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麗靜
(東莞理工學院圖書館,廣東 東莞 523000)
2012年底,“全國已建成農家書屋50.44萬家,覆蓋全國84%行政村”。根據國家新聞出版總署要求,2014年底前全面完成農家書屋工程建設任務。中央和地方各級財政累計投入專項資金100億元,到實現全覆蓋時還將投放19億元。農家書屋能否實現預定目標,對于增加農村文化服務總量,推進新農村建設等具有重要意義。
新聞出版總署等8部委下發的《“農家書屋”工程實施意見》(以下簡稱《意見》)確定的目標:著力解決農民群眾“買書難、借書難、看書難”的問題,通過5年~10年的建設基本形成“農村出版物發行服務新格局,達到書屋閱讀條件完備、體制機制相對完善、服務功能不斷加強、出版物發行網絡延伸進村、農村出版物市場初步形成的基本目標”。但筆者的考察和調研顯示,工程建設尚不盡如人意。
近期目標要求解決“三難”,實為“兩難”。因為“買書、借書”都是為了“看書”。據齊齊哈爾市16個縣區農家書屋調查:農家書屋在1,259個行政村實現全覆蓋,有“借書”但沒有“賣書”,書屋正常開放者很少,多數是在上級領導到來時,找人到書屋“看書”。從《中國科技期刊數據庫》中檢索2007年~2011年的149篇各地農家書屋建設調研的論述,都是大量闡釋分析書屋成果和問題,卻沒有一份研究涉及書屋“賣書”活動,只有1份調研談到廣東地區有家書屋為“半公益半盈利”,“前期屬于私人投資的書店,提供租銷服務,掛牌‘農家書屋’后,屬于私人投資部分的圖書和音像資料仍然可以租售并收取一定費用,而投資者無償擔負書屋的管理責任”。顯然,書店成立在先,書屋創建在后。“賣書”和“借書”配套解決了“屋”和“人”的問題,總之,時下農家書屋實踐基本未涉及“賣書”。
農家書屋通過“賣書”成為“發行點”,實現“發行網絡進村”系中長期目標,只是很難對此寄予希望。這是因為:①工程啟動后各地區竭盡所能。新聞出版總署也給予充分肯定:“各地高度重視,積極推動,很多省成立了由省委、省政府領導掛帥、由多個部門組成的協調機構。為落實建設資金,各地黨委、政府大力支持,各有關部門積極籌措。”2011年底有媒體報道:“僅僅用了不到5年時間,工程就在全國全面鋪開。各省市區的領導采取了多種措施,社會各界采取多種形式,保證了工作順利進行。”可在《中國農家書屋網》的《要聞》和《各地動態》欄目,2005年12月18日至2012年6月編發的1,066篇文章,均系領導講話、各地工作進展、記者訪談和調研報告等,沒有農家書屋解決農村“買書難”的介紹,也不見“賣書”活動數據發布。表明此項活動5年來未獲預期效果。②“賣書”被邊緣化。“買書難”列在工程任務之首,首先“賣書”就必須做好,但很多地區淡化了“賣書”任務。在《書屋網》的兩個欄目中,在欠發達地區驗收條件中看不到對“賣書”工作的要求,發達地區的評優文件中也找不到相關規定。如在農民人均純收入連續5年居全國第二的北京,《星級書屋評選標準》中就只有“借閱率”的標準;被新聞出版總署評價為“投入大、速度快、質量好,為全國農家書屋建設帶了好頭,為我國東部地區樹立了典范”的江蘇,農民人均收入近5年穩居全國第五,基礎條件相對較好,而對于“賣書”都只字未提。選擇放棄并非疏忽,而是深知“賣書”是完不成的任務。
