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我正走在秘魯首都利馬臟亂的街道上,只聽有人用西班牙語對我喊:“先生,你能給一個挨餓的孩子100索爾(當時合22美分)嗎?”
和其他第三世界國家的城市一樣,利馬有很多挨餓的孩子,其中很多是孤兒。我轉過身,只見一個10歲或11歲、穿一件破爛T恤衫的黑發少年朝我走過來,眼里閃著警惕的目光。
“你可比我還胖啊!”我笑著說。
“是啊,不過,大部分游客在有人要錢時都給,”他說,“不管給不給,還是謝謝了。再見。”
當他轉身要走時,我說:“我正想吃點兒有名的辣味肉粽,你知道哪兒有嗎?”
“朋友,我知道整個利馬城里最好的辣味肉粽在哪里!”
他把我帶到一個年久失修的小店,在那里,我們享用到了極好的肉粽和咖啡。作為國際經濟發展咨詢專家,我在世界各地見過很多苦難的孩子,我每次見到都會給錢。而這個孩子看上去卻不一般,盡管有露宿街頭的不幸,他對生活卻充滿熱情和愛戀。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相遇都那么長時間了,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大衛。”他爽快地回答。
大衛——我不由地想到《圣經》里那位殺死巨人哥利亞的勇士。他因為熱愛自己的人民而成為偉人。我試圖打消這種顯然有些牽強附會的聯系。
“我叫布魯斯。”我說。
“啊,布魯斯先生。”他用的是西班牙語發音。
大衛已開始舔他那裹肉粽的玉米皮。我又給他買了一塊,他顯得格外高興。
“大衛,”我問道,“你想干點兒什么?你打算怎么生活?”他顯然沒在上學,后來我從談話中得知,他一直在堅持自學,而且擁有兩本平裝小說和一本用舊的詞典。他為此感到自豪。
他那銳利的目光直對著我的眼睛,“我想建立自己的擦鞋業。”他的話里包含著一種堅定的決心,而這種決心只有那些明確了自己的目標,而且堅信這一目標終歸能夠實現的人才會有。
在發展中國家,有成千上萬的少年在從事擦鞋業,他們大多使用廉價的鞋油,也沒有什么技術。然而,我又想,大衛也許是個例外。
“大衛,你有資金嗎?”
他把手伸進他那破牛仔褲的口袋里,掏出一把500索爾的票子,總共合9美元。在秘魯,對一個孩子來說,這已經很多了。
“你從哪兒弄到這么多錢?”我問。
“從游客那里。”
我相信他的話。游客都有一顆慈善的心。
“大衛,你聽我說。”他睜大眼睛看著我。“我想當你的風險投資人。就是說,我給你提供你所需要的短缺資金,而你得把賺的錢分給我一部分。公平嗎?”
他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么,大衛,讓我們來算一筆賬。這位女士在做賣肉粽的生意,她每塊肉粽賣25索爾,我覺得她的價格很合理。可是,假如她每塊肉粽要1000索爾呢?”
“嘿,朋友,你要是買的話,你就是十足的外國佬!”
“說得對。不過,我很可能不買,是不是?”
他用力點點頭。
“成交一筆生意時,價格就是顧客樂意出的錢,它是由顧客決定的。”
“嗯,那我該要多少錢呢?”
“別人現在擦一雙鞋要多少錢?”
“我想是275索爾(60美分)。”
“你覺得你能和你的競爭者——其他的擦鞋工們擦得一樣好嗎?”
“我比他們誰都擦得好!”他夸耀說。
“那你為什么不提供更好的服務,并多收幾索爾呢?如果你比別人擦得好,人們會很樂意多付一些錢的。”
“真的?”
我撫摸著他的頭,說:“真的!走,咱們買擦鞋用具去。”
在一家陰暗的小店,我們找到了一只用過的擦鞋箱。等買了鞋油、刷子和擦布之后,大衛已負債9美元。我問他想在哪里擺攤兒。
“什么?緊挨著那20多個已經有穩定顧客的擦鞋工擺攤兒嗎?”看來該給他講講關于市場的問題了。
“那哪里還有人多的地方呢?”
“去塞拉通賓館。那里有一車一車的游客,他們都有一顆慷慨的心和一雙穿臟的鞋。”
在去塞拉通賓館的路上,我們討論了怎樣公平地與已經在那里的幾個孩子競爭。最后,我們一致認為,技術水平應是贏得生意的唯一手段。
來到塞拉通,他突然向我提出一個被我忽略的問題:“布魯斯先生,你按多少分成?是對半兒分嗎?”
我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這位小企業家,說:“百分之一。就是說你每掙100索爾,我要1索爾。”
他顯得異常興奮,“朋友,你可真是個美國佬!”
在賓館大廳里,我試圖說服一位英國游客出去把鞋擦一擦,我說這將會是他一生中最滿意的一次。“我才不去讓這些流浪兒們把鞋油都擦在我褲子上呢。”他表示反對。但最后他還是勉強同意了。當我們兩人走近大衛時,我表情嚴肅地看著我的這位小企業家。
“大衛,你要是用錯顏色,或者把一丁點兒鞋油弄到這位先生的褲子上,我就把你趕過安第斯山,趕到厄瓜多爾去!”
他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工作,就連那位英國人也對大衛的技藝驚嘆不已。大衛快速拉動著他的擦布,其派頭猶如小提琴大師海費茨拉他的小提琴。不一會兒,那雙鞋就被擦得明亮潔凈,好像新鞋一般。
“你干得真出色,小家伙!”那位英國人說,“你要多少錢?”
大衛看了我一眼,我兩手一攤,讓他決定。
“300索爾,先生。”
我笑了。300索爾——比競爭價高出6美分。
那位英國游客從口袋里抽出一張500索爾的票子,“這是付給干活兒出色的人的。”說完,把票子遞給了不知所措的大衛,“下午晚些時候我再動員幾個朋友也到你這兒來,再見!”
看著手里的500索爾,大衛不禁熱淚盈眶。我朝他擠了擠眼,就轉身回到我在塞拉通賓館的房間。但我仍不時地從陽臺上探出身來,看他怎樣像勇士大衛戰勝哥利亞巨人那樣在競爭中取勝。大衛發明了一種招攬顧客的方法,這種方法從未失敗過,對此我感到特別好笑。見到有人走過來,他總是躬身施禮,喊道:“先生,我擦得最好!”
過了幾個小時,看門的人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們抓住了一個企圖溜到我房間里來的流浪兒。這個孩子還不停地威脅說,要是他們把他推出去,我會把他們趕過安第斯山。
“先生,”我說,“那個孩子是我的經營伙伴,馬上讓他進來!”我想象著大衛如何挺起他那4英尺高的身板,拍拍擦鞋箱上的塵土,趾高氣揚地走進電梯。
我打開房門,見他手里捧著一堆100索爾的硬幣和500索爾的票子。“我不知道該給你多少,布魯斯先生,但我必須給你。”
我們一起把錢數了數。等還了我那9美元投資、付給我百分之一的分成以后,他還剩下2.70美元。但他知道,從那以后,他會掙到很多。
當他轉身要走時,他伸出了那粘滿鞋油的小手。“先生,”他輕聲地說,“將來,我會掙到足夠的錢到美國去看你。”
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那真是太好了。但同時你會掙到很多錢給秘魯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會的。”我松開了他的手。他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過頭來看著我。我舉起胳膊,拇指朝上,喊道:“向上!”
“向上!”他一邊喊,一邊把胳膊舉到空中。這時我們都笑了,因為在他那染黑的拇指下搖擺著的,是一條擦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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