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京劇

生旦凈末丑的角色飾演，唱念做打的表演方式，腔調節(jié)奏的豐富變化，800年歲月歷久彌新，中國戲曲文化可謂博大精深。京劇的宏美大氣、精致成熟，越劇的典雅婉約、靈秀動人，秦腔的慷慨激昂、耿直敦厚，更有360多個地方劇種的精彩紛呈，中國戲曲以獨具特色、魅力無窮的表演，豐富著傳統(tǒng)文化的藝術長廊，傳遞著華夏民族的精神追求。那就走進戲曲，看一折，聽一出，與戲曲來一次親密接觸吧！

最早接觸京劇，是在電視上看《南唐遺事》，一位倚著紅衫翠袖唱得有板有眼的李煜，一位撥弄玉笛瑤琴唱得聲情并茂的周玉英，在屏幕上極盡旖旎，極盡哀婉。我當時吃了一驚：世上竟有這樣完美的藝術——千錘百煉的戲詞和唱腔，精致到了無懈可擊。別人告訴我，那是洪雪飛演出的昆曲。怎么由京劇演員唱昆曲？別人又告訴我，京昆不分，也就是伴奏主弦不同，京劇是京胡，昆曲是笛子。我這才知道了一種藝術形式叫京劇。后來又看《西廂記》，雖說是在大學里早就學過的戲劇文學，但看舞臺上演的效果，與在書上看文字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舞臺上是要用聲聲絕響、字字珠璣掏空人的心。“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翔。問曉來誰染得霜林絳，總是離人淚千行。……”燈光閃爍中，鶯鶯水袖輕擺，聲腔婉轉，情態(tài)纏綿。“……倩疏林也與我掛住了斜陽……”聲音若斷若續(xù)，長長的拖腔后面還有一個美麗的回環(huán)。看慣了長亭惜別的人，也被她唱得幾寸柔腸千回百轉，比號啕大哭更令人痛徹心扉。以前也聽西洋歌劇，茶花女臨死之前還要用元氣十足的嗓子大唱《再見啊，光明的前途》，與京戲一比，就覺得洋人把生離死別唱得太隨便，失了沉重感，少了一份蕩氣回腸的婉約。再聽通俗歌曲，更覺得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缺乏心靈深度的感覺。是啊，京劇是真正的陽春白雪，熱鬧處，笙簫鑼鼓、吹拉彈唱，有無限錦繡；沉寂處，胡琴幽咽相和，惆悵舊歡如夢；高亢處，響遏流云；平穩(wěn)中，珠圓玉潤。最是那聲斷氣不斷的一刻，是畫中的留白、故事的懸念，使人屏住呼吸，停了心跳。這一份賞心悅目，使人感覺正如張愛玲所說“耳朵里如魚得水，在那音樂里栩栩游著”。

我是在樣板戲的旋律中長大的，但我仍欣賞那些傳統(tǒng)的老戲，那些焦黃破碎的往事——皇宮御苑，相府貴戚，尋常巷陌，百姓人家，演不盡的如花美眷，唱不完的似水流年。這些戲結局大多是美滿的，但情節(jié)發(fā)展卻曲折跌宕。如《貍貓換太子》，演盡了夫妻兒女的悲歡離合、忠臣奸佞的不共戴天，最后總算叫人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如《空城計》，諸葛亮為報劉備的知遇之恩，忙得白了胡子，唱腔中帶著蒼涼的況味，而結果卻叫人歡喜。京劇這種渾樸含蓄的意境，叫人品咂不盡。

京劇的做功也是那樣地細膩講究，旦角的臺步輕盈軟款，慢慢地走來，風擺楊柳般；生角卻沉穩(wěn)地走，一步一聲感慨，一翻身一重變遷。前臺的人做著走著翻著舞著，后臺的鑼鼓琴聲敲著打著追著響著，有時驚天動地熱火朝天，有時不很強烈卻似永不死心。戰(zhàn)旗招展、扇子張合，霓裳曼舞、水袖輕揚，有說不盡的旖旎風光。特別是梅派的《貴妃醉酒》，雍容華貴，韻致天然，仿佛千種風情萬般纏綿都在她的舉手投足中，她的流轉顧盼中，她的金聲玉嗓中，真正當?shù)闷稹皟A國傾城”四字。京劇的美在哪里？那衣帶飄飛的，戰(zhàn)袍抖動的，頭飾晃蕩的，帽翅搖曳的，馬鞭揮點的，長槍挑開的，都是美！豈一個“美”字了得，那是形容不來的、描摹不出的、勾勒不夠的五千年燦爛的傳統(tǒng)文化的精粹。

來欣賞幾段京劇吧，天天如此的生活，平淡乏味的日子，在藝術中升華成幸福，窄小的住房，擁擠的空間，在鑼鼓點中、琴聲起處便成了昭陽宮、含章殿、汾河灣、梅龍鎮(zhèn)、開封府、春秋亭……工作之余，退休之后，放學之時，在京劇的殿堂里品嘗歲月的酸甜苦辣，見證人間的古往今來。

（摘自《中國京劇》）