到目前為止,工程領導小組尚未推出實踐“賣書”和“發行網絡”目標的方案,各地政府、專家學者也沒有相關計劃或對策。在149篇研究論述中,建議書屋建設依托圖書館發展的有105篇,占70.47%;建議與圖書館合作并開展“經營”的有19篇,占12.75%;建議開展“經營業務”的有5篇,占3.36%。其中若干論及“賣書”者大多是重復上級文件的概念,如“開展出版物經營活動,進行書籍、音像制品的經營”;“開展出版物的銷售、租賃等業務”;“增設銷售業務、報刊代郵業務等”。也有一些出版發行界的建議,但多為一筆帶過,如“經營教輔在內的出版物”,“政府配置的出版物可免費閱讀、租借,精品或個性化出版物可購買”。但問題在于,賣“教輔”需有學生需求,但書屋賣“教輔”能否與學校競爭?有人具體提出3種模式:“一是單一型,即專銷、專借、專租圖書;二是租售結合型,經營者既賣書也租書;三是多種經營型。”似有創意但讓人不得要領。如何實現“三專”?一村“專銷”,一村“專租”?或是書屋一分為三?依據什么標準?“銷”、“租”政府投入的書刊?此類文字也從一個側面表明了實踐的不易。
農村“買書少”、“賣書點少”是不爭的事實,但“賣書點少”并非農民“買書少”的唯一原因。如甘肅、貴州均為西部欠發達地區,農民買書不多。作為農家書屋工程的先期試點,解決“兩難”的實踐應該是目標設計的依據。在此次調研中涉及兩省書屋情況的8篇論文中,沒有“賣書”報告,也沒有解決“買書難”的模式,更沒有書屋今后“賣書”實踐的建議。筆者又在《書屋網》的兩個欄目中進行了查尋,結果一千多篇文章中都沒有關于這兩個省書屋“賣書”活動的任何報道。很顯然,這里在凸顯農村“賣書”艱難之外,更多的是農民“買書少”與農村“買書難”沒有必然聯系的現實寫照。
對齊齊哈爾農村的考察結果表明,不僅有很多十幾年沒買一本書的家庭,更有二三十年、三四十年沒買過書的家庭。不是農民買不到書,而是大多數人沒有買書意愿。原因主要有:①農村圖書需求少。農業生產基本靠天吃飯,農民學習新技術或是鄰里效仿,還有農技人員提供操作技術,自己無須看書學習;農村生活水平提高,各級政府提供政策保障,社會各界給予援助,農民沒了后顧之憂;農民幸福指數不高,個人期望值較低,沒有強烈的改善現狀的意愿。②農民閱讀圖書的能力有限。農業勞動強度大,勞作之余無閑暇讀書看報;農民文化有限,沒有閱讀習慣,稍有文化的青年大多外出,留守老幼中讀書人更少;有其他文化活動方式補充。如圖書館的文化下鄉,“村村通”電視工程等在農村基本普及,基本文化需求能夠獲得滿足;村級經濟力量弱,無資金“進貨賣書”,個體農家大多沒有購買書籍的習慣。
發達地區農家書屋情況也差不多,不提“賣書”要求,“借書”活動同樣有限。如江蘇蘇州已建1,107家農家書屋,“只有三分之一正常開放,三分之一開放不正常,還有三分之一已經不開放”。廣東東莞的書屋“建設初期熱鬧,一陣檢查過后逐漸冷清了下來,沒有發揮作用,甚至形同虛設”。決定書屋“賣書”效用的是農民的需求和能力,“主觀認定農民的圖書需求服務不足,強行推動各級政府做大量的基層圖書服務投入,結果只能是社會發展資源虛耗,與科學發展觀風馬牛不相及”。
工程目標設計過于突出部門工作,從而引發實施中的矛盾:①“兩難”的糾結。“賣書”與“借書”兩項任務性質不同,書屋一肩挑兩擔看似簡單且完美,但實踐談何容易:在同一狹小空間里能免費借看的圖書,節儉的農民會花錢買嗎?買書者自然希望買新書,借閱后的書刊怎能賣出去?當某書有人要買,有人想借,是賣還是借?書借出去無法完成賣書任務,書賣出去無法完成借書任務。轉換一個角度思考,和城市圖書館和書店相比較,無論規模還是條件,農家書屋都難以望其項背,但它們也無法身兼兩職,小小的書屋又怎能履行如此職責?