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寧/編譯
科學新聞在英國緣何受關注
方宇寧/編譯
● 當轉基因、核能、氣候變化一再在媒體上成為爭議話題的同時,也使得科學媒體的作用備受關注,在這方面,英國科學媒體中心(SMC)的探索及其成效引起世界范圍的關注。當科學成為新聞時,有機會向公眾發出他們的聲音,是科學家之所愿;而獲得準確的權威性的材料,則是許多新聞工作者所期盼的。而以“通過媒體促進科學,通過科學家發展媒體”為理念的SMC所扮演的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
對于科學新聞媒體來說,菲奧娜·福克斯(Fiona Fox)是一位拯救者?還是一位破壞者?這要看你問的是誰。今天,她正在向濟濟一堂的科學家們宣傳她的理念:“你們必須讓大眾聽到你們的聲音。”福克斯,SMC這位擁有超凡魅力,時而還有些好斗的領頭人此時正在對她的70多位聽眾說道。
聽眾中的多數人是在英國食品和環境研究機構(FERA)工作,這是建立在約克郡的一個龐大的政府實驗室,主要從事農藥和轉基因(GM)作物等熱點問題的研究。FERA一直以與媒體接近而知名。今年五月的一個下午,福克斯試圖說服他們向媒體開放。“媒體可能會讓一些人避之不及,但持這種態度的并不只有你們。”福克斯說道。自2002年在英國倫敦建立了SMC以來,福克斯就一直在醞釀她的這個想法。
SMC的理念是,“通過媒體促進科學,通過科學家發展媒體”,其目標是讓科學和科學家的聲音進入媒體報道和政策辯論中,以此提高將科學展示給公眾的準確度。具體做法包括組織一批精英記者,經常并持續地從大約由3000名科學家加入的數據庫中獲取信息,每年組織約百次新聞發布會等。
所有這一切則意味著,當科學在英國成為新聞時,通常是SMC在其中起著一定的作用。有機會向公眾發出他們的聲音,是科學家之所愿;能夠從一些非贏利組織及時獲得準確的權威性的材料,也是許多新聞工作者所期盼的。然而,福克斯和SMC也引起了一些言辭激烈的抨擊,一些人批評道,通過填鴨式地為記者提供信息,過于激進地提倡科學,會導致不加批判媒體報道的傾向,SMC因此被一些人稱為“科學公關公司”。
盡管如此,如今SMC模式正在世界各地傳播,預計2016年將在美國推行。SMC下屬的各中心獨立運行,但都得遵守SMC制定的統一章程,這意味著福克斯正準備將她的理論傳播到更廣泛的群體中。“我認為她的做法會產生一些問題,”批評者之一、倫敦城市大學科學新聞系主任康妮·圣路易斯(ConnieStLouis)說道,“但她正在成為科學界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之一。”
“從根本上來說,我是一個新聞工作者。”這是福克斯評價自己的第一句話。1985年獲得新聞學學位后,她在布魯克咨詢中心從事一份與媒體有關的工作,那是一家位于倫敦的慈善機構,為年輕人提供生育健康咨詢建議。就在她參加工作后沒幾天,一位議會議員提議對墮胎進行更多限制,福克斯的故事也從這里開始。“在激動人心的6個月里,在電視上,在全國新聞聯播里,我們一直都是舉國關注的焦點。 ”
之后,福克斯還從事了其他一些與媒體有關的工作,如一個為單親家庭服務的機構,一個促進國際援助的機構等。到了上世紀90年代末,福克斯決定要改變一下自己,她想知道新聞亮點是如何形成的,后來她發現許多吸引眼球的新聞都來自一些科學上懸而未決的爭議問題,而這正是她要尋找的目標。
1998年8月10日,科學史上最棘手的一場爭議在一夜之間爆發,英國人一覺醒來發現新聞上的頭版頭條報道稱:轉基因土豆對人們健康構成危害。英國阿伯丁大學羅維特營養與健康研究所的毒理學家阿帕德·普茲泰(ArpádPusztai)在電視節目中稱,他的一項尚未發表的研究顯示,并非用于人類消費的實驗性轉基因馬鈴薯有可能損害大鼠的免疫系統。
英國公眾和媒體本已對轉基因食品高度懷疑,加之普茲泰在媒體上的宣布,更是對人們對轉基因作物的態度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在接下來的兩年里,關于轉基因作物問題的爭論頻頻出現于報紙頭版頭條,部分英國媒體持堅決的反對態度。
