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驕傲的,我向來這樣認為。我從不把驕傲看做一種錯誤,優(yōu)秀的人總該活得與眾不同些。這往往是被寵壞了的孩子才會有的想法,但我卻正是這樣。初中整整三年的時間,我習慣于自己的驕傲,也放縱這種驕傲。雖然我的成績在全班不是最棒的,但我總認為自己與那些“高分低能”的高材生不可同日而語,我們根本不是同一類人。我對他們不屑一顧,所以當他們在黑板與課本間周旋時,我正賣力地搞著我的廣播、校報、舞蹈和演講。
在半玩半學的狀態(tài)中,我自覺輕松地考上了一所重點中學,并且被分在了一個重點班。那時的我還嫩得很,不知道自己在這個“高手云集”的班級中處于什么位置。我在班里異常活躍,很快和全班同學打成了一片。我覺得老班肯定會讓我當班委的,但當朋友問我高中要不要當班委時,我硬著嘴說“再說吧”,雖然心里早已盤算好了——要么當一班之長,要么什么也不當。
然而在班會課上,我很清楚地聽到老師宣布班委會成員的名單。我沒有看清老師的臉,卻聽清了一個我不愿聽清的消息——我是副班長。新班長是位鄉(xiāng)下來的男生,按中考成績排,他是全班第一名,而我是第十一名。(雖然我不認為成績代表一切,但我也一直處在班級前五名之內(nèi)。鬼才知道中考的成績?yōu)楹文菢硬涣羟槊妗#┪以诔踔挟斄苏甑陌嚅L,而據(jù)說他從小學一年級起就一直坐著“班頭”這把交椅。很明顯,無論從成績來看,還是以先后而論,我都輸給了他。但天生的驕傲讓我對眼前的一切根本就不服氣,當時的狀態(tài)不是一直驕傲的我所能接受的。可接下來我卻犯了兵家最大忌——輕敵。我根本不將他放在眼里,我以為他是那種只會死用功的學生,仍以初中時的狀態(tài)投入到高中的學習生活中去。由于分散我精力的事情太多了,結(jié)果可想而知,在學校第一次摸底考試中,我滑到了全班中上游的位置。于是,我放棄了當初的決定,老老實實當起了副班長,心里卻一直緩不過勁兒。我仍一直對班長的位子耿耿于懷,順便也跟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他較起勁兒來。但我從不肯承認他是我的對手——我們不是同類型的人,根本無從比較。
雖然如此,表面上我仍與他交往得很融洽。我不是那種毫無心計的人。我很清楚,如果我對他的敵對情緒暴露出來,不但正常的班務(wù)工作難以進行,別人也會覺得我是那種小肚雞腸、胡攪蠻纏、刁蠻任性的女孩;更何況,他身上還真沒有讓我深感厭惡的地方。
我很投入地進行著這場只有我知情的較量。白天與黑夜沒有倒轉(zhuǎn),許多事情卻無法把握。他完全沒有我想象中的一般鄉(xiāng)下孩子的靦腆。相反他既幽默又熱情,常常以一兩個笑話逗得全班同學捧腹大笑,一掃課間的沉悶;他也不像其他好學生那樣,連打飯時也捧著書本不放。他下課時,同我們一樣翻看各種各樣的雜志。放學時,同其他男孩子一起在球場上發(fā)射“世界波”。我使出全身解數(shù)也搞不定的數(shù)理化,他能夠輕輕松松地得到高分。盡管我的語文成績考到了全年級第一名,卻也敵不過他拿了滿分的數(shù)學。期中考試的大排名,他仍然遙遙領(lǐng)先地排在我前面。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失敗。我不知道他用什么辦法在考試前不怎么復習也能考得這么出色;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訣竅,能處在班長——這一向來上下受氣的位置上,而讓老師同學都交口稱贊;我還不知道,是什么使得同桌小然像著了魔似的喜歡他;更不知道,他又是憑著什么拒絕了貌美如花的小然。我只知道,我真的輸了。盡管我很投入地打一場比賽,但上天注定我會碰到一個強我一百倍、一千倍的敵手,而這個角色恰恰在這個時刻由他充當了。我不是個小氣的人,也明白“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我不嫉妒他,卻越來越感到對這場較量的力不從心,我的確碰到了一個強有力的對手。我必須承認他的快樂,容忍他的成功,汲取他的經(jīng)驗。他是第一個讓我承認敗的人,我沒有辦法不欣賞他的才華和學識。
雖然那場較量最終以我的失敗而告終,我卻依然驕傲如初,但也從心底里接納了這個對手和朋友。當我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這樣結(jié)束的時候,一件我萬萬想不到的事發(fā)生了。
我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沒有郵戳也沒有發(fā)信人地址,更不是我所熟悉的筆跡。當我把那封信從頭至尾讀完時,不得不相信上帝是如此嫻熟地運用著一種愚弄人的、極其荒謬的巧合。那封信來自于他。他在信中說,從第一次認識我起,便覺得我很與眾不同。他覺得我是那種敢拼敢搏的女生,他說他很欣賞我。這是件多么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如同你拿著一把劍指向仇人將要報仇時,仇家卻突然跳出一句“你衣服的顏色不錯!”在這場較量中,我一直不知不覺地扮演著一個復仇者的角色,“尋仇”的最終目的是尋找一個更為完善的自我。較量是我獲得成功的工具和支點,而他則悲哀地成為了我進攻、敵對的目標。到頭來,在這場較量中,誰是輸者誰又是贏家呢?
所幸的是,這一切他都不知道。或許,這是我們之間唯一公平的。
我告訴他,他的確是個優(yōu)秀的男孩子,但我卻只能說聲“對不起”!他點頭說他明白。但我知道屬于我的心情故事他永遠也不會明白。
從此之后,一切又歸于平靜,他仍牢牢穩(wěn)坐著第一名的位置;我的驕氣收斂了一些,副班長的工作干得津津有味。偶爾也會想起那場曾經(jīng)的較量,心中便會又一次對自己說:“為了自己,做到更好!”
是的,為了自己,做到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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