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峰
亞當·斯密的《道德情操論》曾有這樣的告誡:“財富如果長期為少數人所占有,而多數人處于貧困狀態,它是不公平的,而且注定這個社會是不穩定的。”在中國社會的國富與民富已然失衡的情況下,當資源壟斷利益失控甚至影響民生大計之時,當城鄉二元化結構下農民利益被嚴重忽視之時,財富分配體制不能審時度勢地深刻調整,則有可能影響中國社會之根基。
而調整的原則性變化和趨勢,已經反映在中共中央十八大報告之中。報告強調:要“千方百計增加居民收入。實現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必須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兼顧效率和公平,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十八大報告除了對“兩個提高”重申,還強調了“兩個同步”,即努力實現居民收入增長和經濟發展同步、勞動報酬增長和勞動生產率提高同步。
根據十八大報告,收入分配制度的改革方向將不會變化,即“提低、控高、擴中”。沿著這個思路下決心鼓足勇氣發展下去,扭轉民窮局面,減小貧富差距,以實現共富為目標,向橄欖型社會形態邁進,并不遙遠。
在中國城鎮化持續加速下,2011年末,城鎮人口首次超過農村人口數量,據官方數據,目前農村人口數量約為6.6億。統計數據表明,2012年前3季度,城鄉居民收入的差距由上年同期的2.77∶1縮小到2.72∶1,為近年來同期最低,并連續3年呈縮小態勢。
農民收入的組成主要有四部分:“農業家庭經營收入”、“工資性收入”、“轉移性收入”和“財產性收入”。其中“農業家庭經營收入”占農民年收入的一半以上。但因農產品價格上升空間有限,農用物資價格不斷攀升,農業種植成本持續走高等原因,其增幅緩慢。農民的工資性收入占年收入的比例在40%左右,且不斷提升。但農業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近日發布的《2012年中國農村政策執行報告》分析認為,受中小企業經營困難影響,農民工工資性收入增長也在減慢。隨著強農惠農富農政策效應遞減,繼續保持農村居民收入增幅超過城市居民的難度加大。
農民“轉移性收入”和“財產性收入”制度設計和改革,將成為未來農民增收的“主引擎”。
在轉移性收入中,二次分配的城鄉差距極為明顯。以山西省為例,該省2012年上半年城鎮居民人均轉移性收入為2774.09元,同比增長12.7%。2012年一季度該省農民人均轉移性收入僅為227.55元(比2011年同期增加47.44元)。在該省農民的轉移性收入中,多為親友贈送、贍養費、離退休金、撫恤金、扶貧款、領取最低生活保障、農村養老保險以及其他政府補貼等。
相對于轉移性收入,農民的財產性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更是微乎其微,還有很多地區出現了負增長的現象。很顯然,如果農民“轉移性收入”和“財產性收入”,尤其“財產性收入”不能大幅度提高,縮少城鄉收入差距將成為空談,實現共同富裕亦是空想。
若提高上述收入,可行的途徑有三:其一,逐步實現農業土地承包權和經營權的兩權分離,逐步推進農民土地經營權的轉讓,讓農民在土地經營權流轉中獲得更多財產性收入。其二,盡快出臺集體土地征收補償條例,完善補償機制,提高補償標準,讓農民在更大范圍內和程度上享受到集體土地流轉的利益,甚至讓農民直接成為土地流轉的主體。其三,加大對農村居民收入項目的轉移支付,增加各種直接補貼。
自2011年9月實施的新的個人所得稅起征標準,在2012年顯現出了結果。財政部網站數據顯示,與2011年相比,2012年工資薪金所得稅和個體工商戶生產經營所得稅大幅下降,同比分別下降13.1%和16.1%。但利息股息紅利所得稅、勞務報酬所得稅和財產轉讓所得稅保持正增長,同比分別增長14.9%、9.7%和2.6%。除了個稅起征點提高外,二手房市場的交易低迷也讓居民財產轉讓所得稅負較少。
最近,有關再次提高個稅起征點的聲音再次喊響,有專家認為,以目前的經濟發展態勢,起征點應當調至1萬元,得到了調查范圍內60%網友的支持。提高個稅起征點對縮小收入差距的影響,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所長賈康表示,大多數工薪階層收入在2000元左右,連3500元的起征點都不到,再往上提對中低收入者毫無意義。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院經濟研究所所長匡賢明認為,個稅起征點提高對縮小貧富收入差距的效果有限。要讓稅收制度真正成為調節收入差距的“利器”,需要從三點著手:一是推進個稅以家庭為單位征收,完善累進稅率制度;二是未來稅改更加注重財富差距的調節;三是減少間接稅種,讓利于民,藏富于民。