當時,大多數科學家對此采取了充耳不聞的“駝鳥策略”,希望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的憤怒情緒會漸漸淡化甚至消失;也有一些科學家指責媒體對復雜科學問題的孤陋寡聞,妄下推斷。尤其后者對媒體夸大其詞誤導公眾的做法極為不滿,稱對食品安全的擔憂和恐慌是毫無根據的。1996年對瘋牛病的報道曾引起公眾的恐慌;1998年對疫苗與孤獨癥之間關聯性的錯誤報道,甚至對公眾健康造成了嚴重危害,盡管之后這類觀點都被駁斥和揭穿。“這有點像是發生在媒體上的一場戰爭。”福克斯說道。
1999年,英國上議院科學與技術特別委員會作出回應,對科學在社會中所起作用進行了調查,認為“英國的科學文化需要一個重大改變,以支持與媒體之間的開放型的、積極的溝通,”并提議建立一個獨立于政府和媒體的第一線機構。正是這個提議,最終導致誕生了SMC這一機構。
福克斯知道這個計劃后,認為這是一個建立媒體與科學關系的機會,并申請由她來籌建這個機構。在與包括 《自然》雜志主編菲利普·坎貝爾(PhilipCampbell)、時任英國皇家科學院院長的蘇珊·格林菲爾德(SusanGreenfield)等籌備組成員磋商后的第二天,福克斯就獲得了她期待的這份工作。“我知道這個位置必須由強硬之人來擔任,”格林菲爾德回憶道,“我們必須有她的加入。”
2002年3月,SMC正式成立。在成立儀式上福克斯提出,SMC將“旗幟鮮明地支持科學”。同時,為了確保科學媒體中心的獨立性,SMC規定,單個捐贈者提供的捐贈額不可超過SMC運營預算的5%。這一原則一直堅持至今,除了少數例外,如英國商務、創新和技能部和英國威康基金會,去年捐贈的額度分別為6.6%和6.3%。包括寶潔公司、先正達農業科技公司和葛蘭素史克公司,占SMC預算約三分之一。在過去兩年里,《自然》出版集團捐助總額為1萬英鎊。
2002年初,SMC得知BBC將播放一部叫做《金色田野》的影片,主要劇情為轉基因作物實驗與被某個企業試圖掩飾的神秘死亡之間的關系。福克斯提前獲得了電影拷貝,并組織邀請了一些著名科學家觀看,然后將他們的評論提供給記者。“結果引起了一大堆的麻煩。”福克斯說道。
當時的英國皇家學會主席羅伯特·梅(Robert May)稱這部電影為“錯誤百出的宣傳”,隨后一些報紙包括對梅在內的其他科學家的批評紛紛做出回應。其中參與這部電影的劇作家之一是 《衛報》編輯,他指責SMC因獲得某些公司的資助而成為推廣轉基因技術的喉舌。自那以后,這類批評紛至沓來,認為SMC為一些支持轉基因作物,或贊成將轉基因技術商業化應用的科學家提供發表其觀點的機會,盡管福克斯撇清SMC與捐款之間無任何關系。
一段時期,SMC與傳媒記者發展關系時遇到了麻煩。SMC認為,記者進行科學報道需要更多的幫助。他們為此制作了一些上面印有“如果您需要一位科學家,請給我們打電話”的卡片,在送給各個編輯部并打電話詢問他們是否需要時,一些人會說,‘滾開,我忙著呢。’”福克斯說道。在轉而與一些報道科學和健康欄目的記者接觸后,SMC發現這些人比較容易接受他們的做法。“每當有大的科學題材出現時,我們會盡力幫助科學記者后續的跟蹤報道。”福克斯說道。
與此同時,SMC也在推薦科學家介入其中,給媒體提供具有可信度的信息來源。SMC向科學家保證的一個“賣點”是,“如果你進入我們的數據庫,我們永遠不會把你的電話號碼透露給記者。”福克斯對FERA的科學家說道。如今,福克斯和她的7位員工致力于物色有能力對一些科學專題進行評說,同時也能提高新聞記者對科學問題認識的科學家。
2006年12月,英國政府表示計劃禁止科學家進行含有人類或其他動物細胞的人獸混合胚胎研究。根據一項公眾咨詢調查發現,這一研究含有令人不安的不確定因素。而媒體報道集中于關注的是該研究可能引發的倫理道德問題。
科學家、資助者和科學協會為此發起了一個試圖改變上述觀念的活動,SMC從中進行了媒體報道的協調,組織了5次情況通報會,通過科學家發出的聲音,以消除公眾在倫理道德上存有的一些疑慮的同時,使之認識到這項研究是一個有價值的研究工具,有可能導致產生對一些疾病的治療方法。
