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燈謎”寓“命運”

清代大文豪曹雪芹在《紅樓夢》里，描寫了許多大觀園人物制猜燈謎的生動細節，甚至在回目上直接點出。如第二十二回回目為“聽曲文寶玉悟禪機制燈謎賈政悲讖語”，第五十回回目為“蘆雪庵爭聯即景詩暖香塢雅制春燈謎”，都在回目上說明了這兩回內容里有關于燈謎的故事。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編懷古詩胡庸醫亂用虎狼藥”，回目中雖未點出燈謎，實際內容中仍有不少對燈謎的描繪。據統計，曹雪芹在《紅樓夢》一書里，至少寫進了二十七條燈謎，不僅豐富了小說的內容，而且對人物性格的揭示、故事情節的演進和作家思想的披露，都有十分重要的推動作用，成為整體藝術構思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部分，充分展示了作家的功底與才情，令人嘆服。

第二十二回寫入的十則燈謎，作家明確指出是讖語性質的。讖語，迷信者指將來會應驗的預言。這些燈謎確有這樣的特點。例如，賈母說一個謎：

猴子身輕站樹梢。（打一水果名）

謎底是荔枝，用“立枝”諧音，實則是“離枝”，暗寓賈府將來必然“離枝”，即樹倒猢猻散，走向敗落。這正是榮寧兩府最后的結局預告。

賈元春的燈謎也有寓意：

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打一頑物。注：即玩物）

謎底是爆竹。其實是暗指元春雖貴為皇妃，其實她的榮華富貴也難以長久，局勢一變稍縱即逝，猶如爆竹看似堅實，一旦爆炸即粉身碎骨，化為灰燼。

薛寶釵的謎語，也頗有深意：

有眼無珠腹內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葉落分離別，恩愛夫妻不到冬。（打一用物）

謎底是竹夫人。竹夫人是以前用竹篾制成的納涼用具，天涼快后就棄之不用了。此謎是暗示薛寶釵與賈寶玉的婚姻表面上門當戶對，頗為美滿，本質上油水分離，長久不了，只能以悲劇告終。這一點，賈政也領悟到了。他看完此謎后，心內自忖道：“此物還倒有限。只是小小年紀，作此等言語，更覺不祥。看來皆非福壽之輩。”想到此處，甚覺煩悶，大有悲戚之狀，只是垂頭沉思。小說中寶釵寶玉的婚姻悲劇不只是個人命運問題，實質上是腐朽的封建專制制度走向沒落的必然規律。當然，這一點賈政是不會明白的。《紅樓夢》里，金陵十二釵圖冊判詞，都是讖語類的謎語，能讓讀者在猜謎時領略其中寓含的悲涼。

第五十回，作者對眾人在暖香塢制猜謎語的描寫十分精彩。其中史湘云以《點絳唇》詞牌編一謎語道：

溪壑分離，紅塵游戲，真何趣？名利猶虛，后事總難覓。（打一俗物）

謎底是耍的猴。謎面末一句是指被耍的猴先要被剁去尾巴。此謎構思奇妙，也有深意。封建時代人們的“紅塵游戲”，不正是在權謀名利驅使下，你耍我，我耍你，最終都像斷尾巴猴被別人耍弄那樣悲催嗎？

（張家坤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