②公益性服務與經營性指標的碰撞。在書屋工程的長期目標中有“達到農家書屋閱讀條件完備、體制機制相對完善、服務功能不斷加強”的要求,至此解決“兩難”也足夠了。但在其前后另加3條“發行”內容:一是形成“農村出版物發行服務新格局”,其他兩個是達到“出版物發行網絡延伸進村”和“農村出版物市場初步形成”。“公益性文化設施”的服務與“發行點”和“出版物市場”構成內在沖突。至于誰來提供銷售書源,更是空白。③“發行”目標與國家基層文化服務要求不合拍。初期目標把“賣書”放在首位,中長期目標中又強調“發行”,凸顯工程的“發行”重心,折射了背后的企業動機。隨著國家文化體制改革,圖書出版發行業已經實現了市場化,“賣書”和構建“發行網絡”可以作為保障目標實現的手段,若成為書屋工程目標則其性質就被扭曲了,成為企業營銷策略。換言之,這是在“巧用”國家資金,舉全國之力,為行業建立“發行網絡”、培育“出版物市場”。因此,“賣書”和“發行網絡”等目標就不應該實施,囿于行業的設計視角毫無科學性,其目標無法實現也是自然。
即使農村無人買書,書屋也可成為永不關閉的“發行點”。“借雞”,就是出版單位或發行部門把出版發行的相關出版物交由書屋代銷,扶持其發展。基本方法是:出版或發行單位免費提供代銷圖書,賣書利潤由供、銷雙方按比例分成;賣不出去的書,書屋如數退回;污損或丟失的要賠償。如果大多數書屋能開展“賣書”業務,那“發行網絡”等目標也就水到渠成。但該方案有很大風險:倘若書屋賣不出去而把圖書全部退回,出版發行單位將面臨的不單是庫存激增、擠占周轉資金等問題,還有可能影響單位發展甚至出現生存危機。書屋也會擔心圖書丟失和浪費人工而消極對待。所以,實施這個方案必須“兩廂情愿”。
基本目標可保留“農家書屋閱讀條件完備、體制機制相對完善、服務功能不斷加強”的內容,或增加“構建富有活力的農村信息服務系統工程,推進新農村公共文化體系建設”等。這樣,既可讓工程目標瘦身,使書屋服務更貼近農村,加快落實進程;也可拓展書屋服務,提高工程目標層次;還可避免“經營”負效應,如因為倡導“經營”而誤導地方行政機構減少或停止投入。
書屋全覆蓋后的鞏固任務更加艱巨。對于新聞出版部門而言,農村圖書借閱服務和管理的業務指導難度頗大。書屋不能有效地開展服務,投入巨資的工程就難逃以往“送書工程”流產的厄運。將全覆蓋后的書屋管理移交給文化管理部門,轉化為圖書館分館或流通網點,并入農村圖書服務體系,由縣區圖書館統一規范管理,應該更有利于書屋的作用發揮。許多省市在書屋建設初期就讓圖書館和文化管理部門參與,總體效果要好于出版機構獨立建設的書屋工程。
《意見》中要求“逐步建立起‘供書、讀書、管書、用書’的長效機制”,其中“供書”和“管書”是關鍵。只有書源充足且管理科學,才能實現“讀書”和“用書”。既往實踐中作用突出者,一是出版發行機構成為“供書”主導,二是文化部門和圖書館成為“管書”的基礎支撐,兩者在書屋建設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供管分離,即出版發行機構“供書”,圖書館負責“管書”,雙方形成合力。圖書館的參與可以直接推進書屋的科學管理,落實多樣化的文化服務,這是一項合作多贏方案。在建設新農村的過程中,社會發展需求高于一切,社會各領域都需要有合作和主動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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