事后經分析,如此產生的媒體報道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科學家的觀點。有關“人獸雜交胚胎的報道”由此急轉直下,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SMC的努力(最終出臺的法案允許進行人獸混合胚胎研究)。英國卡迪夫大學安迪·威廉姆斯(AndyWilliams)說道。但他現在擔心的是,SMC努力引導記者更多傾向于科學家的觀點,有可能抑制其他不同意見的辯論。
科學界中許多人顯然樂意支持SMC,英國提供實驗動物的哈倫實驗室的瓦爾·薩默斯(Val Summers)就是其中之一。哈倫實驗室是動物權利活動者針對的一個目標,其員工長期被要求對媒體三緘其口。然而在2011年,《星期日泰晤士報》就該實驗室計劃興建的養狗設施有虐待動物之嫌與他們進行接觸,在福克斯的協調之下,該實驗室接待了這家媒體的一記者,“她給了我信心將事實說出來。”薩默斯說道。這個“她”指的就是福克斯。
對于許多英國記者來說,福克斯和SMC已經成了他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一些記者經常參加由穿著入時的福克斯主持的新聞發布會或情況通報會,300多名記者——包括《自然》雜志——幾乎每天都會收到SMC發來的電子郵件。
例如,5月21日,一場龍卷風造成俄克拉荷馬城24人死亡,《衛報》記者伊恩·桑普爾 (IanSample)對此進行了跟蹤報道。就在當天,SMC給他發送三封電子郵件,其中包含龍卷風的一些具體數據信息,以及11位科學家對這場龍卷風的不同評論意見,從極端天氣到全球變暖影響等。“獲得這些信息的途徑真的是太便捷了。”他說。
如果遇到一些有爭議的話題,桑普爾可能就會覺得不那么輕松了。采訪誰,提出哪些問題等,都需要做出選擇。如果只依賴于SMC的建議,可能會容易些,但也有可能隱含著真正的風險。
在最近的一次口水仗中,一篇登載在《哥倫比亞新聞評論》網站上的文章中,圣路易斯指責SMC“推行‘攪拌新聞學’(churnalism)文化”(意指“扭曲的訊息”)。如果記者一味選擇參加SMC的情況通報會,而不是去挖掘現場信息,“受損害的是提供給公眾科學報道的質量和信息的完整性。”
福克斯毫不置疑SMC對推廣科學所起的作用,她強調:“SMC建立的宗旨就是要發出科學辯論中的聲音。”對于SMC為偷懶的記者提供加工處理信息的說法讓她感到憤慨。“我不明白一個記者打電話聯系蘇塞克斯大學就比給聯系SMC更清白一些嗎?”
SMC目前在澳大利亞、新西蘭、加拿大和日本打開了局面,正在計劃進軍德國、丹麥和法國。但如果在美國建立SMC的分支機構,以美國龐大而分散的媒體特色,以及諸多引起爭議的科學問題,也許可為福克斯模式提供一個最有力的測試點。
去年,在福克斯的敦促下,伍德羅·威爾遜國際學者中心資深學者朱莉婭·摩爾(JuliaMoore)在華盛頓特區為SMC分支機構設立了一個試探性的委員會,摩爾已開始資金籌措工作,SMC在美國的分支機構將更多關注于協助記者與科學家建立聯系。“在撰寫許多科學報道時,如關于干細胞、氣候變化的最新研究,或關于進化理論的最新爭議等,他們都需要幫助。”摩爾說道。
路透社駐紐約負責人伊凡·奧蘭斯基 (IvanO-ransky)認為,有著廣泛渠道的科學記者可能并不需要這樣的幫助,但缺乏這類專業信息渠道的地方性報紙和網站可能需要SMC的幫助。不過,他擔心SMC這樣的中心最終有可能對新聞報道產生不良影響。
福克斯說道,每天都有人向她咨詢如何建立和運行一個科學媒體中心。她認為,說服曾經對媒體避之不及的科學家加入SMC數據庫,是她最引以為豪的工作之一。“對于我們來說,一個最大的收獲是爭取到一位已做了30年有爭議的研究、從未與媒體打過任何交道的科學家。”
然而,要說服FERA的科學家,看來還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即使半天的討論會和紅酒招待,愿意加入SMC數據庫的科學家也只有寥寥5人。福克斯對此并不氣餒,她說:“十年前SMC剛成立時,很多人害怕與媒體接觸,擔心惹上麻煩,如今這種情況已不復存在了。”
[資料來源:Nature][責任編輯:則 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