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十四歲那年,父母把我叫到一旁遲疑了半天才告訴我,說我可能永遠也上不了大學了。雖然他們很想為我和姐姐付學費,但由于要支付母親那筆數額巨大的醫療費,所以我們基本是不可能上大學了。我看著母親悲傷的臉,決定永遠不再提起這件事。但我仍然夢想著會有好運突然降臨。
我的父親是一位高中教師,同時還為當地的球賽做兼職解說員。雖然母親不能掙錢補貼家用,可她總有辦法用很少的錢甚至不花錢就弄出一些很特別的東西。她會用幾片布頭為我和姐姐縫制出別致的襯衫和裙子。穿著為自己量身裁制的時髦衣服走在街上時,我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寒酸,心里也就不感到難過了。媽媽做各種手工活的天賦使我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生活窘困。
但是看到比我們稍大的鄰居莎倫上了大學,我仍然覺得喉頭發哽。我認為她是我認識的人中最幸運的。她看到了我那不自然的表情,便建議我試著申請一下獎學金。但是我打聽了一番后,發現獎學金通常只能支付學費和生活費這有限的一部分,而我的存款總共才一百美元,還不夠我買一個學期的書。
不久,我升到高中一年級,忙著為三個家庭照看小孩,以便賺點錢。照看小孩一小時才一美元,不能為我的銀行賬戶增加多少錢,而大學的學費似乎每年都在上漲。我父親在我就讀的高中教書,輔導別人家的孩子上大學。這樣的現實對父親來說,實在有點殘酷,但母親的醫藥費必須得到保證,而且我的父母發誓永遠不向別人借錢。
在高中三年級時,每當別人問起我要報考哪所大學,我都會出一身汗,嘟囔出幾句要去工作的話。
到學年的末尾,我的班主任把我叫進她的辦公室,問我高中畢業后有什么打算。我坐立不安,過了很長時間才終于承認我沒錢上大學,找個工作看來是唯一現實的選擇。然后她問我可能找什么樣的工作,我頓時結結巴巴,緊張起來。我這才意識到,再有幾個星期我就必須去找工作了。我悲哀地想到自己不會打字,也沒有工作經驗。她告訴我,我在辦公室里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整理文件和接聽電話。接著她給我看了當天報紙上的招聘啟事,我發現每一個工作機會都要求高學歷和工作經驗,或者兩者都要,哪怕是整理文件的職員和接線生也不例外!
她問我,如果我有足夠的錢去追求理想中的生活,我會做什么。我毫不猶豫地說紐約的康奈爾大學是我的首選去處。我的鄰居莎倫就在那里上大學,她對那所大學的描述使我覺得那就是我理想中的學校。每次莎倫回家,我都迫不及待想聽她講講大學里的生活細節?,F在回想起來,我真是個惹人討厭的家伙,但她從沒拒絕過我的要求。
我的班主任說康奈爾大學的費用遠遠超出了我的經濟能力。即使加上我照看小孩賺的錢,我也只攢下了五百美元。她給了我一個折衷的建議:晚上去上當地的一所預科大學,白天做兼職的服務生。這離康奈爾簡直太遠了!我立刻否決了這個建議。我需要的是完整的大學生活,住在大學的宿舍里,在歷史悠久的大學校園里漫步,在古典建筑里聽著名教授講課。我離開了她的辦公室,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決,我也沒有做出一個明確的工作或學習計劃。那天晚上,我去莎倫家,和她母親伊斯維拉夫人聊天,其實我是想聽聽有關康奈爾大學的新聞。我告訴她白天班主任給我提出的建議,還說出了自己不得不面對現實時內心產生的種種悲哀。伊斯維拉夫人溫柔地責備了我,她說,我不能只顧自己抱怨,不去考慮母親在體弱多病情況下還為我付出了那么多,她說我讓她失望了。
伊斯維拉夫人是深受大家敬愛的人。她為人善良,舉止優雅。在母親生病的這些日子里,她一直照顧我和姐姐。她教我怎么做蔬菜湯和通心粉沙拉,這些都是母親力所不能及的。她還借給我書看,教我怎么布置溫馨的家。讓她看到我那副自艾自憐的樣子使我深感愧疚。我這才意識到,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是處于這種狀態。
在接下來的那個星期里,我去拜訪伊斯維拉夫人并向她道歉,告訴她我已找到做服務生的工作,還在當地的預科大學注冊了。伊斯維拉夫人說,如果我完成那里的學業,就有可能獲得部分獎學金。到一所州立大學上學,我的另一部分學費可以通過貸款和暑期打工來支付。她還提到一個特殊獎學金,并說到時候她會幫我打聽細節問題。
接下來的兩年里,我體驗到了做服務生的艱辛。其實,許多上預科的學生都打工,有些女生還要看護小孩。
從預科大學畢業后,我申請進入當地的州立大學,并申請了貸款。在伊斯維拉夫人的幫助下,我也獲得了她曾提起的那種獎學金,剛好能彌補我的虧空。這所大學雖然不是康奈爾,但教師們都很熱情。莎倫曾提到她們經常是大班上課,很難和教授說上一句話。想到這兒我就感到更欣慰了,在我的學校里可不是這樣!加州大學貝克斯菲爾德分校都是小班授課,給我們上課的都是教授,不是講師。我決定不住宿舍,而是與別人合租了一間小公寓。校園低矮的建筑和棕櫚樹,不像我想像中康奈爾的古橡樹和爬滿青藤的建筑杰作那般風景如畫。我們的校園里塵土飛揚,沒有精心修剪的草坡的灌木。州立學校畢竟是建在油田的中央,但這樣的校園和這個城市開采油田的歷史背景倒是很相襯,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因為要打工,我花了三年時間學完兩年的課業,但我不僅合格畢業拿到了學位,還順利走向社會在中西部定居了。幾年之后,我趁重返貝克斯菲爾德探望家人之際,去了趟學校的援助辦公室。我想親自去還最后一筆貸款。我把支票交給職員,她從電腦里找出我的記錄后祝賀我終于還清了全部貸款。我提到那筆獎學金,說它對我有莫大的幫助,但她看起來有點迷惑不解,說沒有關于我的獎學金的記錄。
我堅持認為肯定是什么地方弄錯了,并解釋說那筆獎學金是專門為老師的孩子設立的。她搖搖頭說這種獎學金并不存在。我再三詳細地詢問,但她仍是一無所知。
我感到十分奇怪,第二天又打電話去問另外一位職員,她也說并沒有設立這樣一個獎學金。但她經不起我反復請求,最終揭開了謎底。我上學期間有人每學期都付給學校一筆錢。她說這人希望學校不透露姓名,所以她也只能說這么多了。但我立刻猜到這人是誰。
伊斯維拉夫人已搬走了,似乎沒人知道她搬到哪里去了,但我下決心一定要找到她。我和家人四處打聽,最后在一家老人院見到了她。她是那里最有活力的人,并且一下子就認出了我。我們談到各自的家,談到上次見面后彼此都經歷了些什么。她問起我的廚藝,我說每當我做蔬菜湯時總會想起她。
最后,我告訴她我知道獎學金的事了,不知道該怎么感謝她。
她笑著說:“當你發現一個人值得幫助,就給他一點幫助。把這種友愛像接力棒一樣傳遞下去,這就是紀念你所愛的人的最好方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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