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副所長劉尚希則主張,起征點的額度應該是彈性的、“指數化”的。比如說,與物價水平和工資收入相掛鉤,形成自動調節機制。
曾被寄予厚望的《工資條例》,在2010年失去音訊。但2012年十八大召開前后,人社部副部長楊志明證實,《工資條例》正由人社部牽頭制定中。
十八大提出,至2020年我國城鄉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的宏偉目標。工資制度的設計,作為收入分配制度的重要內容,直接關乎上述目標的實現。
近期發布的2011年《中國薪酬發展報告》中的數據顯示,上市公司高管年薪平均值由2005年的29.1萬元增加到2010年的66.8萬元,平均每年遞增18.1%,員工工資10年內只上漲了3萬元;2007年平安公司總經理年薪即為6616萬元,相當于農民工年平均工資的4553倍;208家國企高管與一線職工的收入相差近18倍。這些數據一度引發熱議。
因為缺乏可資依賴的法律規定和有利的身份地位,勞資雙方在工資談判中往往處于不平等地位,職工只能感受到物價的飛漲,而不能讓工資與CPI有機掛鉤。其中最關鍵的原因是中國現在缺乏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勞動力談判市場。因為從宏觀經濟學角度來講,勞動力市場可能不是完全彈性的。在西方有工會或充分的談判機制,而中國則缺乏這些要素。這樣造成的結果是,即使要將CPI的上漲和工資掛鉤,那誰來給員工掛鉤,由誰來談這件事?這實際上需要工資談判機制來支撐。
山西焦煤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原董事長白培中家中財產被搶劫一案,2012年12月13日終于大白于天下。曾傳言被搶劫5000萬元家產的案件,經法院確認,實數為1078萬元人民幣。山西焦煤集團作為一家國有企業,白培中有著類似公務員的身份。如非劫案將其財產公示,當前制度設計上,尚缺乏明確的帶有懲罰措施的強制性規定。
白培中案件只是具有特別新聞價值由頭,2012年被查處的各級別官員的貪腐案件中,涉案金額均不菲。盡入官員囊中的灰色和黑色收入,是造成社會財富巨大落差的重要原因,更是引發和激化社會矛盾的主要癥結所在。全國人大常委會內務司法委員會委員鄭功成表示,歷史原因、路徑依賴及包括“貪腐者”在內的既得利益者的阻滯,是影響收入分配改革推進的重要因素。
2011年1月,由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聯合出臺的《關于領導干部報告個人有關事項的規定》生效,要求相應范圍內的領導干部必須如實申報包括財產信息在內的個人有關事項,但似乎推進過程并不盡如人意。十八大后,廣東省對外宣布,將選擇數個地方試點官員財產申報在一定范圍內公示,并制定了一套操作性較強的程序和辦法。
《工資條例》夭折的一個重要原因,被外界猜測為是壟斷行業的強烈反對。壟斷行業不僅聚斂著“全民所有”下的資源,而且多年來一直是超高收入階層的代表。利益面前,壟斷行業成為我國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攔路虎。
《人民日報》則在近日刊發署名文章指出,“財富分配”與“收入分配”時?;煊?,但二者有重大區別。前者是指分配存量,而后者是指分配流量。分配存量體現為財產存量,具體而言,即實物資產、金融資產和無形資產。在現實生活中,直接獲取各種資產,以及資產的增值、貶值遠比通過收入分配所造成的貧富差距要大得多。例如,廉價獲得國有礦山的開采權,由此形成的財富差距并非收入分配上的差距造成的,而是在公共產權制度的漏洞中直接轉移本來屬于全民的資產所致。
任何國家都有壟斷,有些壟斷是有利于老百姓的,如公用事業的國家壟斷。但有些壟斷則不然。在財富極度金融化的社會,不完善的金融制度,往往成為財富差距擴大的加速器。因此,上述這些制度不改革,分配制度的改革僅僅從“收入”著手,都只是治標之策。
那么,我們離共同富裕的目標還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