突的日趨表面化。

不同利益主體間發生的利益沖突本身不是一種靜止狀態，而是一種變量，在強度上包括不同的形式，大致可以分為沖突的對峙階段、威脅階段和暴力對抗階段三種強度。利益沖突的破壞效用隨著沖突強度的增強而漸次增強。當利益沖突發展到暴力對抗階段，尤其是發展到戰爭這一極端形式時，對于參與方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是莫大的消耗，尤其是戰爭的技術手段日益翻新的今天，戰爭對于全人類的威脅不言而喻。

總之，利益沖突是社會結構轉型與利益分化的產物，具有必然性與兩面性。一方面，利益沖突是制度變遷與社會發展的動因，是一種無法避免的、具有合理性的過程。另一方面，由于利益沖突具有破壞性與分裂性，及時有效的控制也是必須的。研究利益沖突的目的就是為了更好的進行利益協調，利益協調是利益整合與社會發展的關鍵。利益沖突可以用經濟、觀念、制度等多種手段加以協調，其中，制度化手段特別是法律手段是利益協調的重點。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2］科塞.社會沖突的功能［M］.北京:華 夏出版社，1989.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